陰陽司需要的,是那種心沒雜念,為求一個目的,全心全意的向前沖的判官。
一品判,眼中只有兩界安穩、輪回順暢。
為此,不惜舍了天、舍了地、舍了君、舍了親、舍了師,舍了自己。只要輪回有序,其他不值一提,這是一品大判官該做之事。
姬銘站起來,對著這陰陽司深深一揖。
他就明白自己永遠做不成真正的一品大判,但無妨,有人做得,姬銘敬佩。
正如陽間,有些修士,要么清心寡欲,不問世事,要么恪守規矩,愿意為人間的開太平,讓自己活得沒那么痛快,不去追求絕對的自由。世間百態,各有所求,是非對錯,一團漿糊。
因為有太多人,道理只是說給別人聽的,而不是用來約束自己的本心,修士凡人皆如此。
他姬銘就是混吃等死,小富即安,哪管別人飛黃騰達,問鼎仙道,那也是因為他們各有各的緣法,未必有高下之分。
“該怎么回去呢。”姬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滿堂的鬼差,事已至此,他當然看出“淺淺”,“許草莽”他們都只是一絲魂魄入幽冥,陽身并未涉險,而他則是身體力行的被夢千古扔到地府,這該如何回去啊?
夢千古真要殺他不用如此大費周章,既讓他陽身進幽冥,又給他偽造大判官身份,總不會只是讓他體驗生活吧?
姬銘原以為夢千古要以陰間“秩序”來斷他大道,可他明明順從本心保留“人性”了,這夢大劍仙怎么還不來接他,斷不會是人在陽間,難下黃泉,謝邀吧。
日子就這樣在他胡思亂想中的虛度著,乃至姬銘都忘記了自己來幽冥多少光景,是幾十年,抑或是幾百年?
只是這陰陽司內亙古不變的上演著悲歡離合,大大小小的案子依然按照陰間律法準則來執行。
他們的故事或許腌臜齷齪,或許可悲可泣,或許舍己為人,只要不是“損人不利己”,他們的冤情是沒有改變余地的,唯一改變的是姬銘一直以陽世的律法與道理來善后。
在他眼皮底下,他能做的只是讓好人有好報,讓為惡者在陽世得到應有的制裁。
這些年姬銘沒有變得成熟,人是不會真正長大成熟的,都只是假裝長大,要是讓他在路上看到一坨牛糞,還是很想拿鞭炮炸它。
姬銘是這樣,淺淺與劉一陽,乃至同樣穿越過來的姚汝諱又何嘗不是呢?他們從未長大過,只是玩具越來越貴,人都會為年少不可得之物迷戀一生。
有些人年少的時候喜歡玩偶與洋娃娃,長大了還是喜歡。只是他們喜歡得更加精致與具體,對其手感與身體構造有了更高的要求,乃至希望那些男女傀儡能攻守兼備,能歌善舞,能低聲輕吟也能孔武有力……
姬銘會想,會不會就是他這樣的“不成熟”,他才會一直被困于幽冥。
就在他金丹圓滿,元嬰欲結之際,便是此刻,姬銘靈臺之中突然金鐵交鳴之聲大做!
鐵鏈子抖動時,叮叮當當的亂響,擴大千倍、萬倍之后,就變成了雷霆宏聲,銳金之雷。
金雷轟鳴,金光萬道,炸碎于滾滾黑暗之中!
宛如隔世又隔世,姬銘以主人公的身份入夢,飛快而清晰的過完了凡人的一生又一生。
這些夢中,有著形色各異的人生。有一世,他每天一次向媽媽介紹了自己。
有一生,他用奶瓶喂著殺死妻子的兇手。
有一世,他甚至化生成女子,得了癌癥,只有三個月生命,但她懷孕了。
有一生,不如意事太多,便縱身一躍后,他卻后悔了。
有一世,他承諾了她等到二十五歲,但他永遠只有十八歲。
有一生,他渴望她,到手,呸。
最后的一世,他身為執法者,終于殺光了那些暴徒了,在摘下死者的面罩后,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仿佛過了千年,也有可能是短短一瞬。
從神智混沌、深深昏迷、到清明重現、漸漸復蘇、完全醒來,姬銘忽然睜開了雙目……
陽世,他回來了。
(千古一夢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