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日出是最美麗的,還給它賦予了諸如希望、開始、新生之類聽起來就很美的含義。
但周倜從來就不喜歡日出。
哈利波特在十一歲那年的早上接到了霍格沃茲的錄取通知書,而他在十一歲那年的早上只接到了父母的死訊。
從那天起,別人家的孩子不過是討厭天亮要起床去上學,而他要在天亮后考慮如何活過這一天。
在周倜看來,喜歡日出的都是那些三餐不愁的優越者,但對他這種無依無靠的人來說,白天賺不到錢就真的只能餓肚子,那種睜開眼就要擔心三餐的情況讓他對天亮實在是新歡不起來。
日出就是日落,當世界一邊的太陽升起時,必定也有一個地方陷入黑暗。
今天箱庭的太陽升起了,陽光照亮了城市,但周倜的心卻已經沉入了黑夜。
白雅娜在一個多小時前就趕到了文萃路,她帶領眾人找到了那只妖魔逃竄的地方——一個不起眼的路邊下水井。
這地方是那么顯眼,白雅娜追蹤到那里的時候,還有好多熬夜的警察湊在那兒抽煙,又把煙頭扔進去。但那地方又那么不起眼,沒有一個人想到要打開看看。等白雅娜確定那只妖魔就是鉆進這里時,已經為時已晚。
箱庭的地下水網工程做的不錯,歷年來經過多次暴雨都沒造成內澇,但和那種西方的下水管網不同,管線直徑不過一米的箱庭地下水系統是不能走人的,妖魔進入這里就像魚游大海,再想找到它就真如大海撈針一般了。現在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只妖魔是淡水魚。特事科也只能承認,自己辦事不利,放跑了一只危險的怪物。
天蒙蒙亮的時候郭尚易把李凜叫回面館頂班,自己來了文萃路現場。現在他正和另外兩位箱庭警方的頭面人物磋商,三人圍著個灰桶抽煙,一根接著一根,周圍煙霧繚繞。
周倜坐在馬路牙子上生著悶氣,氣自己沒早點給店長匯報,氣自己燈下黑完全沒想過妖魔會屎遁。
白雅娜坐到周倜身邊,遞給他一支細桿香煙。
周倜抽過煙,以前在街邊蹲活兒時總會有工友散煙,給人做工時主顧也偶爾會發兩支,但他沒有煙癮,也并不喜歡煙草的味道,抽煙不過是為了表現的比較合群。
白雅娜給的這支煙里應該是摻了薄荷,煙氣沒有那么辣,清清涼涼的,煙桿兒也有一絲甜味,到是讓周倜感覺很新奇,忍不住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沒抽過這樣的煙么?”白雅娜問。
周倜抿著嘴搖搖頭。
“心情很差?你在自責?”白雅娜又問。
“我…表現的很明顯嗎?”周倜開口時說話時感覺嗓子很緊,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嗓子微微的有點疼。
“我可是微表情專家。你這心事都寫在臉上,我要是還看不出來的話才奇怪呢。”白雅娜輕拍了一下周倜的肩膀,微抬下巴,虛點了一下郭尚易那邊,傳訊說:「看到店長那邊了嗎?」
周倜點頭。
「嘴唇上有胡子的那個叫孝興言,是箱庭警察局的副局長,同時也兼任重案刑偵組組長;穿特警服,咬肌特別發達的那個是郁力夫,特警隊隊長。他們兩個加上咱們店長,就是箱庭三支武裝力量的領導者了。如果你仔細看他們的表情的話,你會發現他們雖然表現的比較郁悶,可卻并不急躁也不惱怒。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白雅娜轉過頭,噙著微笑,看著周倜。
周倜舔舔嘴唇,想不出理由,只能搖搖頭。
「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剛見面時你不是挺機靈的么,這會兒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是不是裝傻啊你?好吧,那我就大發慈悲的教教你,他們不著急是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妖魔失蹤了。」
「很吃驚么?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零零總總的,這種沒找到妖魔蹤跡的事情每年都有,有時候碰到那種特別弱的妖魔,預警時間只有一兩分鐘,沒法及時堵住都已經能算常態了好吧。這么多年下來,就箱庭一個地方,不算今天這次也依然還有三起妖魔失蹤沒有找到的情況。不能說債多了不愁吧,但真的是多這一件不多。」
「再一個么,也真的沒必要太擔心。這種預警時間短的妖魔都不強,也翻不起什么風浪,甚至有些根本就是小蟲子級別的,說不定就被路過的貓啊狗啊什么的咬死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覺得是自己放跑了這只妖魔,所以在自責。其實大可不必。這次任務是分到李凜頭上的,你當時在處理另外一起事件,無論怎樣追責也不可能追到你頭上的。再者說,作為一個新人來講你表現的已經很不錯了,你真的無需在這兒責怪自己。」
白雅娜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拍片褲子上的灰塵,沖周倜笑道:“好了,起來吧,天都亮了,去吃早餐。”
周倜勉強扯出一個笑臉,也跟著站起身,但他的心情卻沒有好轉,反而更顯低落。
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明白就像白雅娜說的一樣,沒人會在這件事上怪自己,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大家信任自己的基礎上。店長他們也不可能去和當時的工作人員核對自己擊殺虐待魔的時間,如果自己不說,那就沒人知道,可他知道自己其實在這件事上是犯了錯誤的。但周倜也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普通人,甚至幾天之前他都只是這個世界上最底層的一個屌絲,遇到這種事,他就像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下意識的選擇了趨利避害,選擇了沉默。
周倜現在有些矛盾,他因為害怕被訓斥,選擇了隱瞞,當別人安慰他時,他卻反而覺得被罵一頓才最好,但真讓他現在去挑開實情承認錯誤他又難免忐忑。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這次跑掉的小怪物沒什么危害,否則……拼了命也要殺掉它!’
周倜如此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