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笑的時候顯得慈眉善目,跟她說話時語調放得極其輕柔,好似一個民間的老婆婆在哄孫兒睡覺。
可偏偏從她口中吐出的,卻是能夠顛覆朝廷的驚濤駭浪。
從旁邊諸人的表(情qíng)也可以看出,這話在之前絕對說過,不然她們不會這樣淡定。
“就是就是,咱家不稀得做他這個皇后,要做啊就做太后,往后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另一個濃眉大眼的女人贊同地說,然后滿眼興奮地過來逗魚兒。
蘭疏影從穆皇后記憶里找到,這個女人是她的一位伯娘。
她哭笑不得,對穆家人的大膽刷新了認知。
皇帝如今已死,宮中侍衛潰不成軍,現在的皇城,已經是祁王軍和穆家軍的最終戰場。
從穆老太君口中她了解到其實穆家對這場戰爭積蓄已久。早從老太爺(身shēn)死那時候,仇恨已經在他們心底生了根。
經過經年累月的暗中籌備,最重要的是主角光環的衰弱,他們進展很順利,和祁王聯手,狠狠地從皇室(身shēn)上撕下一大塊血(肉肉)。
待宮里這場角逐結束,就是收拾關外那些猴子的時候了。
這些在老太君心里都有數著呢。
應付完穆家眾人的(熱rè)(情qíng),老太太把她和兩位叔伯帶到房內密談。
蘭疏影隱隱猜到了她的目的。
“先前看你在信里說,你不想讓這孩子坐那個位子?”穆老太君的眉心擠成一團,團團的臉冷肅下來,看著有點嚇人。
老太太從來不擔心穆家會輸,祁王到底是小看了他們,正所謂兵不厭詐,這一戰的結局,早在合作初始就已經定下了。
她在意的是那個皇位,穆家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一致希望由魚兒登基。
畢竟,穆皇后只有這么一個孩子,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只差一道圣旨就能加封太子,登基為帝!
蘭疏影微微蹙眉,她其實不太擅長政治,可是她知道那個位子不適合魚兒。
現在穆老太君還在世,穆家是一言堂,自然全力支持她去當這位尊貴的攝政太后,可是(日rì)久天長,人心易變,外戚勢大對一位君主來說是不利的。
她篤定穆家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巨大的干擾源。
蘭疏影不能永遠在這里陪著魚兒,趙棠也不一定能看著他一輩子,路始終要自己走。
在她看來,玉虛峰其實是個好去處。
首先是有葉舒白這個師父護著,其次,一個出了家的皇族對朝堂基本沒有價值,魚兒不至于會遭暗算。
“祖母,冷妃之子尚且在世。”
穆老太君眼中瞬間釋放出殺氣:“不錯,這等不忠不義的證據,就該宰了!老(身shēn)這就差人去找你兄長!”
蘭疏影忙把人攔下來,哭笑不得。
“祖母,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孩子去坐那個皇位的話,這個孩子或許是個不錯的人選。”
穆老太君愕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智障。
旁邊的大伯臉上橫(肉肉)亂顫,惡狠狠地說:“只有穆家兒郎才配坐這個位子,有誰敢搶,先問問老夫的長槍!”
蘭疏影:……
“乖囡啊,你這是,瘋了不成?”
穆老太君苦口婆心地勸她,“他的父親死于我們之手,這是深仇啊!萬一他長大之后反咬你一口,可如何是好?”
“就是!夏家人可沒一個好東西,再說他只是個江湖女子的后代,哪有小魚兒的血脈尊貴,這等大事,萬不可棄嫡擇庶!”
蘭疏影知道勸服他們很難,她淡淡地說:“攻進皇宮的不止我們,夏皇,是祁王所殺。”
這就是把屎盆子扣給祁王了。
只要處理好細節,不讓消息走漏,那個襁褓里的新主角以后長大也不會拿穆家開刀,而且她計劃慢慢說服穆家人遠走或者隱退。
穆家原本就是草原上的一個部族,當年是被招攬來的,接觸了一圈看下來,除了穆老太君,怕是沒有一個人適合朝堂中的博弈,既然這樣還不如回到大草原去。
穆老太君跟她聊到半夜,終于做了妥協:在老太君有生之年,皇位上坐著的必須是穆家的后代,也就是魚兒!至于之后的事(情qíng),老太太就不管了。
蘭疏影欣然點頭。
她在穆家吃了一頓(熱rè)(熱rè)鬧鬧的午飯,竟然吃出了過年的味道來。
這里就像世外桃源,外界的戰火絲毫破壞不了它的安寧。
飯后不久,她的嫡兄穆承英帶著一(身shēn)敵人的鮮血回來了,他對著蘭疏影母子倆豁達一笑,說是要恭請新皇和太后回宮。
穆老太君笑瞇瞇地攬住她肩膀,慈眉善目里多了一股炫耀的味道。
好像一個頑皮的小女孩在展示玩具。
“乖囡,祖母沒有騙你吧?”
蘭疏影笑了:“祖母當然不會騙我,只是覺得,這也太快了!”
“哈哈哈哈!”老太太仰頭大笑,抹了一把笑出來的淚花,也不在意穆承英(身shēn)上腥臭的血,鐺鐺地拍著他(胸胸)甲說:“兵貴神速嘛!”
破皇城不難,里應外合,一支千人精銳綽綽有余。
再說到與祁王的那一戰,他被老太君誤導,白去了一趟宮墻內圍,幫他們背了個鍋,除了按合約拿走的半庫古玩珠寶外,什么都沒得到。
蘭疏影去看了皇帝的尸體,確實是死不瞑目。
她默默地看著宮人為他縫正頭顱,清洗更衣。
回到鳳池宮喂魚兒吃完晚飯之后,她覺得體內傳達出兩股怪異的(情qíng)緒。
一股顯得很歡快,應當是穆雅,另一股則郁郁不振,害她心臟發疼,那是小媛在為皇帝的死難過。
現在穆家軍的大部隊正在準備迎接入侵者,國不可一(日rì)無君,待到處理好夏皇的葬禮,就該輪到魚兒登基了。
突然,她感到心內劇烈疼痛。
那種痛就好像有人往里面投了燃燒彈,遇血愈燃,從內向外,想把她整個人燒成灰燼!
她在鳳池宮地磚上打滾,清涼的磚塊開始冒白煙,根本幫不到她。
實質的火從她吐出的一口血開始蔓延,燒灼她的皮膚和衣裳,再飛濺到周圍的窗紗簾幔。
不過須臾光景,整座鳳池宮已經燃起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