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宜臻以為女人接下來會給她解釋。
她剛才沒想通的主要就是這點,就算是她不夠小心,被暗處的那個人又一次陷害成功,可是為什么月萍這次沒給她頂罪呢?
就是因為在夢里看見過月萍的忠義,所以,重來一遍,她才會對月萍那般信任,對方卻辜負了她!
然而,她期待地盯著女人的紅唇時,女人卻忽然皺起眉,從藤床上瞬間消失不見了,同時消失的還有那只古怪的小貓。
郭宜臻一愣,下意識撲過去,雙手在空蕩蕩的藤床上摸索一陣。
哎,人呢?
她蹲坐在沒有時間流動的靜謐識海里,一臉茫然。
杏色銀紋的被面上潑開一片褐色花朵,很快滲透下去,帶著一股藥湯特有的濃厚酸臭味。
蘭疏影面無表情地擒著那只端著藥碗的手腕。
藥的溫度還很高,因為藥碗的傾斜,湯汁順著周況的手滑進袖管,燙得他齜牙咧嘴——可想而知,要是這藥直接喂到昏迷的“郭宜臻”嘴里,八成要燙出幾個血泡。
身體被蘭疏影接管著,遲遲沒有醒過來,這只蝴蝶翅膀在不應當的時間節點扇動了一下,命運線已經發生偏移,自然就沒有了那包用來討好郭宜臻的紅霞酥,也沒有周況來認錯的事件。
她遇到的只是一碗不懷好意的藥,如果醒得稍晚一點,這碗就灌到嘴里了。
“這是什么藥?”蘭疏影冷聲問道。
別說郭宜臻的身體底子并不怎么好,就算是個健康的人,在雪地里泡上大半個小時,感冒發燒也是必然的。
這具身體正處于病中,手腳多少有些虛軟乏力。
但因為蘭疏影對人體構造十分了解,她這一下正好讓周況難以發力,一時半會抽不回手,只能任那滾燙藥汁浸透了幾層衣裳,濕衣再貼上皮膚,更是難忍。
周況額上冒汗,竭力按下心虛,裝作驚喜的樣子:“娘子,你可算是醒了!”
“來,為夫給你端了藥過來,是城南的紀老板開的方子,你喝下去病就好了,我喂你。”
他說話的時候滿眼真誠,而且很善于利用自己的長處。
打個比方,大多數明星都能在鏡頭前面很好地表現自己,但只有極少數能永遠展露出最好的一面,那是一種天生的鏡頭感。
在蘭疏影的印象里,上一個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是現代位面宿主孔陌儀的女兒,孔真真。她曾經促狹心起,想給那個小姑娘拍幾張黑歷史,可是一直沒有成功。
如果是郭宜臻在這里,一定頂不住周況發射的魅力光波,最后周況說什么她都能迷迷糊糊地應下。
可是蘭疏影是什么人,他這點小伎倆,也只能騙騙不懂事的小姑娘罷了。
“不必了,這碗藥灑了許多,喝下去也見效不大,”蘭疏影松開周況的手腕,手指在被面上蹭了幾下才瞥向門口,淡淡道:“讓香嫂子再去端一碗新的過來吧,我等著。”
她觀看郭宜臻作死的時候還看了本該有的命運,現在說的這個香嫂子,是如今周府的管家。
當時她剛進來,小丫鬟覺得讓郭宜臻躺在雪地里十分不妥,月萍拿不定主意,后面就出現了一個風風火火的女人,那就是香嫂子。
香嫂子在關系上是周家親戚,職務上是周母的心腹。
因為老人家想捏住管家權,真正管起事來又精力不濟,最后挑個可信的人進來代管,香嫂子平時做事聽的多是周母的意思。
聽了這話,周況還沒感覺出什么,倒是門口的香嫂子有些詫異:平時這位深知自己是老夫人的人,不敢明著使喚她,今兒這是……病糊涂了?
周況的目光滑過被面上那攤藥汁,再看看碗里僅剩的一小半,心里很是惋惜,回頭看見香嫂子站著不動,頓時有幾分不悅:“快去吧,娘子身子骨不舒坦,正等著服藥呢。”
周家男主人發話,這才勉強使喚動了香嫂子,她繃著臉,敷衍地擠出幾個字:“我這就去熬。”
蘭疏影欠了欠身,挪到床的里側,避開了那團繼續下滲的藥漬。
這種時候,要是周況是個真心的,早該提議把臟被褥更換一下,可是他不管不顧,只想湊上來親近她,以及打量她的反應。
周況那雙眼睛,形狀生得極好,可惜里面滿是算計和銅臭味。
也只有郭宜臻那個傻姑娘還覺得自家夫君是個清高不凡的讀書人。
他清高?這書怕是都讀到狗肚子里了。
蘭疏影心里吐槽著,毫不留情地把周況推出去,冷著臉說:“我這兒好得很,依依那邊更需要你,去吧,別在這討嫌。”
周況一聽,以為是女人家說的酸話,心里莫名地安了一半。
他嬉笑著來拉她的手,又被她閃過去,“娘子這是喝了幾缸子醋啊,唉,都怪為夫當時沒能解釋清楚,惹得娘子動了這么大的火氣,還暈了過去,可把我心疼壞了。”
蘭疏影挑眉:“哦?解釋?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周況被她噎住,清嗓子的工夫,腦子里已經飛快地編織出一張草稿。
“娘子,我不過是見依依可憐,所以平時多幫襯著罷了。依依就像我的妹妹一樣,我跟她之間不帶半點男女私情。為夫苦讀多年,每每想起圣人教誨,總是不忍見到弱者受苦,可是我心里只有娘子一人,這心意,日月可鑒,不知道娘子能不能懂……”
他像個苦情戲男主角,下巴貼在被面上,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仰視著蘭疏影。
這股落寞,就好像她要是不回應他的感情,就是天底下最壞的罪人。
蘭疏影微微一笑,品味道:“妹妹?沒有男女私情?”
“不錯,如有半句虛言,寧愿天打雷劈!”周況舉起右手,萬分堅毅。
“哦……看來我得去跟婆婆討教討教,原來周家竟有這樣的規矩,能讓男人跟自己妹妹同床共枕,大行周公之禮。”
周況臉上一白,尷尬地說:“為夫,為夫是想,依依是個弱女子,若能給她個名分,由周家護著她,最是妥當……”
“也好,夫君心善,我自是不會反對。”
周況剛放心一點,忽然聽見她話鋒一轉:“既然夫君這么說了,依依那邊的花銷就從周府的公賬上走吧,往后我就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