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師傅用肩膀撞開攔路的周況,帶著僅有的兩個下屬護院,冷著臉走出周府大門,直奔升平街而去。
他肩負著小姐給他安排的任務,環抱一個方形食盒,第二層隔板抽掉了,寬敞的內部空間只放著一碗藥。
一個護院扛桌椅,另一個跑進沿途的一個個醫館,去請坐堂大夫出診。
可不要誤會,這個出診不是去看人,而是把大夫們匯集到一塊,來看看這碗藥。
鄒師傅原本不明白,越往前走,心里就越亮堂這藥怕是問題不小啊。
他想到剛才姑爺極力制止的反應,臉色不覺(陰陰)沉下來。
他老鄒待在這長修縣可不止是為了保護小姐,更要把小姐的(情qíng)況定期匯報回去,郭家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等著他的信呢。
鄒師傅早就看那個周況不對勁,要是這混球真敢對小姐下毒,今兒回去就讓他嘗嘗砂鍋大的拳頭!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完成小姐交待的活。
他自幼習武,四肢粗壯有力,大步流星,沒一會就到了地方,從下屬背上取下桌椅摔在地上,食盒往上面一放!
整個長修縣里沒幾個像樣的武師,鄒師傅這相貌又辨識度極高,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好奇地湊到跟前。
“這不是鄒師傅嗎,今天怎么有空出來耍,你這食盒里,嘿,放的是什么?”
鄒師傅把胳膊一攔,悶聲道:“這你甭管,一會就清楚了!”
他一只巨掌蓋在食盒頂上,虎目圓瞪,自有一股威懾力。
路人不敢造次,卻都被勾出了好奇心,不知不覺,升平街尾這一塊圍著他聚起一群人。任這些好事者怎么說,鄒師傅充耳不聞:大夫沒來呢,這藥誰都甭想碰!
過了一會,那個去請人的護院回來了,背著一個白發老大夫,脖子上還掛著藥箱。
只要給夠了錢,請大夫出診并不難,此時,街的另一頭又有幾個背藥箱的人朝著這邊走。
鄒師傅數了數,見到人齊了,他起(身shēn)施禮,先奉上診金,才大聲說道:“幾位先生,有禮了!我家小姐前兩(日rì)被人氣暈在雪地里,(身shēn)體不適,到今天才醒,不知道是哪個給開的藥方,她還沒喝就腹痛不止,今請幾位過來,麻煩各位幫忙看看這藥!”
他是粗人,但是粗人說話也有一樣好,幾句話就能把前因后果說得明明白白,附近的人不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反正都能聽懂。
話就在這兒了:我家小姐出事了,我就懷疑這藥有問題,你們給看看吧!
幾位大夫面面相覷,隱約覺得卷入了麻煩,可是診金剛捏在手里,厚重得很,舍不得放棄,他們相互推辭一番,決定由那位白發老大夫先看。
大家都是跟藥材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觀一觀湯色,再聞聞氣味,心里大概就有數了,老大夫的面色嚴肅起來,用食指蘸了一下遞進嘴里,眉心擠出一個細紋縱橫的川字。
“老先生要是看出點什么,只管大聲說出來,大恩大德,我們自會銘記!”鄒師傅立時說道。
“這藥……”老大夫有點猶豫。
其他幾位大夫先前謙讓他,到這時卻不甘落后了,紛紛伸指去蘸取藥湯品嘗。
絕育藥里有一兩味是必需品,特征很明顯,他們幾乎同時得出了答案,實在忍不住,心里已經對周府女主人產生了同(情qíng)。
怪不得她要讓人把藥擺到大街上……
要真是為了辨藥,把他們任意一個請到府里,認完也就罷了,她分明是已經知道了這藥是什么,只想借他們這些人的口,把事(情qíng)給鬧大啊!
那周家,到底是干了多少喪良心的事,能把一個婦道人家((逼逼)逼)到這種地步,寧可不要名聲也要拖他們一起倒霉。
一邊是堅持讓他們大聲揭露藥名的鄒師傅,另一邊與周況沒什么交(情qíng),還同(情qíng)郭宜臻遭遇的大夫們,這下子可算巧了。
幾位年輕些的大夫不約而同地選擇說出答案,街頭一片嘩然。尤其是路過的小媳婦和姑婆們,看那藥時如同在看虎狼,細想這等畜生行徑,個個露出了鄙夷和恨意。
要是找出下藥的人,她們怕是要一人上去撓一爪子解恨:給女人下絕育藥,斷了人家子嗣就是毀了她的后半輩子啊,這樣的人太惡毒了,活該下油鍋!
這一切都被別人看在眼里,街角茶館里,一對夫妻正在對話。
(身shēn)穿官服的丈夫喃喃自語:“周家主人我見過幾面,學問很好,人也磊落,十分健談,這事,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他夫人卻不贊同地搖搖頭。
“夫君,人有千面,你見到的那一面,不過是他想展示給你的罷了,私底下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唯有最親近的人知道。我聽說那郭氏出(身shēn)富貴,手里攥著十幾個鋪子,難免遭人眼紅!即便這碗絕育藥的事周況并不知(情qíng),那也是他治家不嚴惹出的禍患。”
“夫人言之有理,不過別人的家事我們不好多問,還是……”
女人生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夫君(身shēn)為長修縣令,受萬人敬服,不正是因為專打抱不平,救民于水火嗎?郭氏無辜被害,她人在病中,不能出來求助,我們剛好遇到這事,至少該幫她把兇手抓出來,否則,有一就有二,她一個遠嫁的女人在這里無親無故,連做官的都不幫她,誰來幫?”
她說了這一串,不知道是觸動了什么傷心事,連連哽咽,把杜縣令嚇得忙去給她拭淚,哄了好一會,美婦這才破涕為笑,(嬌交)嗔道:“還怪我(愛ài)管閑事嗎?”
“哪敢,哪敢……”杜縣令說到一半,看她略微變了臉色,立即話鋒一轉,正色道:“本官(身shēn)為一方父母官,路見不平,必須得管!這怎么能說是閑事呢?來人,去請那幾人過來說話!”
此時的蘭疏影還在臥房里坐著。
(床床)上架了矮桌,她親點了老實的月萍去準備吃食。
廚娘是她從郭家帶出來的,做事很用心,一碗白粥,三盤小菜,這桌飯菜的量不大,看起來卻很別致。
之前已經餓了兩天,這會兒她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管外界因她一個命令鬧出了怎樣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