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現這件事的就是村長老婆。
這個女人那天在山神廟里落了一只銀耳環,第二天特意回來找,她一進廟就聞到一股異香,跟拜神的香燭味不一樣。
可她費了半天勁也沒找出那股香氣是從哪來的。
她把耳環別回去,按照老習慣,跪下給山神敬香,禱告。
香霧彌漫。
她的神志漸漸恍惚。
然后,她看見山神了!
阿秀神色恍惚地坐在自家門前,聽鄰居說了一遍,她沒回過神,“啊?”
然后又聽了一遍。
這位鄰居,在災荒前就是村里第一長舌婦,只要她搬來小板凳往那一坐,一講起八卦來,連飯都想不起來吃。
直到現在也是,她那股(愛ài)說(愛ài)鬧的勁頭一點也沒受影響。
有的人餓得一個字都懶得多講,多動一下都覺得消耗大,可她不同,仿佛多講八卦才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源泉。
講到興起時,腹中突然一陣雷鳴,她忙提起水壺灌了幾大口。水不能充饑飽腹,好歹能稍微墊墊肚,餓得慢一點。
她算是看出阿秀的不對勁了,嘴里直嘆氣。
“唉,你啊你,對你婆婆也真是太盡心了!我一直看著呢,你從嫁進門就是個乖巧懂事的,伺候著一家老小,再苦再累一句怨言都沒有,結果還是命不好,這幾年啊就剩你們婆媳兩個相依為命,到現在,她還走了!”
她提到黃老太太的死,阿秀頓時打了個哆嗦。
鄰居卻以為她是對婆婆的意外(身shēn)亡太過哀痛,勸解道:“你也別太難受,趕上這荒年喲,她就算沒摔死在水溝里,早晚也是得餓死!像她這樣沒痛沒災就走了,可比活活餓死強多了啊……”
她哀傷地念叨著,忽然眼睛一亮:
對了,都說山神下凡來了,要不然,我今兒也去拜拜,萬一遇到山神肯顯靈,告訴我哪兒有吃的,不就能活下來了?!
想到這兒,鄰居抱著她的大水壺匆匆離開。
阿秀抬起眼,驚懼地蜷縮成一團。
山神顯靈?
該不會就是附在婆婆(身shēn)上的那只千年老鬼吧?
不不,就算不是那個老鬼……阿秀害怕地想,她害死婆婆,要是世上有鬼,老太婆該不會回來找她報仇吧?
算算(日rì)子,今晚就是頭七了。
怎么辦,她到底該怎么辦?
“小小,露露,來,嘗嘗這個,是甜的。”
夜半無人,山神廟沒了香客,恢復了寧靜。
蘭疏影從供桌上的盤子里抽了兩塊糖饃,遞給左右的兩個小孩。兩個小姑娘,一個眼巴巴盯著,另一個在咽口水。
露露就是黃進寶帶回山里的小女孩,被她接到(身shēn)邊好些天了。
她已經辛苦了好一陣子。
用廟后面背(陰陰)處生長的一種迷幻植物做引子,放在火里燃出香氣,配合她的催眠術,一步一步取信黃家村的村民。
最開始的對象就是村長老婆。
那個女人最是貪財,在這種金銀不如糞土的時期,她還是只想跟“山神”詢問怎么才能發大財。
好得很,蘭疏影還怕她要別的呢,要錢?好辦。
她給女人指了一個坐標,讓她過去挖地三尺,必有所獲!
村長老婆半信半疑地去了,到了那地方一挖開,發現只有一塊看起來很普通的石頭,不(禁jìn)大感失望!
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山神廟里做了場美夢了,一塊石頭而已,有什么稀罕?
于是隨手一丟。
她的小兒子撿到這石頭,拿來打火玩,翻過來一看,這石頭中間有一小塊漂亮的翠綠!他像得了寶貝似的跑去跟哥哥們炫耀。
一家人聚在一塊,村長越看越喜歡,這個昔(日rì)的匠人把石頭一點點鋸開,果然是那婆娘走了眼,這哪是破石頭,分明是頑石里藏著一塊翡翠呢!
“乖乖,真是發大財啊,山神太靈驗了……”女人一念叨事(情qíng)經過,全家人都心癢了,齊刷刷奔到山神廟來。
蘭疏影也很佩服他們,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們每個人都想試試自己有沒有發財的運氣。
于是,蘭疏影借(奶奶)糖的遠程視角,用鬼瞳把村子這一圈看了個遍,給他們每人指出一處有寶貝的地方。
兩塊金子,一罐銀子,幾串銅錢,古代器皿,就這么把一家人弄服了。
村長一家人眉開眼笑,還想再跟“山神”求問別的。
結果“山神”忽然換作一臉怒像,斥責他們不知足!把他們嚇得趕緊跑了。
回到家,大兒子提出,既然他們不能再提要求了,那就讓別人去提唄!要是那人問得巧妙,他們多少也能沾點好處啊。
這主意好,村長找了個親戚去,蘭疏影照老樣子打發了這個貪心鬼,然后,山神顯靈的消息就傳開了。
因為前面的人都是問財運,最后多少都有收獲,后來的人擔心自己問別的事會不靈驗,也都跟著問這個。
可是錢財最多只能過過手癮,不能拿來填肚子啊!
到昨天為止,可算是有人想明白了這點。
蘭疏影好不容易才等到第一個跟她問食物的村民。
她告訴這個女村民,按她說的時間去找,一定能找到吃的!
但要記得,時辰不能早也不能晚,更不能跟任何人泄露口風,否則就什么也落不著。
食物啊,在這時候可是救命的東西,那人知道厲害,連聲答應,叩拜過神像過后悄然離去。
蘭疏影給她指的地方本來什么都沒有。
為什么能出現食物?
當然是(奶奶)糖去搬運的。
從村長家,挪到那兒去,雖說只是幾塊干餅子,一包小米,那個女人得到之后也是心滿意足。
那個女人得了好處,更加認定山神靈驗,是知道他們面臨困境,特意下凡來幫助他們的。
女人回到家,忽然想去隔壁炫耀一把。
她很喜歡跟隔壁阿秀聊天,因為阿秀這個人老實,是個鋸嘴葫蘆,不多話,也從來不會打斷她說話。
她去敲黃家的破門。
沒人應。
她還不信邪了,走進去找。
“阿秀,阿秀?!你在不……我的娘哎!”
女人大叫一聲,瞪著房梁底下懸著的凸眼紫臉女尸,順著墻軟軟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