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說反了。”
“應該說,冥主選擇了你。”
“刑官相槐在我眼前死透了,恭喜你啊,重新開啟死后的世界——給神級大佬打工,舒坦多了吧?”
她見相槐沒有否認的意思,一時間心情也有點復雜。
談不上失望,因為就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她對這個親人足夠了解。小時候可能不懂,經歷得多了,對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到幾分,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只是她沒考慮過會有正面懟人的時候。
親情,其實也能套入破鏡難圓這個公式,一旦開裂或者變質,就回不到最初的依偎和信任了。
“順便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她看中你哪點?”蘭疏影平靜地套情報。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
“我偶爾看人看事都有點瞎,還是請你直說吧。”
相槐沒立場去抱怨她句句帶刺,難受地吸了口氣:“魂器里有十八道煉獄關……是、是我布置的。”
他早前跟她提過醒,但是沒有把話說全。因為他并不希望親自主持這些關卡,除非不得已。
實際呢,只要同在童話鎮,他們早晚還是要對上。自欺欺人是最沒用的,他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蘭疏影愣了愣,“喲。”
相槐神色里透出自嘲:“你以為,高高在上的冥主為什么會招攬我?那時候我連入她眼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為什么呢?”
長話短說。
這大概是無名小卒意外得到金手指的故事。
而他的金手指,和一位隕落的古神有關。
“刑神蓐收的遺骨流到冥海,化成一座黑獄,跟地下世界的十八煉獄構成千絲萬縷的聯系。黑獄的魂石跟我產生過共鳴,從那以后,我就多了一項召喚黑獄投影的能力。”
蘭疏影思忖著,相槐原本有一項提煉金屬制造刑具的天賦,再加上疑似來自刑神的天賦種子,他還真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啊。
不過,黑獄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聽說三千界是古神的墓地,沒想到居然有流進冥府的,好巧不巧地,還跟十八煉獄有關聯……她在紅蓮獄的時候也沒感應到這個啊,是她當時層次不夠?或者,尸骨是后來才流進冥海的?
換位思考一下,黑獄在冥海,對冥主來說就意味著臥榻之側多了一頭惡虎。這座黑獄,怕是已經成為冥主的心頭刺了吧。
相槐繼續說道:“她說,既然是冥府認可我,要么加入,要么死。”
“這樣……”
照這么說,冥主把黑獄的歸屬算給冥府了,就是不知道黑獄本身有沒有意志,是否愿意被安排……
蘭疏影隨口刺了他一句:“這么說,你還是被迫的咯。”
相槐貌似有些自暴自棄。
“也不算,你沒說錯,怪我當時心比天高,一得到這個能力就飄飄然忘了自己是誰,奔著高枝去了,辜負你辛苦培育。”
蘭疏影語氣輕快:“這有什么,我帶過的白眼狼多的是,少你一個,不算多大的損失。”
相槐語塞一陣,低聲說。
“我后悔了。”
萬事只要起了個頭,后面的話就順當得多。
蘭疏影漫不經心地瞥道:“好聽的話就省給愿意聽的人吧。”
卻沒能打斷他。
對方懊惱地低語:“如果我沒走的話,或許可以給你出謀劃策,再不濟也能攔住你,不讓你沖動……”
從心底里,他確實不喜歡被一個比自己強的女人指揮,但是,早知道是她……
“你給我出謀劃策?確定不是想什么歪點子坑死我?”
再次噎得他說不上話,蘭疏影掃興地擺擺手:“行了,廢話就到這兒吧,你來是為了釋放奧因克?送你倆字——沒門。”
魂器是被這家伙引出來的,她幾乎以為相槐想借她的手除掉奧因克,可是這會兒他又專門跳出來,她親眼看見相槐試圖解開奧因克的封印……只能說莫名其妙。
當然,蘭疏影內心并沒有小看對方。
這里的煉獄關是他設的,只這一點就值得重視。
就鬼瞳呈現出的數據看,相槐的投影本身幾乎沒有作戰能力,需要依靠外力,比如釋放奧因克,或者是操控這里的偽十八煉獄。
因此,在她看來最合適的應對方法是拖。
金烏白天播報過相槐的新位置,離這不算近,遠距離控制投影一定很費神,那么,只要拖到他撐不住的時候,他自然會離開。
下次再來,就沒這么容易了。
大約是看出了她的打算,相槐笑了一聲,做出反應:
先是方才被火花燙到的小腿,那里凝出一片黑灰色看不出材質的、類似冰層也像凝膠的東西,眨眼間已經布滿他虛幻的身體,頗似一具輕便的鎧甲。
蘭疏影沒來得及阻止,大捧的業火被攔在冰甲外面,甲胄或許在融化,但是速度慢到可以忽略。
她諷道:“披上這層龜殼,等會滾出去的時候能給自己留點體面?”
相槐避而不答,只說:“我們來到混亂之地,奧因克有他的使命,我也有。如果不能放出他,那就只剩一個選項了——我來,替他守關。”
蘭疏影:“你?”
“就當是各為其主吧,我們比一場,驗證一下……誰能享受以后的太陽?”
他微微笑著,語氣輕而平淡,好像他口中的生死之戰只是一場過家家的游戲。
對方一只手背在身后,頗有競賽禮儀地提醒道:“事先聲明,我對這個地方更了解,你最好拿出全力,別給自己留遺憾。”
這是在嘗試激怒她嗎?
蘭疏影冷不丁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
假如,當魂器自身封印被修復師葛文破解到還剩一半的時候,她沒有封住奧因克,現在的守關人就該是那個豬頭?
她把難度抬高了?
嘶……
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還真有點疼。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我不可能輸給你。”
“話別說得太絕對,你可以小看我,但不要小看黑獄,那位大人的力量并不弱。”相槐若有所指。
蘭疏影心想,他說的應該是刑神,不禁反問:“刑神和冥主,你到底跟的是誰?”
“想知道?等你贏了,什么都可以。”相槐說著,探詢地望了她一眼。
“我聽說,但凡心境上有一絲一毫的缺損,都不可能順利封神。你在這個位置卡了多久……有目共睹。”
這算是……賽前的“垃圾話”環節?
蘭疏影面色不改:“我不會輸。”
相槐瞳孔里映出朱紅的倒影,這次,沒有抱歉,沒有掙扎,只有一片淡漠。他在她眼前伸出手,彎身,最后留下一句:
“好,我在問心試煉等你。”
話音未落,那十八顆象征著煉獄關卡的圓球沖下來,冰甲載著他,由圓球一路護送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裹在其中,甚至彈開了一路上的業火紅線。
投影升向高空。
那里,正是問心卷軸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