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寨好久沒有那么歡天喜地過了。
寨主回來了,雖然瘦得像只猴子,可他確實就是他們的寨主連虎。身上的白發白毛,那都是因為在山洞里長期缺鹽缺少陽光。
說來幸運,洞燕之所以會選擇那個洞穴,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石壁上的墻蘚。這種長尖葉墻蘚,喜歡長在潮濕的堿性石壁上,它們常常會將吸收到的多余鹽分,排出到葉片上形成結晶。
洞燕喜歡啄食這些墻蘚補充鹽分。
當初連虎往呼延錦嘴里擠苔蘚汁,要的也是這個鹽分。
連虎現在唯一不習慣的,就是眼前人太多了。特別是這幾年朱鳳凰只招攬女成員,寨子里整天嘰嘰呱呱的都是女子的聲音。
“鳳凰,要不這個寨主還是你來當,我做你的軍師。我現在這樣......怕他們笑話......”
“你現在這樣怎么了?我是公主都不笑話你,他們敢!”
朱鳳凰給連虎梳好了頭,雖是白發,卻已恢復了幾分往日之風。
她有些奇怪的問:“那個老乞丐為什么不讓去通知官府的人?呼延大人不是當官的嗎?難道把他救出來,還怕官府殺了他?”
“官府是不會殺了他,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難以恢復。我替他推功過血,不過是保他不死,想要完全恢復,就算廢了我的全身功力也做不到。”連虎嘆了口氣說:
“我猜,徐九公想豁命救他,自然不肯讓江湖知道。我們要管住寨子里的人,別讓呼延錦在我們這里養傷的事,從我們的人口中傳出去。”
“嗯......呼延錦......是個好人。得幫他。”朱鳳凰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臉紅。
呼延錦被從裂谷里拉出來,在顛簸著抬到鳳凰寨,因為用的是簡易的藤架抬著,他渾身疼痛如受刑一般。
抬到房間,他全身都被汗打濕了,人也昏迷了過去。
“別看了,趁著他昏過去,替他把衣服換了,省得醒來又痛一回。”徐九公對李赫說到。
李赫含著淚給呼延錦擦身子、換衣服,他看著正在呼延錦檢查的徐九公問:“前輩,呼延大人能治得好嗎?是不是很難?”
“那當然很難!這相當于全身骨骼再造,你說難不難?造得好,宛如重生,造不好,就要花蕎姑娘照顧他一輩子嘍......”徐九公搖搖頭,背著手,出門找朱鳳凰要東西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徐九公就和呼延錦住在一個屋子里,除了給呼延錦換藥浴,就只有李赫一個人能進出這個房間。
剛開始,呼延錦每天都痛得要昏死過去,后來半個月以后,這種撕心裂肺的痛就少了。
徐九公又換了一個藥方子,房間的的草藥味也沒那么刺鼻了。
李赫扶著呼延錦靠坐在床上,就聽徐九公說:
“從今天開始,我要傳授你大還陽功心法。練習這個心法,必須配合深厚的內力,否則會被心法反噬。李赫,你去叫廚房熬雞湯,別的食物都不需要了。”
李赫趕緊出去了,生怕自己再多聽一個字。心法反噬?那大人能承受得住嗎?
呼延錦心里也在問這個問題。
現在他終于明白,徐九公不把他帶回政和縣療傷,而是藏在鳳凰寨的真正原因。
“你不用覺得內疚,一個人活再久,不過也就百來年。大還陽功并非我丐幫本門武功,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習得。今日授予給你,也不算違反門規。
朝堂與江湖,其實從未分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有朝一日,江湖需要你伸出援手,希望你記得,今日之恩,來自江湖。”
呼延錦什么也沒有說,只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這段時間療傷,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徐九公經常給他講些江湖上的事,太祖皇帝本身就來自于江湖,因此他對江湖秩序有深刻的理解。
而現在的太子、太孫,他們都生長在皇室深宮,或多或少失去了對江湖的敬畏。
“江湖不是幾個門派,幾個俠客。江湖,是大明的普羅眾生。”
這是徐九公閉關前講的最后一句話。
因為從開始傳功療傷,到呼延錦能用大還陽功催動體內骨骼、經絡加速愈合,徐九公除了念心法,什么也沒有說。
一周之后,呼延錦便可以盤腿運功。
兩周之后,呼延錦已經可以下床走動。這時,他到鳳凰寨,已經一個月了。
徐九公的頭發,已經變得跟他的胡須一樣白。他拍拍呼延錦的肩,被連虎攙扶著送到鳳凰寨后面的一個山洞里閉關去了。
剩下的時間,就是連虎幫著呼延錦做復健。
他體內有深厚的內功,與他剛剛康復的身體不相兼容,每天要花八個時辰不間斷的煉體練氣。這樣又強化訓練了一周,呼延錦才能將體能的陽元據為己用。
“連兄、連夫人,九公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呼延錦終于要離開。
連虎旁邊站著的是周寶榮。全殲倭寇之后,他帶著剩下的幾十個兄弟,又回到了官臺山。周寶榮得知連虎已經回寨,正想來投奔,他在這里見到了呼延錦。
呼延錦這才知道,朝廷是如何對待接受招安的義軍。
“大道在江湖。”周寶榮說:“呼延兄何必執著與朝廷?”
呼延錦在馬上笑著揮揮手:“大道在人心,哪有什么朝廷江湖?后會有期!”
李赫已經在幾天前就回了南都,到南都詹士府報告了,他和呼延錦被當地村民救治的經過。
一天之后,皇太孫就收到了南府發來的消息。
七月初五,呼延錦和李赫進了京城。興沖沖的飛奔回府見花蕎,沒想到,花蕎的西院卻已經人去樓空。
他找到還在巷子里住著的徐之錦,才知道徐之錦與方琬琰已經成了親。
“你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多少事。花蕎得知你失蹤,要到山東去找你,結果被皇太孫帶回宮去,說是要給太子殿下侍疾......”
方琬琰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在剜著呼延錦的心。
“沒進宮以前,你們走了就走了。現在花蕎已經是皇族宗冊上的人,走到哪里都怕會被查出來......”徐之錦猶豫著說。
呼延錦笑道:“多難都走過來了,還怕一道宮墻?再說,她只是郡主,總要出嫁的,大不了我的官不做了,樂得逍遙自在。”
碧春宮里,呼延錦將懷里的花蕎摟得更緊了,他低下頭去,吻了吻已經聽得癡了的花蕎:
“怎么?我說得不對嗎?”
“骨骼再造......”花蕎還在癡癡的念著這個詞:“這在阿爹的家鄉應該也不容易吧?你是怎么做到的?這得多痛啊......”
“傻瓜,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跳進皇宮,可比以前輕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