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和刑部,很快向朱瞻基提交了第一輪審訊結果。
從各人口供上看,先帝病情突然惡化那兩日,并沒有太大的疑點。兩份奏呈,同時提到了天祿道人敬獻的金丹。
朱瞻基腦袋突然“嗡”的一聲響:
天祿道人是他讓李福找回來的,當時是為了迎合太宗皇帝,誰知皇祖父吃了他的金丹,說是效果很好,不但人很精神,還能止疼。
后來,父皇足疾發作,疼痛難忍,太子朱瞻基便將天祿道人推薦給父皇,父皇曾一度依靠他的金丹止疼。
直到花蕎替他從控制飲食來調理,足疾發作頻率小了許多。
可恨的是,今年正旦節獻賀禮,天祿道人又敬獻了金丹,而洪熙帝吃了之后,倍感精神,將之視為神藥,還在宮中,給天祿道人設了專門煉丹藥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太宗皇帝也吃過天祿道人的丹藥......若是這樣翻查下去,出現什么結果就更無法控制了。
“既無疑點,此時就到此為止,先皇體弱,暴斃也是無奈的事。只恨朕遠在應天府,未能在床前盡孝,還是讓先皇早日入土為安吧。”
徐之錦和王璋離開之后,朱瞻基抽出一份先皇嬪妃名單,朱筆勾出幾個名字后,將筆扔在龍案上。
可到了翌日早朝,漢王又再次提出,要追查先皇死因,朱瞻基裝作沒聽見,他不搭話,朝臣也不敢附和。
呼延錦出列向皇上行禮,側過身去看著漢王,似笑非笑道:“當前首要事情一是先皇的葬禮,二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其余的事情,都在這二事之下。
漢王若是要追究,陛下還可以追究去年正旦節之前,太子寶船途經山東,卻為何無緣無故沉船漕河?陛下仁慈,卻不是不知。漢王您又何必逼著陛下追究呢?
還有,南京城造反案,自縊身亡的廢齊王,臨死前嘴里還叫著一個人的名字,您猜,此人是誰?”
呼延錦所說二事,北京師里的大臣鮮有聽說,他雖未點名,可都是看著漢王說的,這還不等于揭了謎底?一時議論紛紛。
漢王沒料到呼延錦會反將他一軍,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朱瞻基大喜,對呼延錦點頭道:“愛卿所言甚是,這幾日上朝,若是與大典于大葬無關之事,暫緩奏稟。”
蹇義、夏元吉等人紛紛響應,朝堂上更是沒有了公開支持漢王的人。
退朝之后,朱瞻基剛走進乾清宮,就看見呼延錦、徐之錦和花蕎在宮門外等著他。
“你們有事?”
“皇兄,花蕎已經找到父皇的死因了。您先敕花蕎無罪,花蕎方能說。”
朱瞻基忽然覺得,她口中這句話如熟悉,就像曾經聽她說過一般。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到:
“你當然無罪,有罪的都是他們兩個。說說吧,你這個神探公主,又發現了什么。”
徐之錦先說道:“我們最后鎖定的是兩種可能,一是金丹中毒,二是先帝痼疾被激發,導致身體無法承受。但是,陛下您請看。”
花蕎打開手上拿著的木盒子,里面豁然出現了幾十粒,楊梅大小的丹藥。她說到:
“這是福全公公拿出來的,他說不知我們再找丹藥,天祿道人敬獻的丹藥,大多都在這里,父王服下的數量不超過五粒。照此說法,丹藥的微量毒性,還不至于讓父王毒發身亡。”
朱瞻基接過那一盒丹藥,深深嘆了口氣。他的內疚之心,這才算是真的放下。
花蕎又道:
“花蕎今日......悄悄去了靈堂。”
“你!......這也能看玩笑的嗎?他是你父皇,更是君王......有沒有被人看見?”
朱瞻基知道花蕎膽大包天,就沒想到她連皇帝的棺材也敢開!
“沒有沒有......張樾替我把人都支開了......”
“張樾?他竟然也卷在里面!你是要把皇兄的大臣都禍害進去?”
呼延錦暗笑道:開棺材您就氣成這樣,不是我們攔著,她還要把內臟都剖開來看看,才肯罷休!
“您看您......都說了無罪我才說的......”
“你無罪,他們三個,統統去邊關充軍!”
“皇兄......那你也把我罰到邊關去吧,去邊關之前,您要先準許我出宮,把害死我父皇的人給殺了!”花蕎篤定的說。
“殺......你是說,父皇是被人害死的?”朱瞻基沒料到花蕎得出的是這個結論。
“不錯。高院判和花蕎的看法都是,需要一個誘因,才能將先皇的舊疾,激發起來,成為致命的疾病。而這需要對先皇的病非常了解才做得到,我們就將目標放在太醫院上。”
呼延錦解釋道:“為了不讓兇手覺察,徐大人在明,臣在暗,明著只關注丹藥,暗地里,我們查了他們接觸的人。
先皇最后兩天,太醫院的高院判和周院使,頻繁出入乾清宮,所以一直被忽略。這個周院使,竟然與朱文至有聯系。”
“我仔細觀察了父皇的遺體,雖然時間比較長了,但因為外面有冰塊,棺材里面又有防腐香料,父皇的容貌、皮膚和指甲都還保持原樣。
你就當......我去見了父皇最后一面......因為不能看到體內,我也只是排除了父皇中毒的可能,從他死前的癥狀,可以判斷他就是心痹發作猝死。”
花蕎垂著頭,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蘭才人。
“我們審了周廣年,他已經招認,是他趁進去給先皇請脈之機,一再向先皇提起,李時勉李大人對他的諫言,又說朝野都因此時指責皇上。皇上這才氣急攻心,只三個時辰便咽了氣。
周廣年還說,順妃娘娘其實是被騙到先皇寢宮,又故意讓起居內侍看到,這才有了李時勉的諫言。”
呼延錦審出這些內容也很是詫異,他這才相信,生氣都能將人氣死。
朱瞻基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朕不會放過朱文至,周廣年立即處死!不過為了父皇的顏面,此時不必公開。
今天在朝堂上,呼延為朕解了圍,正準備將你升至督察院右都御史,和劉觀一起,在督察院為朕把好關。”
升不升官,對呼延錦來說實在是無關緊要,他云淡風輕的一笑:
“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