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從高樓的縫隙吐出余暉,在大廈偌大的落地窗上留下橘紅色的光暈,像是被利刃切了一刀的血橙,艷麗誘人。
星見未步乘外掛觀光電梯徑直躍上高層,磨砂玻璃將下面繁華街道上的人群都磨去了棱角,只剩下模糊的一個個小點,一股腦地溜向別處。她經過前臺的時候也無人阻攔,一路順風順水地推開了一道道玻璃門,來到了星見美琴的辦公室前。
只是還不等她敲門,便能聽見里面爭執的聲音。星見向后撤了撤,轉身看向其他的坐在工作位的編輯,似乎都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又深受其害,一個比一個頭低得深,不給她絲毫求助的機會。
星見正準備回到前臺找個座位坐下,玻璃們便被從里打開,一道黑影直直地撞上了她,接著便是四處飛舞的稿紙散落一地。
“抱歉!”
星見被撞得并不重,只是被文件夾的尖角撞得有些疼,不由下意識地按揉起來。
撞了她的男子連忙說了幾句抱歉,將歪扭的金框眼鏡扶正,擔心地詢問著星見的情況。
“我沒事。”星見擺手,跟男子一起蹲下將散落一地的稿件重新撿起來。
星見拿起一張廢棄的紙稿,背后畫了讓她極為眼熟的漫畫人物,但是對于不看漫畫的她而言一時難以記起角色準確的名字,只能不確定地詢問道:“櫻花樹下的...什么藥劑師?”
對方瞬間驚喜地抬頭看著她,肯定地上下擺動腦袋道:“是櫻花樹下的魔法藥劑師,你看過這個漫畫!”
星見注意到對方雙眼放光的樣子,略微尷尬地搖了搖頭,再對方失落地垂頭之前補充道:“但是我身邊的朋友都在看,比如...一個美少女。”她將西野七瀨的名字迅速的吞了進去,換了一個代名詞。
“真的嗎?”
星見點頭,將手里收起的紙稿交還到對方手里,看著男子欲言又止的樣子指著玻璃門率先開口道:“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了,里面只有星見主編,你找老板?新來的實習生?看年齡也不像......”男子有些驚訝地看著星見。
“嗯...可以讓我進去嗎?”星見看著一個勁自言自語地猜測她身份的人,忍不住抬頭指著他背后的門提醒道。
“哦,抱歉。”櫻井陽向立刻站到一邊,將位置讓開,看著星見推門進去后才好奇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繼續修改起稿子。
星見美琴留意到沒有敲門聲門便被徑直打開,低頭皺眉正準備提醒兩句,才突然想起早上女兒和自己發來的信息,慌亂地將散開放在桌角的速食包裝紙收進垃圾桶。
星見未步看著她的舉動好笑地嘆了口氣,她指著垃圾桶里的包裝盒說道:“別收了我看到了,你中午為什么又吃這些?”
星見美琴沒有吭聲,半晌才帶著一絲委屈地抱怨道:“因為沒有人給我做便當。”
星見未步反駁道:“公司慢慢就有食堂,你是根本就是自己不記得去吃飯了吧。”她的眼神頗為失望,看得星見美琴心虛不已,她注意到衣柜邊的箱子徑直上前拉到身邊,接著問道:“是這些嗎?”
星見美琴欲言又止,到最后還是只點了點頭。
“謝謝,”星見未步拖著箱子走到門口,手抓住門把吸了口氣又松開,回身說道:“我沒生氣了,說起來也是我沒有和你溝通過,但是...但是我現在還不想回去,我想自己想想,想清楚我究竟想做什么,所以這段時間就先住在以前的公寓。”
末了,星見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記得按時吃飯。”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拖著行李箱朝外走著。
星見美琴安靜地看著女兒頎長的背影,突然意識到對方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難得服軟重重地對著女兒的背影點了點頭,筆尖飛舞,接著將便簽撕下貼在辦公桌左邊的照片上,貼的非常小心,沒有遮住照片里抱著小玩偶女孩的一角。
星見拖著箱子朝著大廳的橋本跑去,猛地從對方后面撲上去,險些將正專注地看著文庫書的橋本嚇到。
星見興奮地叫到:“回家吧。”
橋本記下頁碼夾上書簽才合上書,接著抬手就請星見吃了一個爆栗,提起唇角揶揄道:“拿到東西了,搬家之前你是不是還忘了做什么?”
“什么?”星見疑惑地看著橋本,腦海里全然沒有與之相關的信息,愣怔片刻瞎猜道:“換鎖嗎?我已經預約了工作人員換門了,那道門都壞了,還要找人檢查一下設施,肯定很多東西都不能用了。”說著,她拿出手機認真地將搬家注意事項記在備忘錄里。
橋本看著對方明顯忘記要事的樣子,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將她的注意力重新聚回自己身上,才幸災樂禍地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買折紙?你可是要給每個人都折46個兔子呢。”
星見的瞳孔瞬間放大,焦急地反駁道:“怎么變成每個人46個了,不是每個人一個嗎?娜娜敏記錯了吧,給每個人折46個折紙之后我就可以真的加入都市傳說之列了。”
橋本指著星見的口袋笑道:“我可沒有說謊,你自己看一下手機吧。”
星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倒吸一口涼氣,哭喪著臉朝著橋本求情道:“娜娜敏,你幫我和麻衣樣求求情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把她剛買的雜志折了的,你也知道,桌上經常有那些沒人認領的雜志,我以為那一本也沒有人要才撕了折紙的。”
橋本義正言辭地拒絕道:“誰讓你不看看雜志的發行時間,那好像麻衣樣好不容易買到的,據說還沒來得及看,你還是認命吧。”
星見生無可戀地盯著手機上填滿一個對話框的感嘆號,想起白石黑化的樣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認命似地開始給對方發去道歉信息,字里行間都透露著濃烈的求生欲,可是白石居然不為所動,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
星見再次放下手機看向橋本,“娜娜敏,真的不行的,我的手會廢掉的,我的夢想可是——”她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自己有什么夢想,只能尷尬地拖長尾音,注意到身側疾步而行的工作人員,肯定道:“我的夢想可是成為偉大的藝術工作者,沒有手是不行的。”
橋本清楚地注意到了她方才吞吞吐吐的樣子,好笑地看著她問道:“藝術工作者也有不用手的啊?”
星見立刻反駁道:“那怎么行呢!我不是一般的藝術工作者,我,我是要成為著名攝影師的人,怎么可以沒有手。以后娜娜敏找我拍攝,一律九九折,怎么樣?”她手上比劃著九的手勢,一臉期待地看著對方。
“你也太摳門了吧,九九折,看來我們關系也并不怎么熟啊。”橋本順勢搖頭,拿起身側的包便準備往外走。
星見連忙咬牙道:“八折?”看著橋本毫不停留的腳步,她捶胸頓足地砍價道:“七折!六折!五折?”她小步拖著箱子跟在橋本身后,注意到橋本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識,皺起一張笑臉,右手顫巍巍地和主人傳達著自己的恐懼。
星見只能一咬牙一噸腳大聲喊道:“免費!只要娜娜敏有需求,給誰拍都可以,一律免費!”
“成交。”橋本回頭抬手擊上星見舉起的右手,清脆的擊掌聲是星見心碎的聲音。
橋本拿出手機,幾分鐘后朝星見揮了揮手機,自信地幫她拉起行李向車站走去。星見連忙跟上正想問話,下一秒手機消息提示聲便響起,白石松口的信息展開在屏幕上。
星見訝然地盯著手機,一時間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為橋本在白石面前充滿力量的話語權而鼓掌。
橋本看著星見呆若木雞的樣子,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將她一把拖走。
白石心疼地看著自己面前支離破碎的預定雜志,她期待了一個月的雜志此刻就變成了一攤碎紙和幾只兔子折紙,本來咬牙狠心好不容易抗住了星見未步接連不斷的柔情進攻,硬生生地按捺住了突然有了獨立意識的右手,將手機扔到一邊。
沒想到才過不久,就受到了橋本的信息,信息一點開便是星見抱著泡面杯不爭氣地掉眼淚的樣子,右手頓時便揭竿而起,都來不及回復橋本的信息,直接答應了星見的要求,將自己足足期待了一個月的雜志拋之腦后。
發完信息后還死捏著手機不放,專注地等待著橋本與星見兩人的后續,眼睛幾乎黏在了屏幕上。時針滴滴答答地在表盤上畫圈,良久,白石都忍不住倒在床上打了個哈欠,她期待的星見的感恩信息亦或是橋本那邊發來的星見喜極而泣的照片均為到達。
白石無奈地翻身,余光瞥見了還躺在方桌上的雜志碎片,不滿再次在心里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