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吳同輝永遠也跨不進去的世界。
不,其實,曾經他跨進去了。
因為年少輕狂無知,自己把自己從那個世界給作了出來。
席西洲來吳家第一年,作為同齡人,雖然他冷淡又不愛說話,但吳同輝對這個清雋小公子十分有好感,各種不要臉皮的靠近,他們還一個炕睡過覺。
后來席西洲拿銀錢出來修屋子,提出要求他要有個獨立的院子,吳家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席西洲要去鎮上書院讀書,他也跟著去,一開始能去讀書認字,他是十分高興的,但席西洲太聰明了,對夫子所教的幾乎過目不忘,甚至能舉一反三,成了夫子最寵愛的學生。
而他,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
嫉妒使人丑陋,也使人瘋狂。
他得知城外有山匪,便親自去了,也是他運氣,找到了山匪,并告知他們席西洲有銀子,有很多很多的銀子。
席西洲被山匪擄走的時候,他眼睜睜看著,沒有上前去幫忙,席西洲也看著他,眼眸很冷,沒有絲毫感情和溫度,他那一瞬間就后悔了,但他不敢上前去哀求,也不敢出聲。
看著席西洲被帶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就像他們的友情,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但是席西洲回來了,身上沒有絲毫的傷,仿佛他只是出去游玩了一番,高高興興的去,平平安安的回來。
席西洲再沒跟他說過話,也不讓人再進他的院子,離開兩日后,他帶回了荀嬸、荀寶母子兩人。
荀寶成了他的小廝。
再去書院,席西洲依舊是夫子最寵愛、天分最高的學生。
而他吳同輝,卻被夫子喊到屋里,詢問他是否與匪勾結,謀害席西洲性命。年少的他,受不住夫子嚴厲的逼問,招認了一切。
他被開除學籍,攆出了書院。
這些年過去,席西洲還是席西洲,優秀的人人稱贊,從童生到秀才,都是第一名。而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再做一個有用之人。
他想豁出一切去敲打院門,想和席西洲說,他錯了。
可他不敢,他有妻子兒女要養活,惹惱了席西洲的下場,比他想象之中更嚴重。
也沒臉。
“……”抬手、落下。
最后化作一聲輕嘆,轉身往吳家院子走去。
一進院門,吳幺妹便上前來,“四哥,怎么樣?”
吳同輝抿了抿唇,才淡淡說道,“爹娘給你選什么人家,你就嫁什么人家吧!”
席西洲的同窗好友,還是不要想了。他肯定不會幫這個忙,也不會開口去說。
“四哥……”吳幺妹尖叫出聲。
真要任由爹娘給她選,能有什么好人家?真真正正的好人家,沒有席西洲保媒,誰愿意娶她?她想嫁個秀才,哪個秀才肯上門提親?
若是不能嫁秀才,嫁個鄉下泥腿子她還不如在家做老姑娘,一輩子不嫁人。
“!”吳同輝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見她雙眸含恨,面露猙獰,一時間愣在原地。
原來他惱恨席西洲的模樣,便是這樣子。
丑陋不堪,讓人瞧著反胃。
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失魂落魄的朝四房院子走去。
站在院子門口,吳同輝看著門框上的劃痕,下面的地方都是兩道,那是修建好院子,他拉著席西洲劃下的記號,隔幾天就劃一次,隔幾天劃一次,其實并沒有長高多少,有些時候壓根就沒變化。
但是到上面,就只有一道,直至最上面,一道都沒有。
他忽地想起,席西洲雖不喜歡弄這些,但他要求,從未拒絕,每每都溫和笑著,不張揚,卻和風細雨,潤物無聲。
是他,心胸狹隘,貪得無厭,弄丟了這份友情。
“相公,你站門口做啥呢?”吳趙氏輕聲問道。
見吳同輝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很是擔憂。
“沒事,我沒事!”吳同輝回神。
虛浮的走了幾步,又對吳趙氏說道,“我想喝點酒!”
吳趙氏一愣。
自家相公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的。
想著他可能心里難受,連忙應下,“你先回屋子去,我給你拿!”
“嗯!”
回了屋子,懶散的靠在炕上。
等吳趙氏給他倒了酒,他端著酒杯抿了一口。
心里卻想著席西洲。
席西洲對吳家其實真沒多少感情,這些年并不是吳家收留了他,而是他花銀子養著吳家上上下下,真要掰扯出來說,誰都會夸一句仁義。
既然沒感情,以他的本事,手里的錢財,為什么不離開?還一直留在吳家?
他想不明白。
席西洲回到家里,荀嬸已經重新做好了飯菜。
“公子回來了,飯菜已經準備好,擺飯嗎?”荀嬸恭敬詢問。
“擺飯吧!”
其實他也沒什么胃口。
就隨便吃了幾口菜,喝了半碗湯,便擱下了筷子。
“公子不再吃點嗎?”荀嬸關心問。
雖是主仆,但席西洲對他們母子有救命之恩,這些年更是把荀寶培養的優秀出色,若是在周家,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那毒婦害死。
“飽了!”席西洲淡淡應了一句,起身回了屋子。
荀嬸小聲問荀寶,“發生了何事?”
“沒有啊!”荀寶連忙搖頭。
可不敢說,公子在見到南姑娘的時候,心情是極好的,回來的路上心情也不錯,就是在門口遇見了吳同輝,想來是那姓吳的惹了公子不悅。
“當真沒有?”荀嬸又問了一句,緊緊盯著荀寶。
“當真沒有,娘你別亂猜了!”荀寶略微心虛,趕緊低頭吃飯。
見自家親娘不繼續追問,稍微松了口氣。
里正站在吳家大門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敲門。
吳老頭剛從外面回來,有些意外,“郁里正?”
“哎呦,是吳大哥呀,請問席秀才在嗎?我這尋他有點事兒!”里正問。
他還不知道,席西洲和吳家關系并不好,也沒弄明白席西洲在郁家村買地修房子,到底是為了什么?
吳老頭聞言,心顫了顫。
面色也變了,沉聲問道,“郁里正找他何事?”
“這……”里正為難的看著吳老頭。
這種事情,他不好多言,自然不會告訴吳老頭,“這還是等我見了席秀才,吳大哥再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