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秀才閉著眼睛，他能清晰的聽到老妻、兒媳、孫女們的哭聲，丫鬟、婆子、小廝慌亂無措。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民不與官斗，他雖有功名在身，但這點功名，在權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抿緊嘴唇。
郁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畢竟那是女兒婆家的事情，他作為親家，根本沒去過郁家。
是瞧不上郁家的。
但是南風……
他知道一些，郁秀來家里的時候，會跟孫女說起，說南風傻，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還不得大人疼愛，什么時候都可以欺負。
還可以讓她做很多活。
他哪里知道，她是侯府嫡女，是勇毅侯、永安郡主弄丟的那個寶貝女兒。
若是知曉……
千金難買早知道。
一間宅子被人敲開，門房看著衙役，驚了一下，“你們，你們……”
“請問郁耀祖在么？”
“郁公子，在的，在的，差爺您稍等！”
門房不敢耽擱，很快管家過來。
也沒敢問是什么事情，卻讓人立即去請郁耀祖。
郁耀祖一身青色襖子，快步走來。
盡管他心中有些不解，略有忐忑，面上卻不動聲色，見到衙役的時候，微微蹙眉，“我便是郁耀祖，請問差爺有何事？”
“什么事見到大人就知曉了，跟咱們走吧！”衙役冷聲。
郁耀祖抿了抿唇，“我得與先生說一聲……，啊！”
衙役根本不與郁耀祖啰嗦，將人制住拎著，往馬車內一丟，“敬酒不吃吃罰酒，啰嗦！”
郁耀祖本就是個文弱書生，真應了那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聽窗外事。
但他并不蠢。
看這些人無禮的程度，心里已然知曉，事情的嚴重性。
更明白，郁家的末路已經到來。
夫子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趕來，“差爺，請問這是發生了何事？老夫的學生他……”
“老先生，這事您最好不要插手，也管不了，郁家犯下的罪行可不輕。正則打板子，吃牢飯，重則流放、砍頭都是有可能的！”
夫子大驚。
忽然間明白過來。
看向郁耀祖，郁耀祖也看向夫子，忍著疼說道，“先生，您請回吧，往后多保重，學生……”
“知善啊……”簡夫子重重喚了一聲。
想讓郁耀祖莫慌，他想想辦法。
郁家是沒得救了，但郁耀祖這孩子，從在他面前讀書開始，就勤學刻苦，為人謙厚，不是那等惡毒狠辣之人。
“先生，學生問心無愧！”郁耀祖忍著痛說道。
這些年，他不是沒有伸出過援手，年紀小的時候也努力去維護過。可爛泥扶不上墻，他有什么辦法？
稍微大一些，他到了學堂，懂得禮義廉恥，也勸說過父母、在爺奶面前提醒一二，可無一人覺得自己錯了。
一家人可勁的吸著那年幼姑娘的血，將她使喚的理所當然。
他勸過她，說帶她離開，利用夫子的關系，將她送往外地，去做個小丫鬟，能吃飽穿暖，還能讀書認字。等他將來有出息，在家里有說話的資格和權利，再為她謀算。
可她不聽不答不愿意。
一次兩次，他還覺得愧疚想要幫扶。
可是時日久了，他也就習慣了，連家都懶得回去。眼不見心不煩。
她自己選擇委曲求全，怨不得他。
簡夫子看著郁耀祖，滿意點頭，“嗯，保重！”
這一句保重是希望郁耀祖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要心生怯意。
這是對他人生的一場考驗。
衙役不耐煩極了，駕駛馬車跑的飛快。
馬車內顛簸的很，郁耀祖第一次坐這么顛簸的馬車，東倒西歪頭暈眼花，甚至惡心想吐。
他緊緊抓住馬車內的扶手，手背青筋冒出，才沒讓自己摔出馬車去，跟那兩個衙役撞上。
此刻的郁家，真的是亂了。
被黑衣人砸了所有東西后，很快又來了幾十個人，每一日都駕駛著馬車，看那樣子馬車內有裝東西。這些人一到郁家，便開始清理屋子里的東西，不論是什么，只管卷了往外面丟。
郁家人被丟在屋檐下的角落里，五個重傷不能動彈，呻吟聲都很輕，郁老頭、韓氏嚇的瑟瑟發抖，一人緊抿著唇，一個流著淚照顧丈夫兒子。
隋程氏母子女三人挨在一邊，也是不敢妄動。
這些人雖然沒有說話，但郁老頭知道，他們極有可能是南風的家人。
郁家門外，縣令、鎮丞都站著，很快郁家村里正、族長，上了年紀的族老全部過來。
里正看了一眼丟在門口的東西，又看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人，和排著長隊的馬車，吞了吞口水。
“見過縣尊大人，鎮丞大人！”
縣令、鎮丞都沒有說話，看著里正、郁家族長、族老等人，輕輕的嘆息一聲。
這些人最好保佑那位嫡姑娘沒有事，否則……
這整個郁家村可能都將覆滅，再不存于世間。
抄家滅族，誅三族、九族對于皇親貴族來說，只要運作得當……
這些不是他能想的。
等郁家所有東西被丟出來，立即有人開始往里面搬東西，收拾整理，各種各樣，精致奢華。
直到東西全部擺好，收拾妥當，有婆子去廚房燒水。
一輛馬車上，無相子正在休息。
沒日沒夜的趕路，一把老骨頭都差點散了。
他就是想讓師門名揚四海，付出的也太多了些。
翻了一個身，繼續睡去。
華麗的馬車行駛在最前方，后面還跟了好幾輛馬車，以及隨行騎馬的人，再一次浩浩蕩蕩進了郁家村。
連著三波人朝郁家去，就連里正、族長、族老都被喊過去，好多人都沒了干活的心思。
尤其是郁家村的人，心里好奇的很。這些人到郁家做什么？各種猜測懷疑。
席忠得到消息的時候，沉默片刻才說道，“傳話下去，今兒不用干活，工錢照發不誤，讓他們都去郁家那邊，聽一聽郁家坐下的惡毒事情！”
如今只要抓住郁成昆一家子，再抓住郁成安。
郁家人的報應便真真正正到來了。
干活的人太多了，得知不用干活，還有工錢可以拿，一時間更是議論紛紛。
有人精明，猜到了事情大概，“九成是被郁家虐待的那個孩子父母招來了，郁家虐待、磋磨人家孩子十幾年，如今也到了還債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