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朱當然不會把慧智大師的話當真,當然,也不會認為慧智大師糊涂了。
一切還是緣于她當初將皇帝引薦給慧智大師,并篤定皇帝會心動遷都,慧智大師由此借好風扶搖直上,這一切原本是很多人做夢也不敢想的事,幾句話之間就變成了真,慧智大師太受震撼了,因此對她的能力錯估夸大。
這不是她無所不能啊,只是她占了先機。
而且根本原因是陛下本就有這個心意,不是她說服的,她只是先提出來,稍微推動了一下。
不止這件事,其他的事也是如此。
她活了兩輩子了難道還沒有這點自知之明嗎?還有——
陳丹朱支頤看著慧智大師:“大師任我寵我在寺內肆意,我當然道聲謝。”
慧智大師不見她,何嘗不是與她方便。
“別別,丹朱小姐言重了,老衲可不敢當小姐的謝。”慧智大師忙道,“陛下特指丹朱小姐來停云寺,要謝也謝陛下。”
別人不知道陳丹朱跟慧智大師的關系,皇帝心里最清楚,皇帝沒有阻止皇后懲罰陳丹朱,但將地點定在停云寺,這就是對陳丹朱的關照了。
既然是皇帝的關照,慧智大師又怎么會為難。
陳丹朱點頭又搖頭,看著慧智大師滿眼柔光感慨:“大師這樣智慧通透的人,如果不想與誰方便,自然有辦法,順勢而為是大師對丹朱的憐憫。”
慧智大師再次警惕的看著她:“反正絕不推倒皇后。”
不威逼利誘,換成甜言蜜語,他也絕不上當。
陳丹朱哈哈笑了,坐正身子:“好了好了,我不跟大師說閑話了,喏,我等著大師的確有事說。”從石桌堆亂的吃食中拿出一張紙推過來,“這個給您。”
慧智大師警惕不接:“什么?”
“幾個素菜的做法。”陳丹朱抱怨,“你這里都皇家寺廟,國師所在了,請幾個好的大廚吧,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陛下來這里是禮佛不是吃苦的,換做我,來幾次就不想來了。”
慧智大師這才用兩根手指接過,肅容呵斥:“不要胡說,陛下虔誠之心豈是口腹之欲能磨滅。”低頭看紙上寫著豆腐,一可用豆豉同炒,二可用蘑菇松仁瓜子仁滾炒,三可先冰凍,再香菇冬筍同煨——白菜豆腐的各種做法,還有什么山藥蒸熟用豆皮包裹油炸再淋油糖瓜等等密密麻麻寫了一張紙。
“不就是白菜豆腐素菜。”他嘀咕一聲,“這么折騰。”
陳丹朱站起來:“不折騰哪有美味,我下次來的時候可不想再餓肚子。”
慧智大師說:“丹朱小姐以后還是別來了。”話雖然這說,還是把紙收起來。
陳丹朱道:“那我走了,大師快來送送我。”又扭頭喚冬生。
躲在不遠處偷窺的冬生頓時被幾個師兄推出來。
陳丹朱指了指石桌上的糕點干果蜜餞。
“給你了,你留著慢慢吃。”
說罷搖曳而去。
看著她走開了,冬生再看看這邊石桌,忍不住咧嘴一笑忙又收住。
后殿后門外皇后的宮女還在等候,見慧智大師親自將陳丹朱送出來,忙施禮問候。
慧智大師還禮,面容沉靜話語簡單問候皇帝和皇后,表示丹朱小姐潛心禮佛已經有所悟。
宮女很高興,再次謝過國師,看在一旁低著頭乖巧而立的陳丹朱,看起來的確比來的時候好很多,說了幾句訓誡的話,陳丹朱叩頭謝恩,便允許她離開了。
提前出去在外等候的阿甜忙催著竹林趕車過來。
陳丹朱要上車,宮女又喚住她,皺眉問:“娘娘讓你抄的佛經呢?”
竟然沒有主動送上來,她都差點忘了。
佛經嗎?陳丹朱心想,冬生應該抄完了吧?她回頭看。
慧智大師已經開口說道:“丹朱小姐抄完了十篇佛經,我已經看過了,現在供奉在佛前。”
佛經供在佛前當然更合適,既然慧智大師看過了,宮女也放心了,含笑點頭:“有國師過目,娘娘就放心了。”
慧智大師頷首,眼角的余光看到陳丹朱在那邊擠眉弄眼的對他道謝,他的眉腳不由抽了抽——也虧她想得出來,讓冬生抄佛經,她就沒想字跡的問題嗎?冬生這個在寺廟長大的孩子,寫的那狗爬的字——
罷了,還不是吃定了他。
宮女太監離開了,陳丹朱坐著馬車也狂奔去了,停云寺終于恢復了安靜,慧智大師念聲佛,算是暫時放下提著心。
貌不起眼的馬車在大街上狂奔,先是引起一片罵聲,但旋即人們就回過神了,如今的吳都天子腳下,誰敢這么囂張放肆——唯有陳丹朱!
諸人掐指一算,面色頓變,十天期滿,禁足的陳丹朱放出來了。
街上瞬時不用竹林揚鞭呼喝讓開一條路,酒樓茶肆,金銀鋪中的小姐們也紛紛走出來,急急忙忙的回家去。
熱鬧從這個城門穿過大街到另一個城門,一直到桃花山下。
“丹朱小姐回來了!”賣茶阿婆站在茶棚里對著客人們高聲喊,“要看病的看病,求藥的求藥。”
陳丹朱站在山路上對茶棚一笑:“大家別急,待我梳洗歇息后開門問診。”
丹朱小姐太客氣,我們根本沒有急——客人們雅雀無聲安靜乖巧。
隨著陳丹朱進門,桃花觀里變得熱鬧,丫頭仆婦們團團轉,伺候著陳丹朱沐浴,沐浴后的陳丹朱只穿著家常衣裙,倚著憑幾,阿甜給她熏頭發,燕兒給她擺放小菜甜酒,翠兒則拿著幾張名帖,陳丹朱禁足這幾日,也有世家送來問候的帖子。
陳丹朱聽著翠兒念名字,點頭:“這些人家都回個帖子。”又想了想,“李小姐那邊,告訴她有需要可以來問診了。”
這邊陳丹朱與婢女們忙碌,難得清閑的竹林回到房間里,抓緊時間給鐵面將軍寫信,他很不解,也很不安,明明告訴丹朱小姐姚四小姐的身份,怎么丹朱小姐好像忘記了,竟然不提不問,更沒有要死要活跟姚四小姐拼命。
齊國已經到了濃秋,一陣風吹過天氣幾分寒意,也到了鐵面將軍最舒服的時候,裹厚衣服披重甲的他甚至可以在大殿前揮動兵器,不用再避在室內活動。
“她只是不怕死,又不是一心尋死。”鐵面將軍收了長刀,對身邊的念了信的楓林說,“丹朱小姐可是最會謀定而后動的人。”
他說著接過信,一目掃過,落在一處,一笑。
“喏,這不是嗎,丹朱小姐已經結識三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