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禁衛前方的太監,在蒙蒙晨光中如同變成了石雕。
陳丹朱看著楚修容,晨光讓他的面容昏昏不清。
“陛下醒了一次,但發生什么事,我還不清楚。”他低聲說,“只有太子和進忠知道。”
就是說六皇子和她現在的結果,不是他的目的,甚至不在他的意料中,陳丹朱本想問什么是他的目的,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屈膝一禮。
看著沉默的陳丹朱,楚修容也沒有再說話,突然發生這樣的事,這個表明平靜的女孩子心里不知道多不安多戒備,他在她心里也早已不是從前。
他也的確不是無辜的,六皇子和陳丹朱背負氣病皇帝的罪名,就是他造成的。
他要怎么跟她說?說只是利用一下,并不想真的要他們的命?所以呢,你們不要生氣?
“丹朱,我沒想傷害你。”他最終還是說道,盡管這話聽起來很無力。
陳丹朱笑了:“是,殿下,我知道,你沒想傷害我,只不過,很不巧。”
很不巧,她跟鐵面將軍,跟六皇子都來往過密,牽扯在一起。
而他非常不巧的在停云寺多看了她一眼,與她多說話了幾句話,與她牽扯在一起,若不然,他又何必需要顧慮她的感受,何必在意她是悲是喜,是否恨他怨他。
楚修容后退一步讓開路:“你,先好好休息吧。”
晨光籠罩大地的時候,慌亂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陳丹朱被關進了皇宮的刑司,這里比不上當年李郡守為她準備的牢房那般舒適,但已經超出她的預料——她本以為要遭受一番嚴刑拷打,結果反而還能自在的睡了一覺。
牢房的床很簡陋,但鋪的褥子是新的,又軟又香,窄小的室內還擺著一個幾案,放著泥爐茶具。
太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似乎對她的死活不在意,楚修容也沒有再出現,不過來送早飯的是阿吉。
“阿吉你沒事吧?”陳丹朱高興拉著阿吉的胳膊左看右看,“你有沒有被打?”
阿吉看著女孩子溢出眼底的關切歡喜,心里酸酸的,哼了聲:“我又不是你,又不犯錯,怎么會被打。”
陳丹朱嘆氣:“你是伺候陛下的啊,陛下出了這樣的事,身邊的人總要被責問吧。”
阿吉心想他其實不是伺候陛下的,他是伺候陳丹朱的,陛下出了事,罰陳丹朱就行了,不會理會他這個小人物。
唉,看到丹朱小姐又被關進牢房,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上一次丹朱小姐犯了殺人的大罪被關進牢房,有鐵面將軍以死換脫罪,最關鍵是皇帝還清醒著,丹朱小姐不僅脫罪還獲封了郡主,但現在,鐵面將軍死了,不能再死第二次,皇帝也病了,丹朱小姐這一次可怎么辦。
“先吃飯吧。”阿吉嘆氣說,“都是你愛吃的。”
陳丹朱坐下來也嘆氣:“想到陛下病著,我吃什么也不香了。”
只是吃著不香,不是吃不下去,阿吉又有些想笑,不管怎么樣,丹朱小姐精神還好,就好。
“陛下怎么樣了?”陳丹朱又問他。
既然阿吉被安排——應該是楚修容安排的,可以傳遞一些消息。
阿吉的確知道,正如他先前所說,他在皇帝跟前其實主要是伺候陳丹朱,算不上什么重要太監,所以太子這段時間借著侍疾將皇帝寢宮更換了很多人手,他還是繼續留下了。
“周侯爺進獻的胡大夫果然很厲害,說陛下醒來,陛下就醒了。”阿吉說道,“但陛下還不能說話。”
不能說話啊,那就只能繼續是太子來做皇帝的傳達人,陳丹朱拿著筷子想。
“還有,殿下今日就要對朝臣們宣告,陛下醒來后指證六皇子毒害陛下,而那個毒——”阿吉看了眼陳丹朱,沒有再說。
陳丹朱明白了,用筷子指著自己:“我提供的?”
阿吉點點頭:“是,而且丹朱小姐你昨晚被抓后已經承認了。”
陳丹朱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里點點頭:“這樣不錯,好過打我一頓再說我承認。”
現在太子說了算,但太子沒有趁機將她打個半死,很仁慈了。
阿吉失笑,又瞪眼:“那是太子顧不上,等他忙完了,再來收拾你。”
太子現在半顆心分給皇帝,半顆心在朝堂,又要抓捕六皇子,西涼那邊也有使臣來了,很忙的。
陳丹朱合手說:“那我求神佛保佑太子忙不完吧。”
晨光透亮,太子坐在床邊,慢慢的將一勺藥喂進皇帝的嘴里。
皇帝的眼半閉著,但吞咽比先前順暢多了。
“殿下,可以了。”胡大夫在一旁說,“余下的半碗藥,待兩個時辰后再用。”
太子嘆氣:“那時候孤估計忙不完朝事。”
站在一旁的燕王忙道:“殿下,我們在這里呢。”
太子看他一眼點點頭:“辛苦二弟了。”
燕王剛要說不辛苦表達一番,太子已經收回視線:“現在孤在這里,你們先去歇息一下吧。”
燕王將要說的話咽回去,應聲是,帶著魯王齊王一起退出來。
魯王忍不住打個哈欠小聲嘀咕“我們現在休息也休息不好啊。”
太子一會兒就要去上朝了,他們要來這里當擺設。
說是侍奉皇帝,但其實是太子把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算在這里侍奉,連皇帝身邊也不能靠近,福清在一旁盯著呢,不許他們這樣那樣,更不許跟皇帝說話。
“太子現在不在,莫要驚擾了陛下,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跟交代。”
他們沒辦法交代,只能在一旁戳著。
真的很辛苦啊,還完全不好意思說辛苦,畢竟連一口飯一口藥都沒有喂陛下。
燕王瞪了他一眼:“父皇如今這樣子,你還能休息好?有沒有心!”
魯王縮頭:“我只是想更多出點力做點事。”又機敏的看了眼齊王,“三哥你說是不是?”
楚修容道:“我們現在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是啊,燕王魯王還好,本就沒事可做,齊王本是有以策取士大事的,現在也被太子指給其他人去做了。
還有他們的婚事,當然,陛下如此病重不能談婚事,但那三位王妃的家人要來進宮探望皇帝,也被太子拒絕了,對那三個士族的態度非常冷漠——
雖然以前在父皇面前,他們也可有可無的,但此時父皇昏迷,太子成了皇城的主人,感觸又不一樣了,魯王忍不住嘀咕:“在兄長手下討生活,跟在父皇面前還是不一樣啊。”
太子也有這樣的感觸。
跟皇帝辭別,更衣,來到大殿上,看著殿內齊齊肅立的朝臣,敬重得施禮,太子覺得這敬重跟前幾天還是不一樣。
以前父皇一直在,他站在下首不覺得朝臣們的態度有什么區別,但經歷過上首沒有皇帝的感覺后,就不一樣了。
今天他在朝堂上說的幾件事,朝臣們都推三阻四,還有人干脆說等陛下好轉再做論斷。
就連他說六皇子毒害皇帝的事,有進忠太監作證是皇帝親口下令誅殺六皇子了,朝堂還是吵鬧了好久。
如果是皇帝親自坐在這里親自下令,他們可敢有半點吵鬧?
皇帝病了這些日子了,他一直沒有覺得很累,現在皇帝才好轉一些,他反而覺得很累。
太子靠坐在步攆上向后宮走來,遠遠的就看到張院判走過。
“張大人。”他喚道,“你怎么不在陛下跟前?”
張院判對太子施禮,道:“我去配藥,陛下那里有胡大夫,我也幫不上什么,還有,正要告訴殿下好消息,陛下再次醒過來了,精神更好了。”
哦,那可真是好消息,太子對他笑了笑,看向前方皇帝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