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的郭可豐愣了一下,連忙從搖椅上站了起來,雪茄也放在了煙灰缸上,他起身就去開門。
當他打開房門時,一眼就看見了臉色難看的秘書站在外面,光憑感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不由直勾勾看著秘書,“怎么了,難道總部要炒我們的魷魚,把我們都辭退了?”
郭可豐之所以故意開玩笑,其實就是想要盡量維持住今天這個美好的日子的輕松快樂,不想今天的好情緒被一掃而光。
然而秘書卻一點也沒有湊趣的意思,趕緊把手里的幾份傳真文件遞給了他,反而語氣嚴肅地向他匯報。
“總經理,我們新加坡、吉隆坡和港城的酒店都出現了差不多的情況,有人故意搗亂……”
“進來說吧。”
郭可豐輕輕嘆了口氣,知道情況一定很嚴重。
邊一邊接過秘書手里的文件,一邊把他讓進了自己的房間。
隨后當他們回到客廳里,等郭可豐再定睛一看紙張上的內容,他可就再也沒心情開玩笑了。
反而血壓一下子就升高了不少,頗有忿怒之意。
敢情這些傳真的內容是幾個城市的報紙社會新聞版面所刊登的消息。
馬來西亞的《先鋒報》,新加坡的《聯合早報》,還有港城的《南華早報》
據這些消息顯示,就在這兩天,新加坡、吉隆坡和港城這幾處不同城市郭氏家族的酒店,居然都在酒店大堂出現了故意搗亂的人。
這些人都是扮作了住店客人的樣子出現的。
或以爭搶休息座位為由,或以排隊辦理入住或離店手續產生齟齬為由,又或者以受到對方騷擾為由,均在大庭廣眾下飽以老拳,大打出手。
驚嚇了其他不少客人倒也罷了,關鍵是這些人打起來都是污言穢語橫飛,還互相撕扯對方的衣服,弄得很不體面。
更有甚者,隨身居然還攜帶著被塑料袋包裹的榴蓮肉,吵架半途中,居然拿出來互相投擲。
結果搞得酒店大堂一片混亂,賓客們避之不及,氣味尤其不堪忍受。
就連酒店保安出面勸阻,這些人也不予理會,最后一直鬧到了警察出現,他們才肯罷手停止互罵互毆。
不用說,像這樣的事情影響是極壞的,不但搞得郭氏家族的酒店聲譽大損,住店客人們也非常不滿。
事后盡管酒店方已經極力道歉,但許多人因為擔心安全問題,或者認為酒店管理存在安全隱患,而搬離了郭氏家族酒店。
尤其像這樣的事情刊登在了這幾份報紙上,必然讓郭氏家族及其麾下的酒店成為整個東南亞商場的笑料,也是一件大傷顏面的事,恐怕多年后依然會讓人津津樂道。
試問,這些實踐,讓糖王寄予厚望的郭氏酒店今后還怎么對外宣稱自家酒店的格調和服務都是最高檔的?
同屬郭氏家族的核心成員,郭可豐對于外人這么毀自己家族的聲譽,他又豈能不怒?
“混蛋!究竟是誰這么膽大包天,敢對我們的酒店做出這樣下三濫的事情來。集團總部那邊是怎么說的?到底是誰干的,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
秘書的回答,“盡管那些鬧事的人面對警方的問詢,都一口咬定他們只是喝醉了,或者是身患一些精神疾病,才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弄出了這樣的事來。但是無論哪里的警方都不會相信的,反而查出了他們的背景不大干凈,這些鬧事者幾乎都是來自港城的小混混。所以警方斷定絕對是有人指使他們來搗亂的。更何況,事后還有人專門給我們這幾家酒店的前臺遞送了文件,宣稱對此事負責。就更是做實了此事。只不過,還不能以此為依據控告這些人罷了。”
“遞送文件?”
郭可豐聽到這樣的話,越發預感到此事的不簡單,怒火反而因此收斂。
“送來的是什么文件?指使他們的又是什么人?”
“我們的酒店收到的文件其實內容都是一樣的。遞送來都只是一份報紙,不過是幾天前日本報紙罷了。相關傳真就在那些文件的最底下。這份日本報紙上面也刊登了一個中餐廳在日本被砸的消息,而對方的留言則是寫在這個新聞消息上的一句話——來而不往非禮也……”
聽著秘書的話,郭可豐趕緊翻到最后,去看那一張文件。
結果發現那張傳真果然是一個名為‘壇宮飯莊’的中餐廳被日本雅庫扎砸店的消息。
而那句出自手寫,帶有調侃意味的話,更是在傳真文件上顯得觸目驚心。
“所以,也就是說,針對我們的人就是這家餐廳的主人了。可是……為什么?他的餐廳被砸又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郭家在日本又沒多少生意……”
郭可豐實在想不通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做。
當然,他也不敢相信,自己隨口說出的話居然就是事實。
所以此時倒是秘書顯得有點尷尬了,輕咳了兩聲,“這件事我也是剛了解到的,這家餐廳被砸可能和我們真的脫不開關系。據總部那邊說這家餐廳的管理者,其妻子是日本影星松本慶子。而松本慶子近年來買下了一家制片廠,今年投拍了一部由鄧麗君出演的愛情電影。您應該知道這位亞洲歌后當年和可承少爺差點訂婚的事把?可言少爺認為這部電影內容不但是在映射自己哥哥的情史,而且還是丑化郭家,刻意抹黑的電影。因此為了阻止這部電影拍攝和上映,不但動用家族資源干涉了劇組在新加坡的拍攝,而且他還在日本找了一個代理人,去代為處理這件事。最終目的就是讓這個電影項目終止。至于那個代理人是個藝人經紀公司的老板,在日本藝能界好像是個很有辦法的人。而且他還有些涉黑的背景,可能也是希望借此給對方制造些壓力,因此才會派人砸了這家餐廳……”
“這……”郭可豐瞬間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尷尬。
他是知道當初六叔一家棒打鴛鴦的事兒的,其中的孰是孰非他并不想做什么評價。
但也萬萬沒想到,現如今居然因為這件事又惹出來了這樣的麻煩。
站在郭家的立場上,他當然認為郭可言的出發點沒有問題。
郭可言是糖王的小兒子,和鄧麗君談過戀愛的郭可承是他的親大哥。
弟弟為自己哥哥抱不平,不想郭家的隱私被拍成電影,讓外人說三道四,這從哪兒論都無可厚非。
可問題是他進行干預的手段是不是比較簡單粗暴,顯得有點蠻橫了呢。
而且干嘛還找個涉黑背景的人來處理這件事呢?這人選也太隨便了一點吧?
不管怎么說,要是你先砸了人家的店,原本有理的事好像也變得沒理了呀。
對方要是實力不濟,怕了原本也沒什么。
可現在人家不怕,還以同樣的手段反擊,這打回來的一拳,落在郭家頭上可就難受了。
這簡直就是上第一千自損八萬的傻事兒啊。
“那……那總部那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想讓我回去處理這件事?還是想問問我京城這邊酒店的情況?”
“啊,總部那邊的意思是,這件事總部會安排人手負責處理,之后會有專人去日本和對方協商此事。順便問問我們這邊的情況,也是應有之義的,我已經告訴總部,京城這邊暫時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我們自然會盡量做好京城酒店的安防工作,盡全力避免再出現這樣的事件。不過總部聯系我們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已經查明,對方被砸的餐廳有大陸官方背景,投資餐廳的有兩個股東,是兩個京城的機關單位。一個是京城重文區政府的服務局,一個是著名的天壇公園。而松本慶子的丈夫,在日本負責經營餐廳的人,是京城本地人,叫做寧衛民。他僅僅是因為受聘于這些股東才會去日本的。因此,總部很希望我們這邊能和這兩家機關單位的負責人聯系一下,如果能夠從根源處釋清誤會,解決問題,那么哪怕日本那邊再不情愿,他作為一個打工人,自然也就不會不依不饒了。這會大大降低日本那邊談判的難度。我看董事長的意思,還是不想讓對方把電影拍出來的,所以很希望我們這邊先替他解決了后顧之憂……”
說到這里,郭可豐已經通過秘書的話,大致領會到了總部那邊的意思。
是啊,畢竟郭氏家族在內地已經投入了太多。
香格里拉,國貿大廈,還有和中糧合作,成立油脂合作公司的事兒。
這里的投資和項目,哪一個都與郭氏家族的未來密切相關。
確實不好和這邊官方鬧僵的。
不但不該鬧僵,反而應該極力維護好,甚至加深交情才是。
再小的機關單位,也不能小瞧,他不能給自己的合作項目留下任何隱患和掣肘的可能。
所以如果現在發現有什么誤會和芥蒂,當然還是應該盡早談妥,解開疙瘩為好。
郭可豐隨即認真想了想,認為以大陸當下的經濟條件,這幾個在日本投資餐廳的機關單位,大概是把餐廳當成搖錢樹了。
被毀了生意,當然生氣,但他們的胃口應該也很好滿足。
按他的想法是,投資壇宮飯莊的每家股東,都賠個一百萬人民幣,大概也就足夠平復他們的不滿了。
不過,解決辦法雖然有了,但他怎么去和對方談卻是個難題。
以他對大陸的了解,直接去見這些股東肯定不行,絕不會給他好臉。
他必須得通過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為他引薦,才能獲得對方足夠的尊重和諒解。
那樣的話交涉起來,才會事半功倍。
于是,他馬上就掏出名片來,給中午相談甚歡的中糧集團負責人打電話。
按他的想法,這樣的小事,對方不會幫忙的。
而共和國這樣的農業國家,中糧負責人的身份地位絕對是名列前茅的,也不會有人不給面子。
因此只要有這樣的人從中穿針引線,再難的問題也不是問題了。
可事情偏偏又是那么的不巧,竟然事與愿違。
讓郭可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電話撥通之后,他都還沒來得及說出所托的事情,對方倒是先開口了。
“哎,這么巧,郭總經理,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呢。這么說,你也得到相關消息了?”
“什么消息?”郭可豐不明所以。
“你還不知道啊,是這樣的。我們的談判的事有了點變數,上面要求再考慮考慮,有人提反對意見了。”
“啊?誰提反對意見了?這是怎么回事?”
郭可豐無法置信,畢竟中午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因為簽了意向書了,當時這個負責人還一直拍胸脯,保證這就算拿到“準生證”了,雙方的合作再沒有什么政策限制了。
可問題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對方說起來也是有苦難言。
“具體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我就聽說,是農業大學的幾個專家給上面打招呼了。他們現在質疑,精煉油脂的這個項目事關民生大計,但技術需求卻不高,是否有必要引入外資,還需要慎重一下。”
跟著中糧的負責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啊,對了,我還想問問你,你們郭氏集團是不是惹著誰了?這些農大的專家,為什么會對你們參與這件事這么抵觸啊?而且人家還說了,你們郭氏集團在海外挺霸道的,不但經商的手段有點問題,而且和日本的幫派份子有牽連,名聲不大好啊。鑒于此,有專家建議,說即便是國家需要這個精煉油項目,也需要引入外資,那最好也要多考慮幾家,不要只考慮你們。否則所托非人的話,以后要是造成損失,可就追悔莫及了。”
“什么?”最后的幾句話對于郭可豐來說,宛如驚天噩耗。
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素昧平生的人居然在背后會這么給他捅刀子,潑臟水。
為什么更是想不明白。
“領導,您可不要誤會我們啊,我們郭氏集團在整個東南亞的商譽都是眾所周知的,還從來沒有人質疑過我們的誠信呢,我們一向都是規規矩矩做買賣的。而且我們都非常的重視自己的華人身份,更是從來沒有忘記過生我們養我們的故土……”
聽他這么說,對面立刻打了個哈哈,“我也就是隨口問問。畢竟農大那邊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有個叫寧衛民的。這個人代表內地在日本經商,跟農大也有密切的合作關系。然而最近卻好像和你們集團鬧的有點不愉快,聽說他妻子投拍的電影,在新加坡被你們刻意難為過,損失不小啊。后來,你們還針對他為內地經營的餐廳。總之,好像挺委屈的呀。啊,尤其是這個寧衛民啊,據說他曾經主動聯系過你們,想把誤會解開,可用盡了辦法都聯系不上你們,你們那邊完全是不理不睬啊。反正這件事你心里也有個數兒吧,農大的那些老專家如今雖然退了,但資歷在,他們的意見上面也不好置之不理。這樣吧,過幾天我們再去和上面談一次,你最好對這件事有個說辭。別因小失大……”
聽著對方在電話里的勸告和教育,郭可豐是心里真夠苦悶的。
寧衛民?
這到底是個什么人啊!
怎么能有這么大的面子?
真的就是個普通的餐廳管理者嘛。不像啊。
好嘛,我還沒來得及求個人情,他倒先對我釜底抽薪了。
郭可言那小子你也是,年輕毛躁,胡作非為。
不就是你哥談戀愛那點破事嘛,讓整個家族的生意都跟著受連累,瞧你惹了多大的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