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勇公府的宴會結束,衛宜宛留在邵家養傷。
因為郎中說她傷到了肩胛骨,七日內必須臥床靜養,不可走動,更不能坐馬車,否則一顛簸傷口就會裂開。
邵家人當然沒話說,囑咐郎中要開最好的藥,圍著衛宜宛噓寒問暖,唯恐怠慢了她。
衛宜宛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她本來就生得瘦弱單薄,被刺了一刀流了不少血,臉色更加蒼白,如同紙人一般。
衛阿鸞把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都撥過來伺候她,又特意留了郎中在府上,可以隨時給她診脈。
衛宗鏞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得心花怒放,對他而言,這實在是意外之喜了。
再加上人們都交口稱贊衛宜宛果斷勇敢,更讓他臉上有光,忍不住在席上多喝了幾杯。
回去的時候倒在馬車上鼾聲如雷。
包氏坐在車廂里,嘴角含笑,眉梢帶喜。
不管怎么說,小女兒的終身有了著落,因為嫁得好,給大女兒也加了分,真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衛宜室衛宜家回去后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直奔梅姨娘的屋子。
說實話,梅姨娘這一天都有些提心吊膽的。
她擔心兩個女兒去外頭赴宴會被人恥笑奚落,如今見兩個人氣急敗壞的走來,以為她們在外面受了委屈,急忙起身問道:“怎么了?這么氣沖沖的?”
“姨娘,我們完了!”衛宜家氣得干噎:“那禿病貓,她,她……”
“怎么?她當眾給你們難堪了?!”梅姨娘的臉變了顏色。
“比這個還可怕!”衛宜室絕望的搖了搖頭,頹敗的坐下來:“這下我們徹底沒有翻身的希望了。”
“到底是怎么了?”梅姨娘聲音明顯有些顫抖:“你們兩個別嚇唬我呀!”
“那禿病貓替邵楊擋了一刀,”衛宜家苦笑道:“如今她已經成了邵家的大恩人了。”
梅姨娘聽得目瞪口呆,喃喃說道:“竟有這樣的事!竟有這樣的事!”
“姨娘,怎么辦啊?”衛宜家拖著哭腔道:“這下那個禿病貓更得意了!”
“是啊,等她傷好回來,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衛宜室哀嘆一聲說:“我閉著眼睛都能想出她趾高氣揚的樣子,到時候天天對著我們冷嘲熱諷,又得過忍氣吞聲的日子了。”
梅姨娘聽著兩個女兒的話,心里拼命糾結著。她在這個家里呆了將近二十年,每個人的脾氣秉性都清楚。
兩個女兒的話并沒有夸張,衛宜宛只會做得更過分。
……
邵家,以邵老太太為首的十幾個人全都聚在慈萱堂,這是老太太的院子。
邵楊跪在地上,其他人都面色凝重。
“祖母,爹,娘,”邵楊咬了咬嘴唇,猛的抬起頭來說:“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孩子,這件事情不是那么簡單,”邵老太太心疼的搖了搖頭,看著孫子說:“情勢所迫四個字你可懂得?如今京城里都在傳揚這件事,你說不娶她,人們會怎么想?”
邵楊痛苦的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額上青筋跳動:“她不過是替我擋了一刀,我還她十刀就是了!”
“胡說!”邵天資打斷了兒子的話:“便是你還她一百刀,人們還是會說你無情無義!”
“母親——”邵楊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最疼他的母親身上。
衛阿鸞看著兒子,又心疼又無奈。
包氏不止一次暗示過她,想要衛宜宛嫁給邵楊。
她一次次的婉拒,因為她知道兒子不喜歡衛宜宛。
她自己婚姻美滿,自然也想要兒子們都擁有稱心如意的婚事。
可誰想到今天出了這樣的事,邵家騎虎難下進退維谷。
“明天我回娘家去,跟嫂子好好談談吧!”衛阿鸞艱難的說道。
邵楊聽了母親的話,天真的以為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急忙表態:“母親,你就對舅母說,我會一輩子記得四妹妹我擋的這一刀,來世做牛做馬還她!明天去的時候,多多的拿些禮物。”
邵家的長輩無奈的嘆息搖頭,他們都知道,包氏是絕不可能松口的。
第二天,衛阿鸞一大早就回了娘家。
先去了朱太夫人這邊,又叫人請包氏過去。
“嫂嫂,昨天的事真是多虧了宜宛,”衛阿鸞語氣真誠的說道:“多虧孩子沒有性命之憂,否則的話真不知該如何交代。”
包氏親熱而又大度的一笑說:“妹妹快別這么說,咱們是自家人,那么客氣干嘛?況且四丫頭也是出于本能,她平時膽子小的像兔子一樣,誰想到她昨天竟然能那樣奮不顧身。”
衛阿鸞與母親對視一眼,心里都是一聲嘆息,包氏這么說,暗示的已經很明顯。
衛阿鸞腦子里全是邵楊懇求的面容,一顆心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去,試探著說道:“昨天我們老太太還說宜宛對我們家有大恩,一定要好好的謝謝她。我今天專程來問問,她平時都喜歡些什么?便是為了她傾家也愿意的。”
包氏從容一笑,眼里閃過幾絲漣漪,但很快又恢復如常:“說什么謝不謝的,好好的一家人都疏遠了。妹妹不拿我當外人,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我就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宜宛終究是沒出閣的姑娘,昨天的事鬧嚷得滿京城都知道了,人人都說她舍身救了邵家三公子,就有那些混人編派他們兩個有私情。
況且如今她又在邵府養傷,更不知道要被傳成什么樣子。我只怕她因為這個嫁不出去,退一步講就算是嫁出去了,又怕有那些歪心邪性的暗中挑唆,讓她在婆家抬不起頭來。
妹妹你也知道,女孩家的名聲是第一要緊的。四丫頭又是個倔強的性子,她心里認準了楊兒,心甘情愿替他擋刀。
若是楊兒不情愿,我們自然不能勉強。可我只怕這孩子一時想不開,若她尋了短見,不是連累了邵家嗎?”
朱太夫人聽完包氏的話,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又沒法辯駁。
如今包氏母女算是拿住了邵家的人情,開口閉口以恩人自居,邵家人若是不滿足她們的要求,衛宜宛勢必會尋死覓活。
到時候,邵家名譽掃地受人唾棄,包氏母女還要擺出受害者的姿態博人同情。
答應了這樁婚事,葬送的不過是邵楊一個人的幸福。
若是不答應,邵楊一樣不能幸免,會被人冠上“負心漢”的惡名,前途盡毀。
而邵家也會受連累,被認為是忘恩負義,教子無方。
包氏坐在那里像是穩贏的莊家一樣,笑得溫和無害,這個計策可是她失眠了將近一個月才想出來的呢!
衛阿鸞咬牙壓下胸中的濁氣,起身說道:“嫂嫂的顧慮我懂,邵家絕不會讓你們母女難做就是了!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宜宛在我家養傷,你們盡可放心。”
說著起身,出了智勇公府。
上了馬車之后,衛阿鸞痛苦得雙手掩面,淚水順著指縫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