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剛放亮,整片天幕除了東方顯出魚肚白來,其余的都還是暗紫色。
所以說休息了一夜,可這一夜也并不好過。塞外的嚴冬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雖然穿得很厚還有帳篷和火堆,卻依舊冷得人四肢僵硬。
稍微活動活動眾人就開始準備安葬死去的將士們,死者為大,又何況這些人都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斷沒有讓他們橫尸雪野的道理。
天寒土凍,挖墓坑十分吃力,一鏟下去一道白印,連一寸深都達不到,眾人想了好多法子,又是火烤又是錘砸,好在人手多,兩個多時辰后,終于將四十七個墓坑都挖好了。
按照禮儀下葬后,衛宜寧親手將每位犧牲的將士名字寫在墳前的木板上,一筆一劃極其認真。
“各位兄弟英靈不遠,因條件有限,只好暫時將就了。等我到了大營后一定會向朝廷如實呈報,讓各位得到應有的嘉獎,也會重新為大家刻碑立傳,使英名流芳。”衛宜寧帶領眾人在墳前祭奠時如是說。
眾人想起同袍之誼,都不禁灑了幾點熱淚,今日的你便是明日的我,上了戰場,說都不敢夸口說自己命大。
只是戰士們的傷感只能表露片刻,不能沉湎于悲傷,因為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擦干了淚水,埋鍋造飯,縷縷炊煙升起在荒蕪的雪原,一兩只落單的孤狼經過,坐下來嗅了嗅,之后又夾著尾巴跑了。
吃過了飯之后便整頓物資,主要是將那些馬肉分割完畢,裝在袋子里,一部分放在車上,一部分就用繳獲的馬匹馱著。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很高,衛宜寧一聲令下,隊伍緩緩前進,繼續朝大營進發。
走在路上,魯參將對衛宜寧說:“衛大人,屬下真沒想到您還寫得一手好字!就這一點可比我們這些粗人厲害多了!”
方參將也說:“衛大人文武雙全,鐘公爺是愛才的人,必定會大加重用!”
衛宜寧聽了頷首道:“多謝方大哥吉言。”
小舍兒就在一邊笑,眾人也不在意,反正她本就傻乎乎的。
走到后晌,終于來到了驛站。這驛站里的人一見他們就知道是遭遇了惡戰,連忙把迎進去。
有軍醫過來給傷員治傷,知道午飯還沒吃,連忙準備吃的。
眾人到了這里,總算緩過一口氣來。
人人捧著一碗熱茶吸溜,塞外人愛喝奶茶,咸而香,特別對衛宜寧的胃口。
“你們可真是命大。”這里的驛丞是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問清了衛宜寧他們昨日經歷的情形之后忍不住說道:“一百來個突厥的騎兵可不是好惹的,你們若不是防范得當,再多加一百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們殺的那個領頭的,我聽著特別像突厥軍中的穆隆,他可是有名的屠夫,特別嗜殺,死在他手底下的漢人數都數不清。”
“要真是這龜兒子就好了。”魯參將罵道:“這才算是真正報仇呢。”
“宋驛丞,我們今天想住在這里,歇上一晚才趕路。”衛宜寧說:“兄弟們昨夜凍了一晚,又何況不少人身上還帶著傷。”
“衛大人這么說可就見外了,我們這驛站可不就是招待各位的么!”宋驛丞笑呵呵的說。
“如此就多多麻煩你們各位了。”衛宜寧躬身道。
衛宜寧之所以如此客氣,是因為她剛剛經過驛站廚房的時候,發現那里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存糧了,勉強能夠支撐這些人吃一兩頓飯。
眾人在這里休整了半天零一晚,算是恢復了不少元氣。
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后,眾人準備離開。
衛宜寧命令手下的人將他們所帶的馬肉給這里留下一半,又把他們隨行的軍糧留下了不少。
宋驛丞忙說:“這可使不得,我們這里再過些天就會有人送來補給了。大人還是自己帶上這些東西吧,大營那邊更需要。”
“我們再有兩天左右就能夠抵達大營了,所帶的糧食都夠。”衛宜寧道:“至于這些馬肉本就是意外所得,不在計劃里頭的。何況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你這里東西缺了,倘若這兩天又有人來可怎么應付?東西也不多,就留下吧。”
宋驛丞這才說:“如此,老朽就多謝衛大人的美意了。祝各位一路順風,順利抵達大營。”
眾人于是告別了驛館繼續前行。
他們走了之后宋驛丞還站在門前,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驛站里的其他人就說:“你還是快進來吧,外頭風冷。多少朝廷大員都在咱們這里住過,也沒見您送哪一位的時候這么殷勤。”
“我看人可從來不看官大官小,”宋驛丞呵呵笑道:“這位大人年紀雖輕,卻的確是個人中龍鳳,將來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這時后廚燒火的老頭子因與他是同鄉,且年紀相當,說話從來不顧忌,又喜歡開玩笑,因此打趣宋驛丞道:“你這老家伙被人家用點兒東西就給收買了,年輕的時候我就說你,倘若托生成個女的,只怕早就被貨郎騙走了,二尺紅頭繩就能讓你私奔。”
宋驛丞也不惱,笑罵道:“你個老雜毛,怪不得打一輩子光棍,一定是上輩子拐帶良家婦女造了孽。”
“那不就是拐帶了你,”燒火老頭笑得前仰后合:“要不咋天天給你燒火做飯!”
不過玩笑歸玩笑,笑過了之后宋驛丞正色道:“這位衛大人,年紀雖然輕,可是很有計謀也很得人心,否則也不可能再和突厥人的惡戰中獲勝。再看他手下那些人對他的態度,十分的崇敬信任,否則早就士氣低迷了。”
“你這么一說的確是,”燒火老頭也不抬杠了:“我看他倒是真大方,要不然這些人走了之后,咱們就得喝幾天西北風了。”
“你呀,總是三句話離不得鍋臺。”宋驛丞搖頭笑道:“不過你做的磚茶燜馬肉的確是一絕,給大伙露一手吧!”
“露一手也不是不行,可說好了,你今天不許禁我的酒。”燒火老頭樂呵呵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