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車隊在烏克蘭一方的引領下繼續朝著基輔的方向前進,果然就像艾琳娜說的那樣,別看那些站在路邊的人咋呼的歡,卻根本沒有一個人有膽子把車攔下來。
而烏克蘭官方的態度也足夠曖昧,既不朝作為客人的白俄挖掘隊解釋,也不驅散路邊的抗議者,完全就像是看不到一樣,心平氣和的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直等到道路兩側的景色重新被森林和廣袤的農田代替,車隊的速度反而還稍稍加快了一些。
趁著轉彎的機會,石泉掃了眼車隊最前方負責引路的那輛白色SUV,他現在甚至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確定,剛剛的那些抗議多半是和那輛車里的人提前打過招呼并且獲得了默許的。
如此幼稚甚至略顯白癡的拙略手段眾人倒是不太意外,自從烏克蘭重新站隊往西靠攏之后,這種事以后恐怕會更加的明目張膽。
而與此同時,他們也已經預感到,這次的挖掘活動最后有很大的可能會演變成一場鬧劇。
“尤里,我現在已經開始后悔參加這次的官方挖掘活動了。”大伊萬切換無線電頻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隨時做好準備。”
“什么準備”石泉攥著手臺問道。
“剛剛過境就遇到抗議,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等我們開展挖掘的時候,恐怕同樣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大伊萬神色嚴肅的說道,“讓所有人都警惕起來吧,這里是地下軍火交易泛濫的烏克蘭,就算有人朝我們發射RPG我都不意外。”
“我知道了”石泉回復了一句,同時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
兩百多公里的路程一直開到了天色擦黑,眾人在接待人員的帶領下這才抵達了烏克蘭。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們抵達后被安排在了緊挨著第聶伯河的一座蘇聯時代的療養院里,而在他們的身后,就是基輔的地標——母親山上的祖國母親雕像。
這座手持利劍和盾牌的不銹鋼雕塑和伏爾加格勒(斯大林格勒)馬馬耶夫崗上的祖國母親雕塑可謂入出一轍,同樣緊挨著河邊,同樣位于城市的中心。
只不過基輔,或者說烏克蘭人對這座雕像卻并沒有太多的好感,幾乎從從雕像建成的那一天起,就給它起了個“勃列日涅夫的媽媽”的外號。(雕像建成與勃列日涅夫晚期)
尤其在蘇聯解體后,至今仍有一部分人對“祖國母親”手中盾牌上的蘇聯國徽耿耿于懷。只不過礙于這座紀念基輔保衛戰的祖國母親雕像象征意義巨大,至今沒有人敢對她下手罷了。
如此荒誕卻又如此悲涼的現實就是這座雕像的現實,但不管是這次來的兩家俱樂部,還是白俄的官方挖掘隊,對此卻只能保持沉默,這里終究是烏克蘭。
安排好了住宿,石泉等人特意留下兩個涅涅茨幫手在療養院的房間里照看停車場里的車隊,其余人則在額外支付了一筆不菲的小費之后,跟著一名女接待搭乘大巴車趕到了被夜色籠罩的雕像之下。
趁著女接待去和值班人員交涉的功夫,石泉等人走下大巴車仰著頭看向斬入夜空的不銹鋼利劍,以及雕像左手擎著的巨大盾牌久久沉默。
不管這座城市今天的意識形態如何,但卻不得不承認至少在二戰后蘇聯解體前,這是一座貨真價實的,也是整個蘇聯僅有的十二座“英雄城市”。
帶著一絲絲的遺憾和惋惜,眾人等女接待溝通好了之后,額外支付了1000美元的電費,這才有機會分批搭乘雕像底座內部的電梯來到雕像肩膀的觀景臺,眺望一眼被燈火籠罩的基輔城。
石泉彎下腰,將手越過欄桿撫摸著被春雨打濕的不銹鋼雕像,冰涼堅硬的觸感中,還帶著一絲塵土濕潤后特有的滑膩。
“當初保護了基輔的英雄們恐怕絕對想不到,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榮耀竟然成了恥辱。”艾琳娜指著腳下燈火通明的城市,“這已經是不是那座英雄城了,那座英雄城已經和蘇聯一起消失了。”
“但愿他們不會后悔吧。”石泉意興闌珊的喃喃自語。
他雖然同樣對蘇聯沒有什么好感,但他畢竟是個外人,別說沒有好感,就算抱有敵意都完全說的過去。但腳下那座城市里的一部分人,或者說一大部分人卻不一樣,他們和父輩甚至祖輩和這座城市這座雕像榮辱與共,他們自己卻又親手把這份榮耀丟進垃圾堆踩上兩腳。
他們臉上肆意呈現的瘋狂笑容滿是對美式自由的向往,卻渾然不知在旁觀者的冷眼中完全就是一群讓人或是悲涼或是冷笑的、可憐而又愚蠢的小丑罷了。甚至連這次的官方挖掘活動,在開始之前就已經開始充斥著惺惺作態的丑惡。
“他們不會后悔的,而且就算后悔也晚了。”艾琳娜背靠著欄桿看向第聶伯河的東岸,“1941年9月的時候,對岸發生了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包圍戰,超過60萬蘇聯紅軍成了俘虜。”
說到這里,艾琳娜轉過頭看向石泉,“如果這樣的包圍戰發生在你們華夏,恐怕會和敵國成為世仇吧?”
“民族之仇,不敢忘,不能忘,甚至連選擇原諒曾經的敵人都是恥辱
石泉說完突然間沒了興致,意興闌珊的轉頭走向樓梯,“隨便挖兩天應付一下我們就回去吧,突然覺得這地方挺沒意思的。”
“但是他們忘了,忘的干干凈凈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艾琳娜最后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基輔,轉身追上了已經走到電梯口的石泉。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俱樂部的眾人回療養院的路上興致都不算太高。不過等到第二天一早,兩國官方在雕像下舉行的紀念儀式開始之后,讓他們意外的一幕出現在了通往祖國母親雕像的公路兩側。
那是一些年輕人組成的隊伍,他們穿著二戰蘇聯紅軍的制服,手里拿著莫辛納甘或者波波沙沖鋒槍,同時在這些老式武器的槍口上,還分別綁著一束被蒙蒙細雨打濕的向日葵。
而在這支隊伍的正前方,是個坐在輪椅上,同樣穿著蘇聯紅軍制服,同時胸前別滿了軍功章的老人。
離著這些特殊的觀眾不遠,還有幾個手拿橫幅或者準備焚燒蘇聯國旗的男人,正被一群體型和維卡大姐有的一拼的烏克蘭女人圍在人行道上拳打腳踢,甚至其中一個彪悍女人直接掀翻路邊的長椅扣在了被揍男人的身上。
“看來這里還有人記得曾經發生的一切”石泉忍住笑意朝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艾琳娜說道。
“而且是女人”艾琳娜說完,竟然直接打開大巴車的車窗,趁著等待進入博物館的功夫,將上半身探到車子外面,朝路邊高聲喊道,“偉大的斯拉夫女人必勝!打死那些垃圾!烏拉!”
“烏拉!”
那些正在暴[鉛筆]揍男人的大媽們舉起粗壯的胳膊,扯著嗓子回應了一句,隨后越發賣力的揮舞著手中的各種“冷兵器”。
同時在人群中,另有一些人默默的拉上裝有橫幅的背包拉鏈,隨后從周圍人的手中搶來一束向日葵,比周圍人更加“深情”的看著高大的祖國母親雕像。
不管是路邊的鬧劇還是探出車身的艾琳娜,以及那些穿著蘇聯紅軍制服的年輕人,他們都被白俄來的記者拍的一清二楚。
自從昨天在邊境被砸了石頭之后,這家電視臺已經不打算客氣,這次是鐵了心要好好包裝一下同為白俄人的艾琳娜,不為別的,就為了給那些敢砸記者車玻璃的垃圾們好好上一節歷史課。
再次進入基輔國立衛國戰爭歷史博物館,雕像下的廣場已經鋪上了紅毯。中間的小臺子上擺著好幾個話筒,第一排的椅子上更是坐滿了掛著記者證的記者。
相比如此簡陋的
會場,烏克蘭一方參與此次挖掘活動的挖土黨同行們更加奇怪。他們寧愿坐在遠處濕漉漉的臺階上,也不愿意去和那些記者坐在一起。甚至就連那些穿著博物館工服的考古隊成員都或坐或站的倚靠著擺放在廣場中的那幾臺老式坦克,同樣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這是什么情況?”石泉等人面面相覷。
“安娜太太,這是什么情況?”大伊萬一番踅摸,在人群的角落找到了前段時間還在斯維薩有過合作的安娜太太。
“列昂尼德呢?”滿頭銀發的愛娜太太往大伊萬身后找了一圈,卻并沒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不由的有些失望。
大伊萬咧咧嘴,早有準備的從懷里掏出一張名片,擠眉弄眼的說道,“列昂尼德不敢見你,不過安娜太太,如果有時間不妨去我的古董店坐坐怎么樣?”
“你這個提議不錯”安娜太太滿意的收起名片,“你剛剛說什么來著?”
“我是說,你們怎么不去椅子上坐著?”大伊萬見石泉等人也圍了過來,索性問的更詳細了一些。
“我們可不想去當小丑”
安娜太太語氣中的鄙夷毫不掩飾,“這根本不算官方挖掘活動,只不過是一場拙略的正治作秀,相比怎樣演一場讓人作嘔的戲欺騙一些沒長腦子的蠢貨,能不能挖出那些早就沒人記得的尸骨本身并不要重要。”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