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夜色籠罩著遼東大地,月光晦暗,村莊里寂靜無聲,只有不時刮過的秋風晃動門板的聲音,嘎吱嘎吱,使得無法入眠的人們心中憑添一股蕭瑟之感。
王梁躺在炕上,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不知是對前路的迷茫還是因為要面對無法預知的未來而激動,此中意味無法言說。
而在僅僅一院之隔的韓家,此時韓娘子已經把寶兒哄睡著了,一搭一搭的輕柔地拍著韓寶兒身上裹著的棉被,此時遼東大地雖然還未進入深秋時節,但深夜的氣溫依然令這個年輕的小婦人感覺寒冷,屋子里生火的枝椏已經快熄滅了,想著明日去路上再撿一些樹枝,如果實在無法,只能撿些干糞,夜里邊燒著雖然氣味難聞些,但總不能讓小叔子著涼。
想著想著,婦人的目光突然落在李元下午送來的鹿肉上,想到近一年來一直照顧自己的男子明日也將離去,心中突然一陣凄涼,不知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么樣的命運。
“李家兄弟自從病了一場之后,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那種木訥寡言的性格消失了,反而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此次分別,也許以后不會再見面了,男人家的大事,想來與我這婦人的見識不同,必是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吧......”
與此同時,夜色籠罩之下,十數騎兵勒馬停駐在撫順城東數十里的一處山坡,月色照在斑駁的甲盔上,泛出一抹慘白,氣氛安靜得令人心悸。
領頭的騎兵身著亮白鎧甲,胯下騎著一匹駿黑色烈馬,身背箭簍,斜挎長弓,腰間還系著一把短柄彎刀,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頭頂的發型:前額至后腦處的頭發全數剃光,露出青光的頭皮,只有頭頂中間留著一縷頭發,被編織在一起,如同鼠尾一般吊在腦后。
“此次勘察行動順利與否,對大汗制定進攻沈陽的作戰計劃有重要影響,希望諸位不要辜負大汗以及八貝勒的期望,”領頭的騎兵雙目森然地盯著遠處已經滿是瘡痍的城池,對著身后人馬漠然道。
“必不負大汗及八貝勒期望!”領頭騎兵身后的一眾八旗斥候抱拳齊諾。
撫順城距離沈陽衛不足五十公里路,這些建奴斥候顯然是為以后進攻沈陽而提前來探查地形,同時摸清沈陽城外眾多堡壘的守備情況。
“兩人一隊,分赴不同區域,明日辰時之前于此處會合,出發!”
話音剛落,一眾建奴斥候齊聲唱諾,下一刻便縱馬揚鞭,兩人一隊,分赴不同區域而去。
其中有一隊的方向赫然直指王梁所在的村落......
此刻,王梁已經起身,簡單洗漱一番,將行李收拾妥當,背在身后,獵刀緊緊的系在腰間,然后緩步走到院子中央,正身對著主屋看了片刻,臉色肅然,好像下了某種莫大的決心。
片刻之后,王梁雙手交疊,對著主屋正門一揖到底:“王某因緣巧合之下來到此世,意外占據李元兄弟身體,得以僥幸活命,李家對我王梁有形同再造之恩,從今天起,上一世的王梁已經自世間消失,這一世我將以李元之名行走世間,待我功成之日,定為兩位長輩立碑筑陵,此誓愿蒼天日月同鑒!”
說完,李元直起身子,深深看了一眼破敗寂寥的院落,而后轉身離去。
天上的烏云時聚時散,使得本就不明的月色更加晦暗,但是對于李元來說卻好似毫無影響,不過片刻,李元已經走到村外田間路上,辨明方向之后,準備向西面沈陽城的方向出發。
不過剛剛邁出兩步,李元突然腳步一頓,扭頭向著東邊方向望去。
夜色之中,戰馬奔馳中馬蹄踏地所帶出的肅殺與壓迫聲令李元面目凝重,望著遠處黑暗中奔馳而來的身影,李元從唇縫中緩緩擠出兩個字:
“建奴!”
不知是不是記憶深處血仇家恨的影響,此時李元突然有一種拔刀相向的沖動,但是理智又使李元緊緊按住刀柄,頓了一頓,而后驀然轉身,向著西方而去,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
“麻烏,此刻時間還早,去前面村子里面找點樂子怎么樣啊?”向著李元所在村落疾馳而來的兩名建奴騎兵中的一位對著同伴說到,由于疾馳之中的顛簸,兩個斥候腦后的金錢鼠尾隨著身體的搖擺而不住的飄動。
“嘿嘿,牙卑,你個老鬼又有什么想法?”另一個建奴騎兵瞥了一眼同伴。
“家中捂窩的那位實在粗俗不堪,遠遠不如尼堪女子細嫩啊!我在家中可是憋了好久,哈哈哈”說著兩人便爆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笑聲。
“同去!同去!”隨后兩名建奴斥候更加急切催馬向前而去。
片刻之后,村莊東北角一戶人家之中,名叫牙卑的建奴斥候將彎刀隨意架在一個七八歲孩童的脖頸之上,孩子坐在地上嚇得面色蒼白如紙,淚珠已經將地上打濕一片,但是嘴里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唯恐激怒了這兩個惡魔一般的奴虜。
“將家中金銀,糧食都交出來,不然,這小孩子的命我們可就收下了!”麻烏坐在屋子另一邊,對著手無寸鐵的農戶一家說到。
“軍爺,小人家中已經沒有糧食了,小老兒一家的田地在去年的兵禍之中早就被毀的一干二凈,現在家中無一粒可食谷米啊!求求軍爺高抬貴手,饒了小老兒一家老小吧!”一個滿頭花白的老者一邊哭訴一邊向著建奴斥候不住的磕頭,不過一會,老者身前的地板上已經滿是淋漓血跡。
牙卑看了老者一眼,森然一笑,突然暴起一腳,老者被踹的向后飛去,砰的一聲,砸在門框上,立時口吐鮮血,不能起身,一旁的老嫗看到老頭受傷,哭喊著向老者撲去。
“畜生,俺和你們拼了!”原先跪在老者身旁的一個漢子見狀,突然怒起,爆喝著向前沖來。
牙卑看到莊稼漢向著自己撲來,立身而起,手中彎刀先是往后一收,在漢子臨近身前時突然向前刺出,噗嗤一聲,漢子身形一頓,低頭看到利刃已經自胸腔而入,緩緩抬頭,看到惡魔正一臉獰笑的看著自己,莊稼漢張著嘴想要說什么,可是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最后只有一口鮮血噴出,而后緩緩倒地身亡。
老嫗眼見兒子身亡,來不及哭喊一聲,立時臉色慘白,仰面栽倒,暈了過去。
家中的那七八歲的孩子見到父親去世,也不顧惡魔就在身邊,呼喊著撲到父親身上,嚎啕大哭起來,聞之令人落淚。
一旁的麻烏見狀,對著牙卑說到:“看來尼堪這里確實沒有什么可劫掠的了!”
牙卑掃視屋內一圈,也覺得無甚意思,而后向老者問道:“村中哪家有婦人還在?說出來,令老子滿意,饒了你家獨苗,”說著,彎刀指了指孩童。
此時的老者已經精神恍惚,痛哭流涕,聽到建奴斥候的問話,考慮了幾秒就開口回到:“村頭東南角,家門上系白綾的,韓家娘子獨自在家......”
牙卑聽聞,和麻烏相視,森然一笑,收刀回鞘,騎馬向著目標而去。
留下屋中失魂一般的祖孫三人,不知以后如何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