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正德十八年,王淵都是在遼南度過的。
三月份,夏嬋產下一子。因在養馬的永寧監城誕生,遂取名王騏。
嗯,又是兒子,王淵都快哭了,他現在真想要個女兒啊。
七月份,香香產下一子,取名王驥。
還是兒子!
至于正德十八年的會試、殿試,王淵沒有回去參與。因為他是禮部左侍郎,回去只能主持,卻不能主考和閱卷——禮部官員,負責組織考試,為避嫌不得當考官、閱卷官。
弟子王崇考上了,險之又險的三榜末尾。但館考成績優異,順利成為庶吉士,目前正在翰林院學習深造。
今年的狀元名叫姚萊,其父是右副都御使兼延綏巡撫姚鏌。去年冬,右翼蒙古副汗吉囊南侵,姚鏌作為文官巡撫,帶領武將主動出擊并夜襲,斬殺兩個右翼蒙古將領。現在,姚鏌已經升為工部右侍郎,被楊廷和扔進工部純粹是圖方便,反正工部已經被王淵掌控了嘛。
姚鏌雖然不是楊廷和黨羽,他的狀元兒子卻跟楊慎混一起。
沒辦法,姚萊精通經史和辭章,又一個當世大才子,跟楊慎自然志同道合。歷史上,他甚至跟著楊慎去哭門,被嘉靖皇帝狠狠打了一頓屁股。
今年的榜眼叫王教,物理學派弟子,而且是搞理論研究的書呆子。
這貨喜歡研究天文,每晚苦讀之后就觀測星象,睡到第二天半上午才爬起來。
今年的榜眼……是徐階!
徐階怎么說呢,算陽明心學的外圍人員。他沒有拜入王陽明門下,但整天跟心學弟子來往,討教過很多關于心學的觀點。目前似乎打算依附于王淵,畢竟王淵也是心學門徒,徐階比較認可心學思想。
順便一提,嚴嵩和王陽明也是老相識。
當初王陽明離開龍場驛,前往江西廬陵當知縣。嚴嵩正好丁憂守孝,慕名前往拜訪,與王陽明相談甚歡,王大爺覺得嚴嵩是個有為青年,今后必定能夠匡扶社稷。
話說,徐階是不是也受到挫折,所以才變得那么隱忍呢。
歷史上,人家可是一榜進士,在翰林院等著大展宏圖。因為得罪張璁,居然被貶去做推官,瞬間從天上被打落地下。
張璁經常干這種事情,他自己一把年紀才做官,于是覺得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楊廷和只把王淵的弟子,從庶吉士扔去地方當知州,已經被朝中清流所非議,而張璁直接把所有庶吉士都扔去各部或地方!
張璁的想法是,這些庶吉士留在翰林院也沒屁用,做科道言官更是只會當憤青,還不如送到各部或地方慢慢鍛煉。
想得很好,就是破壞規矩,讓當事人難以接受。
而徐階得罪張璁,起因更加扯淡。
張璁竟然上疏嘉靖,請求去掉孔子的王號,降低孔子的祭祀標準。這簡直捅了馬蜂窩,而那些清流還不敢反對,只有愣頭青徐階傻乎乎跳出來。
嚴嵩和徐階,年輕時都是熱血青年啊。
正德十九年春,大明航海隊南下尋找麥哲倫航線時,王淵也帶著妾室和子嗣離開遼南。
遼南已經逐步恢復十五萬畝牧場,佃耕這些土地的軍戶,大部分轉為馬戶,分到了從軍官手里奪回的良田。他們現在歸民政官管理,武官想要再次奪田,還得等待天災,否則靠強硬手段必定惹怒王淵。
遼東苑馬寺的養馬數量,已經達到六千多匹。除了誕下的小馬駒之外,還有從蒙古、女真手里零星購進的馬種。至于什么阿拉伯馬,倒是購買了一百匹,走海路運到遼東時,死得只剩下四十多匹。
同時,玉米、紅薯和花生,已經在蓋州衛完成推廣,復州也有部分土地在種植。估計再過幾年,就能推廣到整個遼南,并向著整個遼東地區輻射。
遼南的軍戶和民戶,對紅薯不太感興趣,對玉米則非常喜歡,并且平時都喊作“總督米”。
王淵和凌相,對官養馬制度做了改良。
官方養馬日漸衰敗,主要原因并非武官侵占牧場,而是養馬軍戶大量逃亡。這玩意兒屬于大鍋飯,自然有人勤快有人偷懶,到最后全都變得懶惰。而馬匹死亡之后,也是整體負責賠付,究竟誰陪全看官員臉色。遇到馬瘟,賠得精光,養馬軍戶全逃了。
王淵直接編錄馬戶,這些馬戶歸苑馬寺直接管理。
馬戶正丁五人共養一槽,負責成年馬四匹、幼年馬一匹。再撥五個余丁貼養,等于十個人養五匹馬。但是,其中五個余丁,并不實際養馬,他們可以種地或做工,只需每月給錢、給草料便可——這些馬戶無償分到土地,有義務給朝廷養馬,并且他們不用額外交稅和服徭役。
每苑定有馬種額度,比如一苑四千馬種。馬戶們唯一上交給朝廷的稅,便是兩年交一匹馬。馬種如果死了,只要他們弄補上新的馬種,便不用再賠錢,若不能補馬種,就要以十人一組平攤補償費。一匹馬種,養滿十年,便歸馬戶所有。
若遇馬瘟,必須上報苑馬寺卿,可酌情免除賠償費用。
這種規定并不苛刻,馬兒一年一胎,允許他們兩年上交一駒。如果養得好且運氣好,三五年可白賺一匹幼馬,任務之外養活的幼馬,同樣由養馬戶自行分配。
如此改革,等于責任到十人小組,不存在大鍋飯弊端,并且還讓養馬戶有奔頭。
但肯定有疏漏,若能撐三十年,就算王淵和凌相成功了。至于三十年之后,還得看當時的官僚才干。就算王淵還活著,也已經位極人臣,不可能再親赴遼東督理馬政。
制度已經定下,遼南軍戶也服軟,凌相更是個有能力的,王淵待在遼南也沒啥事兒做了。
從旅順口渡海直抵天津港,旦夕即至,兩個嬰孩也安然無恙。
天津港因為棉布貿易,已經日漸興盛起來,港口常住居民大概三四千。這地方,本由天津衛的武官管轄,但現在由天津市舶司管理——天津衛的武官,估計是整個大明最安分的,便是衛城都存在各種外來民政官,更別提海邊上的天津港。
來到工廠區所在河段,繁華得令人不可置信,同時那些黑煙囪也帶來空氣污染。
更糟糕的是,煙囪建得不是很高,王淵在船上都能聞見那煤煙味兒。
不過,并沒人抱怨環境。
當地人提起那些煙囪,大都帶著自豪表情,便是普通紡織工人都生活美滿。
王淵定下了規矩,十小時工作制,工人輪班倒,晚上用油燈照明。那些油燈,還有專人看管,免得一不小心引發火災。
整個工廠都已完成蒸汽化改造,這里的棉布產量,幾乎等于整個浙江,工業化的威力太過強悍。
王淵登岸進入廠區,居然看到幾個白人。
找來管事的一問,卻是嫌南方棉布價格太高,這些歐洲海商打算直接在天津拿貨。
“你們是哪國人?”王淵問道。
那洋鬼子通過翻譯回答:“葡萄牙,只有葡萄牙的商船,才能來到東方做生意。當然,大明把葡萄牙稱作佛朗機。”
王淵又問:“葡萄牙人萬里迢迢而來,為什么不做香料生意?便是瓷器也比棉花賺得多啊。”
洋鬼子笑道:“買賣香料和瓷器,路途實在太遙遠,中途可能遇到各種風險。我跟其他商人不一樣,我選擇購買中國棉布,賣給印度人或奧斯曼人。中國棉布價格便宜,而且質量上乘,在哪里都是搶手貨。而且這條航道距離較短、風險很小,幾乎穩賺不賠。”
王淵再問:“印度總督還好吧?”
洋鬼子說:“我們有一位新總督,他非常英明,比之前那個混蛋好多了。”
王淵好奇道:“哦,新總督叫什么名字?”
洋鬼子說:“瓦薩闊·達·嘎馬,他是一位航海家,曾經橫渡大西洋。”
王淵表情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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