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圍棋,當一個人意識到在眾多棋手中所處的位置時,是最痛苦的。
這時的棋手,已經能夠看得懂高手過招時暗含的深意,拍手叫絕,卻也知道高手看似無意的一手,可能自己窮盡一生無法觸及。
新手不痛苦,因為他們還不能從心底體會到圍棋的復雜性;高手也不會痛苦,因為即便輸,也能享受到中盤攻殺的快感。
司琪就屬于那種已經脫離了菜鳥行列,又與真正的高手還有一段距離的水平。江云未穿越的世界,隨便抓一個勉強進職業初段或者厲害點的業余八段就能能同司琪五五開。
和江云對弈,司琪切切實實感受到那種開局十幾手,一個定式走錯,繼而滿盤皆崩的感覺。
二字以蔽之:奔潰!
司琪的棋力使她前十幾手就知道自己已敗,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下,總不可能一開始就認輸吧?
可是繼續下,又真的不知道該往哪里下。
鬼知道和江云的這次對弈,司琪全程有多煎熬。
這一次的對弈,肯定會成為司琪今后很長一段時間的夢魘。
看著司琪一臉的失落,吳晴忍不住怒視江云道:“你這家伙,恁地沒風度!”
江云一臉無辜,不知如何回應。
江云真正的圍棋水平也就和草包少爺秦武一檔,屬于剛剛弄清規則的程度。說實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棋會給對方多大的壓迫感。
這里能夠體會到江云有多強的,除了司琪,便只有吳晴了。
不是一個級別!
甚至可以說司琪和江云的差距,簡直如隔一座山。大概率司琪終其一生都達不到江云今天表現出來的水平。
圍棋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如果兩方實力差距太大,很難進行下去。
弱的一方就不必多提,而強的一方也會因為太無聊而失去樂趣。
照理來說,江云這種高手應該大度地有所保留,讓小姑娘輸也不至于輸得太難看,哪兒想到江云完全照電腦智能來下,沒有絲毫留情。
畢竟江云這種異類,萌新的心態和眼光,卻有無敵的棋力。如何相讓?如何留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總之,吳晴相當不滿。
秦武得意洋洋道:“表妹,還來嗎?”
吳晴瞪視一眼,哼一聲:“不來了!以后都不再和他下!”
秦武見吳晴罕見地在他面前服軟,頓時心情大好,不由得更加喜愛江云,又笑瞇瞇道:“妹妹可別忘了彩頭!”
吳晴白一眼秦武,掏出兩錠銀子,嗔道:“真是沒見過錢,拿去拿去!”
秦武拿起銀子,又隨手拋給江云,道:“江云,干的不錯,賞你!”
江云喜笑顏開地拿了銀子,暗笑這錢實在好掙。
此時,司琪依舊沉默地看著棋盤,眉頭皺起,對弈時候不覺,此時卻越看越心驚,最后深深嘆一口氣。
只見司琪抬起頭,忍不住問道:“你的棋是誰教的?”
江云想想道:“自學的。”
司琪和吳晴相識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司琪又問:“你已自學多長時間?”
這一問可難住江云。他并不了解圍棋上達到碾壓司琪的水平,需要多長時間的刻苦鉆研訓練。
說多長時間比較合適?
猶豫片刻,江云道:“三……三年?”
司琪和吳晴頓時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吳晴皺緊眉頭道:“不可能!”
江云暗暗叫遭,看來還是說得太短了。
果然,吳晴又一臉認真道:“三年,別說是你這種棋力,就算司琪的水平也不可能達到!”
司琪也忍不住道:“江云,你真的只用了三年?”
江云這可真不知該如何回應,想想還是厚著臉皮道:“是……”
吳晴頓時心頭一噎,忍不住翻個白眼。
司琪嘆口氣,猶豫一下又問:“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到三年達此境界?”
江云暗想,你們再問,我可就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想一想,羞澀道:“我也不知道,莫不是……天賦?”
兩個小姑娘心頭一震。
天賦……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質疑。
司琪和吳晴都是一臉復雜地望著江云。
她們二人都是下了七八年圍棋,還有名師教導,卻比不過一個下人獨自研究三年。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就在這時,徐絮端果盤和茶盞進來,笑道:“小姐,少爺,吃茶!”
茶自然是沒有江云和司琪的份兒。
秦武笑道:“徐姐姐,給江云也煮一碗茶吧。”
徐絮微微一怔,有些奇怪地瞧一眼江云,暗想這新來的書童這么一會兒功夫竟然已討得這位平日看誰都不順眼的大少爺歡喜?行動上不敢怠慢,連忙笑道:“那你們先吃會兒瓜子水果。”說著便再次離去去。
秦武此時心情大好,端起茶吃一口,便覺著手里的茶也更加甘甜,笑道:“表妹快嘗嘗,這是蜂蜜香果茶,味道好極!”
吳晴此時趣味索然,也端起茶吃一口,不咸不淡道:“味道就那樣吧。”
四人又聊一陣子。
吳晴總算是從郁悶中恢復過來,重新掛上笑容。她本就不是小氣之人,這秦府內就數秦武和吳晴關系最為密切。
徐絮又端茶來,不是一碗,而是兩碗。
給江云煮一碗,自然要給司琪也煮一碗。
四人說說笑笑,也算快活。似乎已忘記先前下棋時的不快。
到午飯時分,秦武和吳晴去吃飯,而司琪和江云則去下人吃飯的地方吃。
吳晴是和司琪是秦矜院的,此時懶得回去,便在秦玉院吃。
無論平日里主子和仆人關系有多密切,吃飯時下人永遠是下人,得規規矩矩地去下人吃飯的地方。
秦玉院里有專供下人吃飯的食堂。江云和司琪一同前往,自然打好飯也就順便坐在一起。
秦家的伙食極好。盡管是下人們的大鍋飯,也有兩葷一素,飯和菜都打在一個大碗里,江云往嘴里送幾口,味道雖然不比現代烹飪,卻因為沒有香精食品添加劑,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也不知道這寧國是歷史上哪個時期,菜里沒有辣椒,這對江云這樣一個在蜀中平原上長大的人來說實在有些不太友好。
同吃一陣。
司琪猶豫一下,道:“江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江云刨兩口飯,隨意道:“你先說說看。”
司琪有些羞澀道:“能不能教我下棋?”
江云一愣,他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他是靠人工智能下的棋,讓他教可怎么教?
司琪見江云沉默不語,忍不住問:“怎么……”
江云嘆口氣,假裝語重心長:“這圍棋啊,不僅僅是一個博弈的工具,而是暗含天地至理的妙物。學習圍棋不能一味地追求勝負,要從研究圍棋中去悟許多道理,圍棋水平也會水漲船高。你讓我教你,無非是想贏,這樣對你成長不好。自己去鉆研,水平或許沒有我教你來得快,卻能助你悟到許多人生至理。”
司琪細細品味一番,臉上一紅,有些羞愧道:“受教!”
江云臉皮極厚,心里暗笑這小姑娘也太好哄了。笑道:“吃飯,吃飯!”
下午,是秦武學習的時候。
此間學堂還未開學,秦玉便請先生在家給秦武溫習學業。
寧國和許多朝代一樣,文人讀的是四書五經。
江云來到書房,給秦武溫習功課的西門先生正一臉無奈地瞧著伏案而睡的秦武。
一聲聲呼嚕響起。
江云暗自好笑,給西門先生作一揖,笑瞇瞇道:“我是江云,新來侍奉大少爺讀書的。早聞先生才高八斗,博富五車,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西門先生并非復姓西門,而是因為他住在寧都西門上,又是個教書的,故被稱作西門先生。
西門先生聽得微微一笑,謙虛道:“過獎,過獎。你是侍奉他讀書的?我看你聰明得很,侍奉他讀書自己也能學到許多知識,千萬要把握住機會。”
江云笑道:“是極,是極。”
秦武悠悠轉醒。
“江云?”秦武大大地伸個懶腰,笑道:“今日書讀的有些困乏,咱們出去走走。”
西門先生心中鄙視,你睡了一中午,還學得困乏?面上卻露難色,忍不住道:“秦少爺……可是這……”
秦武不滿道:“我們要出去找點靈感。怎么?”
西門先生暗想,我收錢教書,你學不學關我屁事。但萬一你老子回來,看你不在,還以為是我沒有負責。便道:“少爺可別讓老生難做。”
秦武怒道:“你這老匹夫,還敢管起我來!江云咱們走,別去理他。”
先生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
秦武換身衣服,又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把折扇,輕輕揮動,江云連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