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突然產生了“不想去曉月”這種想法，但這其實只是蘇卿在看到那老師時候，在第一印象下所產生的下意識想法，倒是不至于因為這莫名其妙的散碎念頭而故意去把提前招考砸。
考試終歸是考試，總還是要好好去考的。
更何況，殷琪還和她約好了。
如果她故意考砸不去曉月，那小姑娘大概會很難過吧。
懷著這種想法，蘇卿拿著蘇奶奶遞給她的筆和草稿紙，慢悠悠的走進了考場。
她是最后一個進考場的，蘇奶奶則是和一堆家長一起在考場外等著。
考場是一個很狹窄的小房間，三四十平米的空間里滿滿當當的擺了二十多張課桌，桌子與桌子間的空隙小的甚至連讓人側身通過都勉強——這個勉強還是針對尚在發育的小學生，若是成人，要通過就必須要搬桌子了。
整個房間顯得很擁擠，甚至于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這么近，這個考試……不怕作弊嗎？’
蘇卿坐在座位上轉著筆，看著邊上坐的幾乎要挨到自己的“同桌”，皺了皺眉，感覺一路上已經有些壓下去了的惡心感又要翻上來了。
她自然不是對邊上的這位考生有多么厭惡，僅僅只是因為環境使然而已。
哪怕是在這么狹窄的考場里，整個考場依舊還是坐的滿滿當當，那些童稚的面容上的表情或是忐忑，或是自信，或是干脆面無表情，不一而足。
人多，擁擠，自然便意味著空氣混濁。
這讓尚未從暈車中完全恢復的蘇卿感覺很難受。
‘沒有看到殷琪呢。’蘇卿閉上眼吞了口口水，心里想著。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作為名氣走出虹鎮，乃至于整個溫縣都有名的曉月超級班的提前招，能知道消息的家長不管自家孩子真實成績到底如何，全都會將孩子送過來，而那位劉國強老師也全都是來者不拒——只要交一份報名費就好。
那些必然考不進的學生獲得了一個機會，一個虛假的希望，而劉國強則是能借此能小賺一筆，雖然說出來可能有些不光彩，但這確實是一個皆大歡喜的事情。
自然，這個狹窄的教室是不可能容納下那么多報名提前招的學生，所以提前招并非是只進行這么一場，而是在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的時間，每天都會進行兩場提前招。
要知道提前招可不是小升初統考，沒有那么多考試的時間，基本上一門課也就考個四五十分鐘的時間，哪怕算上中間的休息時間，三門考完也不過就是三個多小時罷了，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時間完全很充裕。
再加上統考成績下發之后還有入學考，雖然約好了要一起考進這里，但要考進這里的渠道其實很多，蘇卿沒有在這里看到殷琪實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蘇卿睜了睜眼，旋即又閉上深呼吸了一口，整個人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她還是感覺很難受，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惡心感有種越來越強烈的趨勢。
小白龍依然貼在她的肚子上呼呼大睡，柔軟的身體散發著溫柔的涼意。
若是可以，蘇卿真的很想將它扒下來貼到自己額頭上，那樣應該會舒服很多——但她如果真那么做，估計接下來的發展會很麻煩。
蘇卿討厭麻煩，所以她只能難受著。
“準備一下，開始考試了嗷，把不相關的東西都收一下哈。”蘇卿抬眼，看到那個名為劉國強的老師正在前面笑著發試卷。
和之前面對蘇奶奶時候的笑容不同，這時候的劉國強笑的更親切一些，大概是為了讓考試的小學生們不要緊張，說話也是用一種類似開玩笑一樣的語氣說的。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印象作祟，蘇卿看著劉國強的樣子就是喜歡不起來，那似乎是好心的玩笑語調落在她耳中，就變成了油膩大叔的老不正經。
更想吐了。
蘇卿接過前面傳來的試卷，抽了一張，將剩下的傳到后面，方才看著發到自己面前的試卷。
第一門考的是英語。
沒有聽力題，單純的筆試。
蘇卿拿起筆，寫了個名字，隨后開始做題。
然而僅僅只寫了幾個選擇題，她便停下了筆，閉上眼睛用力的深呼吸——并非是題目有多難她不會做，只是不停下的話，她怕自己會吐出來。
試卷上那些原本簡單的“ABCD”此刻在她眼里已經化成了一條條活潑好動的蝌蚪，到處亂鉆，雜亂的令人惡心。
如果就這么吐出來的話，會很難辦的吧？
真的是……只是單純的暈車而已，怎么會這么嚴重？
蘇卿努力的深呼吸了幾下，感覺稍微好些了，方才重新睜開眼，慢慢的做了下去。
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做試卷會有這么難熬，難熬到每一秒鐘都仿佛有一年那么長。
所幸，終究是做完了。
蘇卿在試卷上落下最后一筆，也顧不得教室外面蘇奶奶的目光，將胳膊墊在桌上，眼睛一閉就趴了上去。
她實在是太難受了。
不止是想吐，甚至連腦子都開始有些昏沉了，閉眼趴在胳膊上的時候甚至有種奇異的失重感，就仿佛她整個人在黑暗中不停的下墜一般。
“好了，時間到了，考試結束咯，筆都停一下，沒做完也不要緊，先交卷。”
不知過了多久，劉國強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那聲音聽在蘇卿耳中卻仿佛遠在天邊一樣，縹緲的有些不真切。
她有些愣愣的抬起頭，本能的接過后面的試卷，將自己的試卷放上去，再傳給坐在自己前面的人，然后，她看到蘇奶奶在教室門口表情嚴肅的對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回事，做完試卷好好檢查不知道嗎？你就能保證你做的都是對的？怎么能趴在那睡覺！”蘇卿一出來，蘇奶奶就用她那慣常的恨鐵不成鋼語氣訓斥道，“你看看別的同學都是怎么做的？都在那檢查！你呢？我在外面看著都替你丟臉！”
“對不起奶奶，我，我有點不舒服……嘔”蘇卿忍不住干嘔了一下，條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真的吐出來。
“別找借口……”蘇奶奶習慣性的說了一句，隨后看著蘇卿的樣子，感覺她好像真的很不舒服，面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擔心，“小龍，你真的不舒服嗎？還是想吐嗎？我去外面給你買點冰水送送？”
“我，嗯……我還好。”蘇卿閉上眼，用力吞了口口水，緩了緩，感覺自己舒服些了，方才睜眼，看著一臉關切的蘇奶奶，勉強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沒事的奶奶，應該再緩緩就好了，不用冰水的。”
才怪，她都擔心自己會不會直接吐試卷上。
“真的沒事？我還是給你買瓶冰水吧？”蘇奶奶有些擔憂的道。
“嗯啊，放心吧，我一會會認真檢查的。”蘇卿應道。
對著蘇奶奶又勸慰了一會，眼見著第二場考試即將開始了，蘇卿便回到了考場里繼續考試。
蘇卿擔憂的情況終究還是沒有發生，惡心的感覺確實如她所說的那樣慢慢的消退了下去，這讓她得以免于“吐在試卷上”這個最尷尬的情況。
然而，隨著嘔吐感的消退，那股頭暈的感覺卻是漸漸的強烈了起來，這種頭暈的感覺在第三場考試的時候達到了極致，甚至于讓她身體的感官都出現了錯誤。
她感覺有些冷。
明明是在七月悶熱的狹小教室，她卻感覺很冷，冷到她四肢冰涼，冷到她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團。
甚至于，連原本貼在自己腹部的小白龍，那散發的原本應該很舒服的涼意，也失去了平常溫柔的感覺，只剩下了單純的涼。
真的，很不舒服。
但無所謂，好歹，她總算是把試卷寫完了。
雖然因為那難受的感覺，字寫的歪七扭八，遠不如她平時那娟秀的小楷好看，但總歸還是寫完了。
寫完了，就交卷吧。
蘇卿想。
提前招自然是可以提前交卷的，前提是你不怕這種行為會讓那個劉國強老師產生不好的印象的話——在來之前，蘇奶奶便千叮嚀萬囑咐，做完一定要檢查，千萬千萬不要提前交卷，不要讓人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
雖然提前交卷也可能會反過來讓老師留下好印象，然而老人家的思想總是保守一些，寧愿普普通通，也不要特立獨行，從眾雖然不一定對，但起碼不會錯——所謂法不責眾，便是如此。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是蘇奶奶在考試之前，一直對蘇卿念叨的一句話。
若是平時，蘇卿自然是會聽蘇奶奶的話，在她面前扮演一個乖乖女，然而她現在實在是有些難受，她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里，然后趴在自己的床上縮到最角落的位置。
“老師，我做完了，要交卷。”蘇卿直接拿起試卷，從那狹小的縫隙中擠到前面，將試卷放在對方面前，如此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顯得有些虛弱無力——她現在實在是沒什么力氣說話。
劉國強似乎說了些什么，但蘇卿沒聽清，只是搖了搖頭，便昏昏沉沉的向外走去。
外面等著的是面色極其難看的蘇奶奶。
蘇奶奶瞪著蘇卿，迎面而來的自然又是一頓數落，然而蘇卿卻什么都聽不清楚，只感覺那聲音嗡嗡嗡的，很吵。
“奶奶，別說了。”蘇卿努力的張開嘴，有氣無力的說道。
她實在是很不舒服，只想找個地方躺下，現在的她別說站著了，哪怕睜眼看東西都感覺很吃力。
她想睡覺。
蘇奶奶似乎又說了幾句什么，似乎是意識到有些不對，臉上的神情也開始變得擔憂了起來。
蘇卿聽不清蘇奶奶說了什么，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對方或許是在擔憂她剛剛的考試。
于是她看著蘇奶奶，勉力讓自己笑了笑，輕聲道：“沒事的，奶奶。”
“我考的很好。”
“放心吧。”
她看著蘇奶奶，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看到的景象越來越暗，然后……
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