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能出現在這世上，自然是有個爹的。
嗯，這是一句廢話。
蘇家的爺爺蘇林誠只有一個孩子，便是蘇卿的爹，蘇爺爺給他取了一個頗有些古意的名字，槳修文”。
光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來，蘇爺爺對他這個孩子寄予的是什么希望——不讓他學醫，起碼也得在文路上有些發展。
然而，孩子總是不會順著父母的意的。
蘇卿的這個爹，雖然名字槳修文”，卻沒真的跑去修文，放著蘇爺爺當初還是院長時候給他安排的工作不做，非得要跑去搞什么攝影。
在那個時候，做攝影的人最多也就是開個照相館，若是如此也就罷了，蘇爺爺雖有些失望，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幫著他開個照相館，讓他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也就行了。
然而蘇修文卻不甘于此。
他不肯局限在溫縣這一塊的地方，非得要跑出去，帶著照相機到處跑，好幾年都不會回來一趟，每過著朝不保夕的子卻甘之如飴，妻子和他離婚他也不在意，便是蘇卿也丟給了蘇家二老養。
這些都是蘇卿自己以前從蘇家二老的談話中偷聽來的，他們當著蘇卿面的時候倒是從來都不會提起蘇修文，但這并不妨礙蘇卿知道自己還有個沒死的爹。
眼前這位看來就是了。
長的倒是不錯，別的不談，光是那雙桃花眼便給他添了不少的風流相，嘴邊冒著青茬的胡須不僅沒有影響他的相貌，反而給他憑空添上了些許滄桑郁的氣質，再加上那略長的頭發……
怎么呢，這大概就是個典型的，憂郁藝術家類型的帥大叔。
“爸爸。”
蘇卿很乖巧的喊了一聲，只是話里卻沒什么親近的味道，便是臉上那慣常的笑容，看起來也顯得有些假。
父母，這對蘇卿來真的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匯，上輩子暫且不提，反正這輩子，她是真的對其沒什么感觸。
畢竟，從來沒見過呢。
“哎。”
蘇修文應了一聲，臉上依舊還是難掩尷尬——蘇卿應的乖巧，然而那淡淡的疏離感他自然是感覺的到的，他這閨女又不是什么兩三歲的孩子，哪里可能會認不出人。
先前的那聲問，明顯就是在和他生氣。
蘇修文一時間不知道該什么，正好這時候紅燈變成了綠燈，他便順勢轉過了頭接著開起了車。
蘇修文開車很穩。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閨女有著暈車的毛病，當初剛買了這車的時候帶著她坐，結果卻吐了一車，這事他印象很深刻，想忘都難。
所以以后每次蘇卿要坐車的時候，他都會先把車子拿去洗干凈，然后再放上車載香水去掉車里的汽油味，開車時候，也是盡量穩著開。
看起來效果不錯。
蘇修文微微抬頭，借著后視鏡偷偷打量著蘇卿，幾年不見，她這個閨女的格似乎……有些變了？
要是以前，見到他的時候這家伙指不定得多高興，不得就直接蹦跶到他上要他抱，現在卻就是那么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隨口喊了一聲便作罷。
呃，不過也是，畢竟是女孩子，長大了子變得矜持些也是正常，她看起來好像是高了些，眉眼似乎也有些長開了……
這么想著，蘇修文一邊開著車，一邊笑著問道：“蘇卿啊，你現在念學幾年級了。”
“我今年七年級呢。”蘇卿靠在車椅的椅背上，閉著眼，文文靜靜的回著話，“或者是，初一。”
“呃……”
被蘇卿這軟釘子一碰，蘇修文只覺得更尷尬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些什么，索就專心的開起了車。
車子安靜的行駛著，很快便到了家。
蘇卿和蘇先下了車，隨后蘇修文便開著車去找停車位去了，蘇牽著蘇卿先回了家。
前面的診所早已經關了門，蘇爺爺沒有坐在那問診。
“你爺爺大概是在看電視吧？你趕緊上去跟他你回來了，他可算著子盼著你回來。”
蘇對蘇卿道，蘇卿聽話的應了一聲，把書包丟到了一邊，便一溜煙的從樓梯爬了上去。
蘇爺爺正坐在三樓看著電視，邊的茶幾上放著一杯早已經沒有了氣的涼茶，平時那總是搖搖晃晃的安樂椅今卻是一動不動，原本總是帶著微笑的臉此刻也是面無表——就好像他看的不是電視，而是某個令他極度憤怒的東西一樣。
看來蘇爺爺心并不好。
“爺爺，我回來啦。”蘇卿安安靜靜的走到了客廳門口，輕輕的喊了一聲。
“啊，龍回來了。”
蘇爺爺這時候才發現了蘇卿的存在，原本苦大仇深的臉上立馬就綻開了一絲笑容，連忙拍了拍邊上的沙發，對著蘇卿招手道：“站那干嘛？快來坐快來坐。”
蘇卿依言走了過去，蘇爺爺把電視遙控器往她手里塞了塞，順手還指了指茶幾上放著的水果：“你要看什么頻道自己調，餓了沒？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
“謝謝爺爺。”蘇卿接過遙控器，也沒換臺，就那么放在了桌上，手上拿起了一個橘子慢慢的剝著皮。
“龍還真是長大了啊。”蘇爺爺看著頗為感嘆的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因為她那句“謝謝”，還是因為她上那和學不同的初中校服有感而發。
“龍啊，在學校過的還好嗎？”
一如蘇那樣，蘇爺爺也開始問起了蘇卿的學校生活，哪怕之前在電話里剛剛問過，見了面，免不得還是要再問一遍。
老人家嘛，總是喜歡嘮叨這些的。
“好的。”蘇卿應了一聲，把橘子掰了一瓣放到嘴里，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明明現在正是橘子最甜的時候，但這個橘子，卻是格外的酸。
生活里總是有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如意。
但沒辦法，蘇卿既然剝了，總不好就這么丟掉，她只能忍著那酸澀的味道，一點一點口的往嘴里慢慢塞。
“龍啊……”
蘇爺爺喚了一聲，卻沒了下文，似乎是在猶豫什么，又似乎只是單純的這么喊一聲，蘇卿因為嘴里太酸，也就沒有應。
客廳里一時安靜了下來，一老一少盯著面前的電視機，看著上面各種稀奇古怪的廣告，誰的心思都沒放在那上面。
“龍啊……”蘇爺爺又喊了一聲，轉過頭看著那坐在位置上安安靜靜吃著橘子的孫女，突然嘆了口氣，問道：“你見到修文了吧？”
蘇爺爺的是“修文”，而不是“你爸”。
光是這個稱呼就能讓人聯想到很多東西。
“嗯啊，見到了，他帶著開車去接的我。”蘇卿應道，想了想，加了一句，“就是來的遲了一點。”
“嘁，這老太婆，兒子一回來心全放他上了，孫女也不管……”
蘇爺爺嘴里嘟囔兩聲，也不知道在鬧誰的脾氣，隨后抬手喝了口茶，對著蘇卿問道：“龍，這假期，你準備做什么？”
“嗯？什么？”
“就是，你是想呆在家里，還是想出去玩。”蘇爺爺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這么有些歧義，便接著解釋道：“修文他想趁著國慶帶你出去旅游，我就想問問你的意思。”
完后，蘇爺爺頓了頓，嘴里又開始嘟囔著：“我是不太想你去的，那子連自己都顧不好，帶著你去旅游，吃不好睡不好倒還是個事，這要給你弄丟了可就完蛋了……”
“爺爺不想我去嗎？”蘇卿皺著眉，將最后一瓣橘子塞進嘴里，艱難的咽了下去。
“也不是我想不想你去，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去，修文那子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么帶的好你……”
蘇爺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表又沉了下來，頗有種越越來氣的感覺。
“呼。”
蘇卿拿起蘇爺爺的茶杯喝了兩口，借著茶水將嘴里的酸澀感凈去，緊皺的眉頭舒緩了開來，對著蘇爺爺笑了笑。
“嗯啊，爺爺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