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看著空了一半的角落,不由得暗暗納罕,那小丫頭能眼都不眨的花二兩多銀子買兩支筆來送禮,給剛開蒙的弟弟買了中等的筆墨紙硯,瞧著倒是不像缺這一點錢的人,咋突然又摳搜了起來?
那紙便宜是便宜,可都這么便宜了還沒人要,是真的質量太差。暈墨嚴重不能書寫,拿去包東西又嫌太薄不結實,已在店里積沉了許久。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將東西理一理,然后重新捧起紫砂壺吸溜起了茶水,半癱在柜臺后的躺椅上,就差哼個小曲了。
過了午時,剛才各自散去吃飯的人又逐漸匯聚到大街之上,云蘿的手上拎著輕巧的筆墨硯臺,背上則背了滿滿的一籮紙穿梭在人群之中,沿途還搜羅了幾樣小東西小玩意,很快就把零散的幾個銅錢全花出去了。
景玥正坐在酒樓二樓的包廂里,支著腦袋百無聊賴的看著外頭的人潮川流,想著接下來該尋個什么借口去找阿蘿。
今日就是中秋了,要不給阿蘿送兩盒月餅?可惜這鎮上并沒什么好的點心師傅,阿蘿八成是不會喜歡吃的。而他在離開府城前就命了人務必要在今日將最新鮮的月餅送來,卻竟然到現在都不見人影,還真是幾天不受罰就連皮都松了!
正這般想著,他忽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阿蘿!”
云蘿隱約聽到了似有人在喊她,停下腳步轉頭四處看了看,就看到了旁邊酒樓上,景玥的手肘支著窗臺,探出了半個身子正對著她笑。
他容色靡艷,明明笑得純良,卻莫名的勾人,勾得樓下經過的小媳婦小姑娘紛紛直了眼,只顧著扭頭看他,連撞上了人都顧不得了。
看到這些人的反應,景玥不由得目光微冷,然后下意識的去仔細探究云蘿的神色。
咦?阿蘿有被他迷到嗎?
云蘿有沒有被迷到不知道,別的小姑娘倒是確確實實的被他給迷住了。
景玥尚在糾結是先把下面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來,還是先把阿蘿迷住再說,就忽聽見一道嬌脆的聲音,“你是哪家公子?我怎么以前從未見過你?”
側目一瞥,瞥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站在樓下看他,金銀披身,珠翠滿頭,見他看過去還大大的揚起一個笑臉,然后拎著裙擺跑進了酒樓,“噔噔噔”的連串腳步聲之后,他所在的包廂門忽然就被推開了。
景玥頓時沉下了臉,隨手拿起手邊的茶杯扔了過去。
“啊!”“嘭!”
茶杯輕飄飄的落到她身上,卻直接將她撞擊得倒飛了出,重重的摔出門外。
無妄一下子竄到了門口,膝蓋落地,“屬下失職,請公子責罰!”
他不過是走到旁邊找店小二吩咐了幾句,萬萬沒想到竟會突然跑上來一個小姑娘,還冒冒失失的闖進了公子的包房里面。
這可真真是無妄之災。
景玥此時的臉色陰沉得嚇人,就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再轉頭卻找不見阿蘿的身影了!
他雙手的五指交叉,指尖略微用力的按壓了一下,似要壓下心中肆虐的暴戾,眼瞼輕垂眸色幽深,嘴角卻緩緩的一點點勾了起來,沉沉的看著門外那直勾勾盯著他的小姑娘說:“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小姑娘打了個激靈,但過去順風順水的生活讓她失了畏懼,哪怕莫名的寒意已直沖上頭頂,倒摔到門外的疼痛也仍殘留著,她卻咬了咬嘴唇,看著景玥說道:“我是屠家六小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我爹定不會放過你的,除非……除非……”
她看著景玥,默默的又羞紅了臉。
景玥的眼中掀起一片暗黑的浪濤,輕輕的“呵”了一聲。
無妄好似得到了命令,當即站了起來走到這位自稱是屠六小姐的姑娘身邊,扯著她的一只胳膊就將人往一邊拖過去。
屠六小姐終于感覺到害怕了,慌忙掙扎了起來,“你要干什么?放開我!我是屠家六小姐,我爹是屠二爺,你若是敢欺負我,我爹,我爺爺都不會放過你的!”
無妄充耳不聞,全然無視她的掙扎,輕松的將她拖離了門口,拖到一邊保證不會臟了公子的眼之后,他靜靜的摸出了刀子。
就在此時,樓梯上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嗒、嗒、嗒……”
無妄眉眼冷厲,抬頭看了過去,然后就看到一張粉嫩白皙的小圓臉從樓梯下露了出來,隨著她的一步步往上,胖嘟嘟的身子,還有她背上塞滿了一刀刀黃紙的簍子也逐漸顯露。
這樓梯對她來講似乎有點高,一步步邁得甚是緩慢,搖搖晃晃的真擔心她下一步就會摔倒滾下樓梯。
“啪嗒”一聲,屠六小姐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她以為是自己掙脫的,剛一落地就迅速的往后爬到墻角,離無妄遠遠的。
無妄此時卻暫管不了她,他迅速的藏起刀子,站直了身,臉還是那張臉,表情也仍是那個表情,只渾身的氣息在瞬間變了,“公子……”
不用等他通報,景玥已經聽到了云蘿的腳步聲。
一道身影從包廂內瞬間掠了出來,看著下方的云蘿,表情有一點點的呆怔,“你怎么來了?”
“不是你叫我的?”云蘿扶著扶手站在樓梯上,眉頭輕蹙,“難道是我聽錯了?”
“不,沒有,你沒聽錯,確實是我叫了你。”景玥生怕她真以為是聽錯了就轉身離開,忙不迭的應下來,又伸手給她,“怎么這個時候來鎮上?我以為你在家里陪著長輩等衙門來人通知放榜的消息呢。”
猶豫一下,云蘿還是把手遞給了他。
這樓梯對她現在的小短腿有點不大友好。
景玥手上略微用力就將她拉了上來,面上故作鎮定,心里卻是高興到飛起。
牽到阿蘿的小手了!
踏上二樓,云蘿也看到了縮在墻角的那位在她之前跑進來的姑娘,看她形容狼狽、神情萎縮,不由得就多看了兩眼。
景玥忽然渾身都緊繃了起來,一時間有些無法確定阿蘿對這件事的反應。
畢竟她現在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呢。
無妄忽然躬身說道:“公子,屬下這就把這擅闖進來的女子趕出去。”這么說應該沒錯吧?
景玥贊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領著云蘿要往包廂里走去。
屠六小姐見沒了威脅,卻又忍不住的抖了起來,騰的站起來指著無妄和景玥說道:“在這慶安鎮上還沒人敢給我屠六娘沒臉,我能瞧得上你那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真敢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讓你們再不能在這兒立足?”
無妄背對著云蘿的方向,默默的又摸出了刀來。
屠六娘騰的后退一步,貼著墻一點點的往樓梯口的方向蹭了過去,終于轉身“噔噔噔”的跑下樓梯,只留下一句囂張的叫囂,“你們給我等著!”
云蘿看了眼她逃走的方向,沒什么興趣的收回了目光,這種一看就知是被寵壞了的嬌嬌女并不值得被她放在心上,倒是景玥的這個侍衛讓她有點感興趣。
和無痕一樣的相貌尋常,不英俊也不丑,扔進人堆里估計眨眼就找不見了。不僅相貌路人,身上的氣息還能收放自如,明明那么大個人站在這兒,但只要他們愿意,總有本事讓人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
簡直是最優秀的偵察兵。
景玥輕咳了一聲,問她:“我這侍衛有什么問題嗎?”
云蘿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沒,只是覺得你的侍衛跟別人的不大一樣。”
別人?金多多嗎?他身邊的侍衛要都是那個檔次的,怕是早已經被砍殺得骨頭渣渣都不剩了。
景玥將她領進了包廂,側頭涼涼的瞥了自家侍衛一眼,隨口說道:“不過是挑人的要求不同罷了。”
無妄擦一把冷汗,默默的隱在門外。
糟糕,小王爺竟然真的看上了一個鄉下丫頭,還是個胖嘟嘟面團兒似的小丫頭,這這這還是個孩子呢!
不過,小王爺也還小呢,哎呦,這么小就曉得給自己相媳婦了,真不愧是小王爺!
無妄在門外腦補得停不下來,門內,景小王爺斟了茶,又將桌上的幾碟點心全往云蘿面前推,“先吃些小食,待會兒小二過來再添幾樣你喜歡的菜式。”
云蘿意思意思的夾了一片黃金糕來吃,“不用了,我已經吃過午飯,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嗎?”
“并無事,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你甚是驚喜。”
云蘿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淡淡的“哦”了一聲,放下筷子說道:“我卻是有事正煩惱該怎么去找你。”
“我買下了升平巷的第三間小院,現就住在那里,你有事盡管去那邊找我。”有何事可以先不問,這次不說正好能以此為借口再見面,不過他的居所卻是一定要讓阿蘿知道的,以免她想要找他還不知道該去哪里找。
云蘿輕挑了下眉梢,“你這是打算長住慶安鎮了?”
他搖頭,“這倒沒有,不過是一處落腳之處罷了,你若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即便我當時不在,也另有人會接待你。”
在這種小鎮上買一座小院對他這樣的富貴公子來說并不值一提,云蘿問過也就揭過了,只把話題重新掰了回去,說:“前晚上說的事,我仔細想了想,就按你說的辦,我出釀葡萄酒的方子,其他的皆不管,占利百之五。”
景玥早有準備,聽到這話也不多驚訝,只是笑容略微加深了些,“那我們現在就立下契約?”
這又是一個問題。
云蘿抿一下嘴角,說:“我年紀還小,不能成契。”
景玥卻并不當回事,想了下便說道:“那我們可以只私下里簽約契書,若是你不放心,也可以叫家中長輩過來。”
其實他想說,他的印信比官府管用,卻怕嚇著阿蘿,一轉眼就又跑了。
什么年紀小不能成契,那都是用來約束普通百姓的,他七歲就開始執掌府內外大小事務,誰敢說他簽下的契約無效?
云蘿略一想,就說:“就簽私契吧。”
她沒打算把所有東西都交給家里,不是舍不得,而是擔心鄭豐谷和劉氏乍然得了這么多東西會無所適從,現在家里有先前賣酒的一百五十兩銀子,等肥皂作坊開起來后還能源源不斷的收獲銀子,已經不缺錢了。
無論銀子還是作坊的分紅,對家里幾人來說都來得太容易了些,若非必要,她其實是不愿意這么做的,不想讓他們以為她總是能輕易的想出掙錢的法子,總是能輕易的賺來銀錢。
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次數多了,難以保證不會出現她不愿意看到的變故。
她始終記得外公跟她說的一句話:人心是最禁不起考驗的,尤其是在從貧苦到一夜暴富的時候。
她這些天其實一直有點膽戰心驚,時常注意著家里幾人的言行舉止,甚至是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那一百五十兩銀子全都花光。
錢花光了,就回到了原來的狀態,靠著幾畝田地勤勤懇懇的過日子,再憑著自己的本事一點點攢起家當,這才是最讓人安心的發家方式。
分了家,又建起了新房子,他們一家五口人只憑著七畝良田就已經比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要寬裕了。
景玥可不知道云蘿在這短短的一會兒想了那么多事,他聽她的決定后,就準備讓人取來紙筆,視線一轉,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她放在腳邊的那一籮紙,不由好奇的問了句:“你怎么一下子買了這么多的紙?”
他還伸手翻了兩張,眉頭微皺,“這紙質甚是粗劣,根本寫不成字,即便是給蒙童使用也太差了。”
云蘿一下子扯著背簍往凳子后面藏了藏,面無表情的說道:“沒事,我有別的用處。”
景玥看著神情正經到有點嚴肅的阿蘿,愣了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覺得耳根微熱,連眼角都被悄然暈紅了,目光略微游離,還要強作鎮定和平靜的說道:“是嗎?我原還想借你兩張紙一用呢。”
這話一說出來,他又覺得后頸一麻,頭皮都要炸開了。
在猜測了阿蘿大概會拿這些紙作何用之后再說出這樣的話來,總覺得甚是猥瑣。可在炸毛之后又開始心疼,前世的那個時候,阿蘿使用的可是潔白柔軟的上等好紙。
云蘿倒是沒想那么多,主要還是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在上一世曾對她十分熟悉,竟一下子猜到了她買這些紙的用途,甚至還暗搓搓的琢磨起了該如何不動聲色的送上更柔軟更舒適的好紙。
如果知道的話,她大概也不能若無其事的從那三十文一刀的草紙中抽出一張,還打開了新買的筆墨和硯臺,“用這個紙就行。”
景玥摸著這粗劣的草紙,深深覺得這完全不足以匹配他和阿蘿今生簽下的第一份契書。
而且他現在摸著這紙就覺燙手得很。
索性就叫人另外取了紙筆來,還不忘跟云蘿解釋:“這紙只能用來平時隨手練字,極易損壞,難以保存。”
就景小王爺的身份,若是在以前,他是連看都不屑于看這種粗劣紙張一眼的!
云蘿無所謂的點點頭,然后看著他執筆在新送進來的,裁剪好的潔白宣紙上落下一個個文字。
景玥拿出了他最認真的狀態,務必要把每一個字都寫得盡可能完美,如果能得阿蘿歡心,將其奉為珍寶,仔細收藏,那就……呸,區區一張紙還想被阿蘿視若珍寶還仔細收藏?
云蘿看著手上這份前后字跡差異得有點大的契書,默了默,然后取筆仔細勾勒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最近也常和文彬一起練字,加上有前世的基礎,進步自然是飛快,她現在的字已經很有模樣了,雖不能跟景玥的比,但也再不是金多多曾吐槽的——每一筆都落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白紙黑字,一式兩份,簽名蓋章,至此彼此的契約就正式落定了。
簽好契書,云蘿又將方子給了他,恰好此時響起了敲門聲,竟是有小廝模樣的人捧了兩個精致的月餅走了進來。
景玥的目光在那兩個紙盒子上掃過,神色并不很滿意,但府城最好的點心鋪的月餅還沒送達,他也只能拿這兩個據說在鎮上最受歡迎的大月餅來勉強應付。
這兩個月餅真是極大的,圓圓的幾乎有針線笸籮那么大,還沒靠近,云蘿就先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甜香味,靠近一點,連里頭五仁餡的味兒都隨之飄了出來。
云蘿:“……”真是又甜又膩的大五仁呀!
景玥拿食指輕撓了下臉頰,難得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正逢中秋佳節,這兩個月餅也是我的一點小心意。據說,這月餅在鎮上很是受歡迎,但凡是家中稍富裕些的人家都會買一個回家,不管是用來晚上拜月,還是與家人一塊兒分著吃都是極好的。”
不過他知道,阿蘿肯定不喜歡。
可眼前也只能送出這個了,下人和衛漓皆都毫無動靜,實在出乎意料。
云蘿遲疑了下,倒不是連兩個月餅都不愿意收,實在是這個味兒讓她不大喜歡,可想到家里另外四個人都是不怕甜的,她最終還是將月餅收下,道了聲謝。
在糖都算得上是奢侈品的這個時代,普通的窮苦百姓還真沒有幾個會怕甜的。
云蘿收了月餅之后就沒有再繼續逗留,帶上東西匆匆的與景玥告別,然后出了酒樓又出鎮子,腳步飛快的往白水村趕回去。
景玥站在窗口一直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緩緩垂下了眼瞼,薄唇緊抿,又是那個陰郁冷漠的景小王爺,半晌才轉身出了酒樓。
他必須得回京城一趟了。
而云蘿離開慶安鎮之后,又在橋頭村的大香樟樹下追上了同樣回村的云蔓和虎頭。
“小蘿,你咋買了這么多紙?”虎頭探著腦袋往她背后瞧,那滿當當的一簍子全是紙,把鄭學渣的眼睛都看直了。
“給文彬練字。”
學渣虎頭咽了咽口水,“文彬也太可憐了!這得寫到啥時候啊?”
他們回到村子的時候,村里到處都在談論里正家的繼祖考中秀才了,鄭家二十多年沒回來的那位姑婆帶著孫子回鄉考試,也考中了秀才,還是頭名案首呢,就跟去年的李三郎一樣。
這是全村的喜事,總覺得今年雖然遭了災,但日子卻也很有盼頭。
前有大作坊建造在村里,等到作坊建成開工,總是要就近招人做工的,村里這么些人可都是現成的壯勞力啊!
而現在村里又多了個秀才相公,出去給兒女說親都要有臉面許多呢。
那袁家小郎雖不是本村的,但也是咱白水村的外孫啊!
虎頭湊到云蘿耳邊,悄悄的問了一句:“文杰大哥沒考中?”
云蘿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領會。
鄭虎頭就明白了,還在她身旁吸著鼻子嗅了嗅,然后摸摸下巴有些神思不屬的說道:“一起去的三個人就他沒考中,這得多沒面子啊!枉他平時一副多有才華的模樣,我上次還聽見他說繼祖哥只曉得死讀書,這樣是考不上秀才的呢。”
云蔓好奇的問道:“那考試不都考的書本上的東西?咋專心讀書還會考不上秀才呢?”
虎頭搖搖頭,“這個我咋曉得?我又沒考過。”
云蔓嗔了他一眼,又說:“也不曉得文杰和承表弟啥時候能到家。”
鄭文杰和袁承都是十六歲,卻都比云蔓小了幾個月,不過聽說袁承的上頭還有兩個姐姐,皆已經出嫁。
說到這里,虎頭又往云蘿身邊湊了過來,“你給承表哥準備了啥賀禮?該不會就送他兩沓紙吧?哎我說,小蘿你身上藏了啥東西?咋這樣香?”
其實兩沓紙也得好幾十文錢呢,村里送禮從來都是扯幾尺布,拎幾個雞蛋,或者直接包上十幾二十文錢,幾十文錢的東西那絕對是上等的,說出去都倍兒有面子。
當然,這是說的鄰里之間,若是親戚,那就得看個親疏遠近了。
若是單從云蘿和袁承來論,他們已經算是遠親了,但只要鄭大福和鄭七巧還活著,他們就是至親。
看著虎頭那圍在身邊垂涎欲滴的模樣,云蘿默默的分了他一個五仁餡的大月餅,頓時把鄭虎頭喜得眉開眼笑的,連著盒子一起捧到面前深深的嗅了兩下,“太香了,這可比剛才吃的小月餅香多了,咋這樣香呢?”
云蔓在旁邊看得直捂臉,深覺得臉都被這親弟弟給丟盡了。
虎頭捧著五仁大月餅自個兒陶醉了一會兒,然后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紙包遞給云蘿,“我也給你帶了兩個月餅,不是特別甜,你說不定就稀罕呢!”
云蘿也算是跟他交換了月餅,然后在路口與他們分別,各自回家。
尚未踏入大門,她就感覺到了里頭的氣氛沉悶,明明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家,但卻誰都沒有說話,只聽見鄭大福悶頭搓草繩的沙沙聲和鄭豐年間或發出的唉聲嘆氣。
所以當云蘿踏進大門的時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鄭豐年一眼就看到了她背后有小半截露在簍子外面的一刀刀紙,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皺著眉說道:“咋買了這許多紙?瞧著紙質可不大好,怕是連字都寫不成形。”
讀書幾十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云蘿說:“反正便宜,只要十文錢就能買一刀。”這么大的一刀,算起來比廁紙還要便宜,除了顏色不大好看和不好寫字之外,用來做些別的其實是不錯的,還純天然不添加任何化學劑,而她用來那啥又不在意會不會暈墨。
鄭豐年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可不能貪小便宜,我和你大哥是不會用這種紙來寫字的,白白糟蹋了墨水。”
云蘿的眼皮一撩,“本來也不是給你和大哥用的,大伯你們需要用紙的話,還是得自己去買。”
鄭豐年一愣,隨之迅速的漲紅了臉。
他只是下意識的以為家里只有他和他兒子要用到這些東西,一時間竟忘記了他們已經分家,而二房的那個侄兒也在悄悄的讀書識字。
云蘿淡定的從他身旁走過,而這個時候鄭豐年才突然想到他其實還可以挽一下顏面,就對云蘿說:“我不過是白提醒你一句,何時說要你的紙了?”
云蘿停下腳步,轉頭淡淡的說了一句:“謝大伯提醒,我曉得了。”
鄭豐年卻仍覺得他被羞辱了,追上前去拉云蘿的手臂,“你把話說清楚,我何時要你的紙了?小小年紀的,可不能學這等滿嘴胡言的壞習慣。”
這就很不討喜了。
云蘿橫移一步,輕松躲開了鄭豐年的抓拽,微微皺著眉頭說道:“我也沒說你來要我的紙啊,不過是說了句這些紙不是給你和大哥使用的。”
“既不曾問你討要,你又何須刻意說這一句?”
云蘿于是也有些生氣了,當即拿話刺了回去,“大伯與其在這里跟我一個小孩糾纏些許小事,倒不如想想等大哥回來之后該怎么安慰他受傷的心靈,畢竟咱村三個人同去,就他沒能考中秀才,也不曉得是誰一直在說李繼祖的才學比不上大哥。”
以前也沒覺得這個大伯有這么沒臉沒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