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圖不軌的景王爺寸步不離的跟在云蘿身側,引得周圍那些人臉色各異,頻頻往這邊矚目。
溫如初看著被從身邊隔絕開的云蘿,不禁扼腕嘆息,她那么費心扒拉的把人拉到這里來,究竟是為了誰?
所幸,云蘿并沒有忘記她,伸手把隔在兩人之間的景玥往邊上推了推,然后跟溫二姑娘說:“不是要去看人斗詩嗎?站在這里做什么?”
景玥忍了忍,終于還是默默的轉到了她的另一邊,不擋著阿蘿和小姐妹玩耍。
衛小侯爺安靜的在旁邊看了全場,到此時才冷笑一聲,側目斜睨著滿腔小心思的好友,鄙夷之色都快要從他那張溫雅君子的臉上滿溢出來了。
景王爺不禁憋氣,要不是看在阿蘿的面子上,這個只會給他添堵找麻煩的好友,他早就不想要了!
殊不知,他嫌棄衛漓的時候,衛漓也在同樣嫌棄著他。
這種一心惦記他寶貝妹妹的混賬,早就該拖出去打死了!
溫如初挽著云蘿的手臂,莫名有種人生贏家的錯覺,炎熱天氣帶給她的悶脹都仿佛被一掃而空了。
她拉著云蘿步入涼亭,在亭內眾人見她們進來,就往兩邊讓出了幾個位置,顯露出了剛才被人群包圍的那個人。
溫二姑娘終于后知后覺的又露出了羞怯之色。
云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此行的目標到底是哪個。
公子年將弱冠,俊雅清秀、文質彬彬,執筆站在那兒,修長如挺拔的青松,一派端莊的君子之風。
這個人還有些熟悉,前幾天她還拿他跟楊家的兒郎比較,正是常寧伯府的大公子,兩年前的狀元郎——張睿。
一個伯府放在貴族滿地走的京城實在算不得什么,但常寧伯如今還領著神機營副統領的職位,張睿身為勛貴之后卻走的是文臣之道,不到弱冠就高中狀元,顯然也是個有出息的,因此,這兩年來,許多家中有待嫁閨女的夫人太太們都在密切的關注他,其中不乏有王侯之家。
云蘿不知溫如初只是一廂情愿、芳心暗許,還是兩家之間有了那個意思,一時間便只是站在原地沒有急于發表見解。
張睿剛寫完一首詩,手中的筆都還沒有放下,抬頭正好就對上了進入涼亭的云蘿等人,不由一愣,然后放下筆從石桌后走出來,拱手道:“見過安寧郡主。”
云蘿側身讓了下,“張公子不必多禮,我聽說這里有人在斗詩,就好奇過來看看,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張睿微微一笑,說:“只是湊個趣,聊以打發時間罷了,郡主若有興致,不妨也提上一首?”
此話一出,涼亭里的其余人都不由臉色各異。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寧郡主是在鄉下長大的,在被認回衛家之前,指不定連吃飯填飽肚子都是問題呢,更何況讀書?張大公子現在卻竟然說出這種話來,莫非是故意與她為難?
emmm……常寧伯不是陛下心腹嗎?張睿此時與安寧郡主為難,莫非是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變故?
溫如初臉色一變,看著張睿的眼神就帶上了幾分異樣。
蔣三郎忽然站出來,跟張睿說道:“眼看著一炷香就要熄滅,你這時候請安寧郡主進來也太不厚道了,不管是重新點上一炷香,還是趁著最后這點余燼作詩一首,都不公平,狀元郎莫非是想耍賴不成?”
這話明顯的就是要為云蘿解圍。
張睿愣了下,對上蔣三郎不贊同的目光,他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忙說道:“我并無他意,蔣三哥怕是誤會了,安寧郡主并非你們以為的目不識丁。”
他與云蘿并不是很熟,但也不陌生,有袁承那樣跳脫的友人,相比于京城里的其他人,他知道很多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在蔣三郎怔愣的時候,旁邊的劉雯笑著說道:“郡主一力承辦起了大彧報館,何人還會以為她目不識丁?”
蔣三郎皺著眉想了想,在此之前,完全沒往這個方向去想呢,而他敢發誓,有一樣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個人!
景玥悠悠的站在云蘿身旁給她打扇子,桃花眼微瞇,泛起絲絲縷縷的涼意,從眾人身上掃過,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吐出了五個字:“狗眼看人低。”
他家阿蘿會的可多著呢!說出來能嚇死你們!
蔣三郎臉一紅,瞪著景玥不滿的說道:“過分了啊!真以為你是個王爺就能肆意罵人了?”
“能!”
劉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對云蘿說道:“郡主少在京城走動,才會讓人生出這樣的誤會,還望郡主莫要惱怒。”
云蘿無心博取此類名聲,對外人的誤解也不在意,因此并不惱怒。
“我確實不擅詩詞。”她跟劉雯說,“想讓我作出讀之使人唇齒留香的詩詞,太為難我了。”
她讀過許多書,但還真的從沒有人特意教過她寫詩填詞作賦,她本身對這些也提不起興致。
劉雯愣了下,笑言道:“但郡主寫的文章卻精彩絕倫。”
云蘿側了下頭,并不因他的稱贊而欣喜,甚至有些過于冷淡,淡淡的說道:“其實我更愛寫白話文。”
白話文才是未來的大趨勢啊!
旁邊一個二八少女不由好奇的問道:“劉大哥,不知安寧郡主寫了什么精彩絕倫的文章?你是在何處觀看的?”
劉雯說:“你可以去購買下一期的文秀報。”
云蘿眉頭一動,她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劉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緊接著跟她說:“這是長公主殿下的意思。”
云蘿不知公主娘想干什么,但不管她想干什么,當女兒的只要默默支持就好了!
不就一篇文章嘛,她能頭也不抬的一口氣寫出三千字檢討……咳!
此事就像是一個小插曲,波瀾之后,涼亭內的斗詩會很快就恢復了原定的程序,至于有沒有在他們心里留下印記,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一首首詩被傳遞著閱讀,有平淡尋常,也有朗朗上口,更有精妙詞句。
亭內的每人手上都有一朵絹紗制成的荷花,將所有的詩作都閱讀之后評選出自以為最好的那一首,將絹花放到那首詩上,得花最多的為魁首。
出乎意料,拿到魁首的既不是狀元郎張睿,也不是以文才聞名京城的劉大公子,而是另一個年輕公子。
云蘿不曾見過他,從景玥的口中才得知,這是周家旁支的一個子弟,名周維,在京城頗有才名,深受周侍中周相的看重。
他贏了上一屆的狀元,又贏了劉相家的大公子,捧著作為彩頭的一方端硯,神色中不自覺的就帶出了幾分得意。
當然,這或許真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
云蘿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身出了涼亭。
溫如初走在旁邊,還一個勁的轉頭踮腳往后看,不服氣的嘟囔著:“怎么就讓他得了第一呢?明明張公子的詩才是最好的!”
講道理,其實那個周公子的詩作得還是很好的。
云蘿不跟陷入戀愛的少女爭論,卻是問:“你看上張大公子了?”
溫二姑娘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一瞬間紅霞滿面,都分不清是羞的,還是咳出來的,或是兩者都有。
云蘿耐心的等她緩過神來,才又問道:“之前一直沒見你對他有特別的心思,怎么突然就看上了?”
溫如初忍不住的又想咳了。
但她堅強的忍住了,睜著水潤潤的大眼睛瞪云蘿,手中的團扇一揮,輕輕的拍打過來,嬌嗔道:“胡說什么呢?哪里……哪里就到了你說的這般地步?”
從未見過溫二姑娘如此嬌羞的模樣。
所以,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云蘿索性轉頭去問葉蓁蓁,“她這般模樣有多久了?”
葉蓁蓁捂著嘴吃吃的笑,說:“自從姑母有意與常寧伯府結親,她就上心了。”
溫如初撲過來撓兩人,葉蓁蓁笑著閃躲,云蘿卻直接一胳膊將她擋在了外面,一本正經的說道:“看上就看上,有什么好遮掩的?女孩子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莫要扭扭捏捏,看著不爽快。”
這話怎么好像怪怪的?
溫二姑娘不由得呆了下,反應過來后忽然指著她問道:“你爽快,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有沒有看上景王爺?”
景玥原本在看著阿蘿難得小女兒姿態的與人打鬧,覺得怎么看都是那樣可愛,猛的聽見溫如初這話,手上一抖,差點把折扇捏成了兩段。
一頓之后,他緩緩的又搖起了扇子,涼風徐徐,吹到云蘿的身上,他臉色平靜、目光專注,似乎在等著她回答溫如初的問題,而在表面之下究竟有多緊張,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是一個他連想都不敢輕易去想的問題,沒想到竟會從溫如初的口中問出來,以至于他一點準備都沒有,都不知現在該繼續聽下去,還是落荒而逃的好。
云蘿似乎聽到了一個極其壓抑的輕微喘息,不由轉頭看向景玥。
溫如初則在這個時候又叉著腰哼哼笑著說道:“只要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景王爺對你格外的與眾不同,去年宮宴上更是直言思慕于你,就是不知安寧郡主看不看得上瑞王殿下?”
下一秒,她受到了一記來自瑞王殿下的警告目光。
溫二姑娘差點被他看得嚇岔了氣,頓時一下子就慫了。
成功嚇退溫如初,景玥的心里卻并不好受,只是與其讓阿蘿感到為難,他寧愿什么都不問不說不知道,反正不管如何,他都不會離開阿蘿。
緩緩的、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口隱隱作痛的窒息感,景玥指尖發白,垂下的眼睫輕顫,正想說兩句話緩和下此時有些過于安靜的氣氛,就忽然聽見云蘿說:“看上了。”
景玥霍然抬起了頭。
溫如初和葉蓁蓁也被驚得瞪大眼睛張開了嘴,萬萬沒想到,她竟真的這樣爽快!
不等她們回神,忽然覺得眼前一花,一陣風將她們頰邊細碎的發絲都吹了起來,然后兩人就發現,云蘿和景玥都不見了。
咽了下口水,溫如初前后左右都看了看,拉著葉蓁蓁問道:“這是景王爺把云蘿擄走了?你說,我們要不要去跟長公主或小侯爺說一聲?”
葉蓁蓁覺得她真是問了一個傻問題,這種事情要怎么跟長公主和衛小侯爺說?
溫如初大概也覺得不好說,不由憤憤的,“景……王那么兇,還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知憐香惜玉,多少芳心被他捏碎?云蘿怎么還真看上了?”
“憐香惜玉有什么好?我爹說,見著個好看的姑娘就憐香惜玉的郎君都不是好東西,遇上了就要遠遠的避開。”葉蓁蓁眼眸微亮,說道,“我倒是并不驚訝,云蘿又不是綿軟的性子,也不愛與人過于親近,但瑞王殿下卻能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從沒見她驅趕或拒絕。”
溫如初驚道:“難道不是因為景王爺的臉皮夠厚嗎?”
葉蓁蓁:“……”你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呢!
姐妹倆正討論得熱火朝天,迎面走來了衛小侯爺,見到她們兩人便停下了腳步,問道:“小蘿沒有與你們在一起嗎?”
溫如初、葉蓁蓁:“……”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衛漓看著她們的臉色,又見景玥也不見蹤影,倒是明白了什么,不由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既堵心,又有那么一點點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