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中的武學堂已經初步搭建起來了,之后則要一邊教學,一邊將各種設施布置進一步完善,而如今最忙的卻是篩選學堂的第一屆學員。
到了營地,云蘿就見到了虎頭,精神小伙此時卻蔫頭耷腦的,滿腔的怨念簡直要從身上每一個毛孔里鉆出來,嘀嘀咕咕的跟她抱怨,“我上陣殺敵咋還要讀書?難道是讓我們在戰場上跟敵人說之乎者也嗎?”
小時候被爹娘祖父母逼著讀書,在他跟同學打鬧時掀翻書桌,差點打了先生之后,終于不了了之。
后來被云蘿逼著認字,磕磕巴巴的總算是把《千字文》背了個全乎,但要是把里頭的字單獨拎出來,他還真不一定能認識。
身邊都是讀書人,還一個一個的都考了功名,在父母親的念叨和羨慕眼神中,少年郎一如既往的淘氣,但其實心中壓力山大。終于走通了另一條路,建功立業,卻萬萬沒想到如今這軍營之中都開起了學堂,要教將士們讀書識字,而他赫然就被選入了第一批學員的行列之中。
虎頭的心里有幾千萬只神獸在奔騰,面對同袍和下屬們的羨慕眼神,他還不能表現出對此事的抗拒,免得被人套麻袋打死,云蘿的出現就是他急需的宣泄口。
可惜這個宣泄口好像有點不大講道理,聽到他的抱怨之后,二話不說就先按著他揍了一頓,把他打得嗷嗷的。
剛才還跟他勾肩搭背哥倆好的同袍們,此時卻圍成一圈,不僅沒有擼袖子上前來幫他,還在那兒一個勁的起哄叫好,叫郡主狠狠的揍他!
人生如此艱難,虎頭真想一腳把云蘿踹飛。
夢想是美好的,卻可惜被按在地上掙脫不得的那個人是他。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在云蘿的手下占到過一絲便宜!
這打得多了,他也跟著越發的皮實,尋常人輕易打不疼他,但云蘿的拳頭落到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疼。
云蘿打夠了,心情自然舒暢,隨手把他往地上一扔,明明什么都沒有說,但虎頭卻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憋屈的說道:“學學學!我學還不行嗎?”
瞥一眼死狗樣癱在地上的鄭虎頭,云蘿揍抬腿踢了他一腳,說:“你又不是為我學,跟我大小聲做什么。”
虎頭:“……”誰敢跟你大小聲?我如今這是連大聲說話都不能夠了?
最終,他被七手八腳的抬了下去,雖然他一點都不需要,但同袍們太熱情,對他太關心,硬是要抬他。
云蘿看著鬧哄哄離開的一群人,轉身就看見了一直站在身后的景玥,兩人對視一眼,然后也攜手進了營帳。
這是云蘿第一次來京城外的守備營,受到了守營將士們的熱烈歡迎,尤其是當她提出要在武學堂旁邊另設一座醫館,專門傳授外傷治療、接骨之術、如何照顧傷兵的時候。
她稱那些以后將要學成的士兵們為戰地護士,諸位將軍覺得這個名字真是恰到好處,合適極了。
大概只有太子殿下才會覺得他的小金庫要承受不住這樣大的負擔了,對他們這先斬后奏的行為充滿怨念。
但再大的怨念,他還是想盡法子的摳銀子出來,小小的肩膀上面已經很能承擔重量了。
當細膩潔白如雪的精鹽出現在京城,第一次擺放在某家夫人的宴席上時,此物很快就在高門大戶之間流傳了開來,大受追捧,似乎誰家沒用上這種精鹽就是沒有臉面的事。
因此,京城里出現一鹽難求的景象,多少人捧著銀子上門購買都空手而歸,價格也被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哄抬。
如此暴利,自有人打探這精鹽從何而來,所屬誰家,直到皇上見他們鬧得有些不像話了,才在朝堂上提了一句,“那煉鹽方子是安寧送給太子的,朕之前也從未見過這樣細白的精鹽,就允了太子賣鹽。太子孝順,還分了朕八成。”
這哪里是孝敬您八成啊?分明就是您占據主動,這鹽買賣其實是您的吧?
此事若是放在幾年前,泰康帝緊接著就要被納諫折子淹沒,但如今,朝中百官只是沉默了會兒,幾乎無人對他這個與民爭利的行為表示譴責和反對。
況且鹽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事關百姓民生的利害物資,握在皇上手里總好過被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拿出來。
他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不然還能怎么辦呢?皇上不是個正經的皇上,他把臉面看得一點都不重要,他們若敢斷他財路,他就能反手把他們家里的產業給弄沒了。
站在朝堂上的人,誰家沒點養家糊口的產業呢?
到底是誰把皇上教成這樣霸道又不要臉的樣子?
眾人紛紛對站在文臣首位的中書令劉喜投去了譴責的目光,當然,泰康帝的老師并不是他,而是已故多年的那個劉相。
一晃眼,老劉相都已經故去近十年了。
劉喜對同僚們的注視恍若未聞,并在散朝后帶著銀子去定了兩斤鹽。
出門時遇見也捧著銀子來買鹽的尚書令,然后就毫不意外的受到了尚書令蘇成恒的無情嘲諷,“世人都道你劉相奉公克己、端方正經,真該讓他們來看看你這副諂媚圣上的嘴臉!”
劉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一眼他懷里鼓鼓囊囊藏銀子的地方,不發一言,卻已經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蘇成恒一側身避過他的視線,伸著脖子往鋪子里看,又看看空著手的劉喜,問道:“堂堂劉相大人竟也空手而出?”
劉喜往旁邊給他讓了半個身,淡然道:“鋪中已無庫存,來貨之后自會送到我府上。”
尚書令“嘖嘖嘖”了幾聲,“如此火爆受人追捧,也不知這精鹽究竟是如何提煉的。”
劉喜不搭這話,徑直邁步往外走。
蘇成恒隨手掏出銀子塞給身后的小廝,指著鋪子里示意了一下,然后提起衣擺轉身朝劉喜追了上去,曲起胳膊肘捅他兩下,說道:“那武學堂可不是幾兩銀子就能辦起來的,就算有皇后娘娘的貼補,太子這般年紀想要排擺開也不容易,我之前還想著太子怕是要把他的東宮都搬空了。安寧郡主真不是個簡單女子,好像什么東西都能拿出來似的,還這樣大方說給人就給人了,你說她還能拿出什么本事?”
劉喜聞言腳步一頓,側頭看他說:“安寧郡主不是我等能隨意談論的,還有沒有好東西更是人家的私事。”
“我這不是好奇嘛,可沒有絲毫輕慢之心。”蘇成恒下意識辯解一句,又神情古怪的看著他說道,“我早就發現了,你對安寧郡主似乎格外看重,你全家都對她格外另眼相看,莫非是想跟景家搶媳婦?那你們的動作也太慢了!”
人家都過了納征,眼看著婚期都要定下,你們還一點動作都沒有,是不是太拖沓了?
劉喜瞪了他一眼,“一派胡言!安寧郡主天人之姿,老夫家里那幾個臭小子哪里配得上她?”
蘇成恒被噎了下,莫名覺得對方其實是在跟他顯擺子孫繁茂。
冷哼一聲,也忍不住想要跟他顯擺,說:“我家四郎小小年紀就不聽話,不顧他祖母娘親的阻攔,硬是帶著幾個人回了老家去考試,昨日剛送信回來,說是已經過了縣試、府試,還想再試試八月的院試,不知能不能考個秀才功名。”
劉喜問道:“去歲不是已經考中秀才了嗎?”
尚書令大人眉毛一揚,脊背都挺得更直溜了,說道:“去年過了院試的是三郎,四郎與他年紀相仿佛,看到他三哥有了功名也在家里坐不住了。”
劉相淡淡的“哦”了一聲,“我家十一郎也剛過童生試,可惜名次不大好,排在了二十名往后,早叫他再學兩年,偏不聽。”
蘇尚書令呼吸微促,這是跟他顯擺兒孫有出息,還是多子多孫?
“你家二郎不都拖到二十啷當才開始考功名的嗎?怎么你家十一郎這樣著急?”
“小子不聽話,被他爹娘寵壞了,吃了苦頭才知道神童之名華而不實,沒有一丁點用處。”那淡淡的語氣,卻把不屑一顧表現得淋漓盡致。
蘇成恒“嘖”一聲,“如今的小子越發的聽不進老人言,好像我們會害他們似的。我家四郎虧得考過了童生試,多少算是有點成績,不然這大老遠的白跑一趟,回來后我都擔心他哭鼻子。你家就方便了,祖籍便是京城,家中子孫都不用為了考個功名就來來回回的跑。”
兩個都是當祖父的人了,又是朝中重臣,德高望重,此時卻一個面上冷靜自持,一個陰陽怪氣的幾乎要在大街上吵起來,也與他們最初的話題相距甚遠。
云蘿今日恰好出門,在街上遇見了這兩位,也聽見了他們的爭吵,忽然想到如今已過了四月,之前離開江南的時候還聽鄭嘟嘟跟她說,他今年也要去考童生試,不知成績如何。
當年,文彬十歲考中了秀才,而鄭嘟嘟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就是超越哥哥。
emmm……夢想還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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