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是一個小丑迷。
所有一切關于小丑的書籍、漫畫、影視作品,都是他的最愛,特別是希斯萊杰飾演的小丑版本,更是他心中最喜愛的角色。
可能因為入戲太深,小丑這個角色已經成了他生活中某種精神寄托,也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多負能量,讓他產生了一些偏激的想法或是念頭。
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一直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魔鬼,畢竟每個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個禁區,這個禁區或許不會被大家認同,但卻可以給自己帶來一種不可言說的快樂和安心。
他渴望小丑般自由,隨性,灑脫地生活方式,羨慕他那種瘋癲的快樂。
可惜,現實中是沒有小丑的。
又或者,人人都是小丑。
此時,聽筒里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周克的遐思。
“喂!儂個小赤佬到底在搞什么呀!老子的快遞明明沒有收到!儂到底賠不賠,那是老子剛在網上買的鴨梨手機咯!儂聽好啊,阿拉可是買了運費險的呀!儂必須要賠給老子,聽到么有的啦!儂個不要臉的小赤佬……”
“可是先生,您可是親自簽收的啊!而且你的那個件明明就是一個刷單的快遞,還沒有一個卡片厚,怎么可能裝的是手機,你這樣胡攪蠻纏,我可要報警了!”
“還報警伐?儂去報撒,老子要投訴你個小赤佬!反正儂不賠,老子跟儂么的完!”
“啪嗒……”
對方掛斷了電話。
不多時,主管的電話打了過來,周克知道對方想說什么,直接將他掛斷了。
這種倒霉事,任何當過快遞員的恐怕都遇到過無數次了,要么就是明明收到貨了還偏要訛人,要么就是用刷單的件來誆騙快遞小哥。
有些時候,因為沒有監控錄像,或是直接放在商店代收,難以解釋得清,快遞小哥一般就選擇賠錢,息事寧人。
但今天,周克已經遇到了三回這種情況,最后的一個胡攪蠻纏的家伙還來自墨都這個鬼地方,學了幾句不太地道的方言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墨都人。
周克雖然心中郁悶,但早已經習慣了。
他其實是個學習成績不錯的名牌大學生,在學校期間也多次得到過獎學金,可是因為他家庭條件很差,母親早逝,父親是偏遠郊區的拾荒人,整日酗酒。他能夠大學畢業,全都是依靠黨和政府的雨露計劃、精準扶貧等陽光的政策,以及社會愛心人士的無私捐助,這才給了莘莘學子一個機會,也給了周克一個機會。
現在大四的他非常要強,不想再依靠他人的幫助,他想要通過送快遞來賺備戰考研的生活費和學費,每天工作非常艱苦,但相比其他兼職而言,賺得還算比較多,只是經常會遇到千奇百怪的投訴和蠻不講理的人,這一點讓他非常痛苦。
好在他還有一個深愛著他的女朋友宋思涵,兩人在學校旁邊破舊的老小區租了一個十平米不到的掰間,暢想著未來美好的生活,當周克工作遇到苦惱的時候,宋思涵也總會出言寬慰,為了能讓周克安心考研,宋思涵最近也外出尋找了一份兼職一起賺錢。
周克想到了宋思涵甜美的笑容,暢想了一下自己美好的未來,強壓住了心頭的怒火,拿著手中的這個包裹來到了帝豪華庭,他不想把情緒再帶入接下來的工作中。
這個豪華的小區位于魔都市中心,這里的房價,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買不到一間廁所。周克登記后乘坐電梯進入了小區,正常情況下他一般會將這種包裹放在代收點或是蜂巢,但這個包裹上面特殊要求要快遞員親自送上樓,周克也并沒有多想。
來到地址標注的5616號,周克按下門鈴。
房門打開,房間里的人讓周克一下子傻眼了,手中的包裹直接掉在了地上。
開門的人竟然是他的女朋友宋思涵,宋思涵披著浴巾,同樣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臉上的緋紅還未褪去。
“思涵……你怎么在這里?”周克心中怒火陡升,連語調都變得非常尖利。
“我……”
突然,一個男人一把推開了已經怵在門口的思涵,咧嘴笑道:
“呦?這不是周克嘛?老師嘴里天天夸的小天才怎么現在淪落到送快遞了啊……嘖嘖,真是大材小用咯……”
周克眼睛里已經噴出了火,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著,額角上的青筋伴隨著呼呼的粗氣不斷鼓脹著,他感覺自己的胸膛馬上就要炸裂了!
“麥哲倫,你個混蛋!我他媽的殺了你!”周克說著就要揮拳砸向麥哲倫。
麥哲倫只穿了一條短褲,叼著煙不屑地接住了周克的拳頭,指了指樓道內的攝像頭說道:
“二傻子,看好那是什么,攝像頭啊!醒醒吧,這是法制社會,你還敢殺人嗎?哈哈哈……你這種垃圾怎么這么沖動呢,一生氣就想動手,可是動手又打不過我!你這種垃圾,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超過我,你這種垃圾這輩子只配生活在垃圾堆里,哦,對了,聽說你家真的住在垃圾堆吧!在學校里你還可以神氣神氣,步入社會,我讓你看看什么叫殘酷……哈哈……來,思涵,給這二傻子講講,咱們兩個剛才都玩了什么花樣啊?”
說著,麥哲倫狂笑著摟住了宋思涵,宋思涵雖然還在推搡,但顯然并沒有特別激烈的反抗,這位曾經多次拒絕了這位富二代的女孩,現在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宋……思……涵……這就是你說的天天掛在嘴邊的愛是吧,我每天沒日沒夜的奔波竟然是為了你這個婊子……”周克渾身顫抖著,卻還是無法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說出更狠的話來。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理智馬上就要消失,可他又自知自己做不到真的殺了麥哲倫,自己殘存的一絲理智一直壓制著內心那可怕的魔鬼。
“周克……你聽我解釋……”
宋思涵哭了起來,可未等她繼續說下去,麥哲倫卻一把奪來了周克的快遞,隨手撕開,邪邪笑道:
“嘿嘿嘿……二傻子,知道這里是什么嘛?呦,是杰士邦啊,可惜啊,你送來晚了,剛才我們可是等你的時候都玩四次了啊,現在想用也來不及了。哎,要怪只能怪你送的太慢了,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我就不給你投訴了,就給個差評吧……”
聽到這里,周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一切理智都已經被他的憤怒和絕望所吞噬。
他無論腦海里閃爍過多少個忍耐的念頭,無論閃爍過多少個對不起的老師和資助者都已經無法阻止他的行為。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周克徹底失去了理智,霍然掏出了送快遞時隨身攜帶的壁紙刀,一刀割向了麥哲倫的喉嚨。
麥哲倫一臉駭然,臉上那殘忍的笑容也徹底僵住了,想要伸手阻攔也完全來不及了。
他的洋老爸麥克爾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希望他像航海家麥哲倫一樣一帆風順,卻沒想到讓他跟麥哲倫一樣被人刀殺。
“啊……”宋思涵失聲驚呼。
周克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又狠狠一刀剜入對方心臟后頭也不回地狂奔起來,很多聞聲的住戶開門望向了這里,全都一臉駭然卻沒人敢靠近。
周克失魂落魄地逃出了小區,騎上了他的電動車飛馳。
他滿眼盡是來不及擦拭的鮮血,周圍的一切如夢似幻,他美好的未來已經煙消云散,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已經崩塌,自己的逃亡甚至都已經毫無意義。
逃,我往哪里逃,自己又能逃到哪里?
他苦笑著,哭笑著,最后狂笑著……
朦朧的淚水中他發現自己車筐里僅剩下最后一個快遞,而這個快遞很薄,上面的地址和收件人卻讓他驚訝萬分,地址是他的家,收件人處用血紅的字體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