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得請來了劉婆子,否則這孩子這么大,只怕都難生得出來……”想起分娩時的艱險,戚氏忍不住紅了眼圈。
黃宜安連忙笑道:“是二嬸和小弟弟福氣大,雖然過程艱難了點,可總算是母子平安!”
這個功勞她可不敢攬。
前世沒有劉婆子,戚氏一樣順利生出了孩子。
只是過程更艱辛一些,而戚氏也因此傷了元氣,從此與湯藥為伴,后來更是早早地便過世了。
不管怎么說,今生她總算是改變一些事情,彌補了前世的遺憾,也算是沒有白來一遭。
黃偉一下衙,便直接趕了過來。
還沒等看過小侄子,就被黃倫一把拉到書房,催著他起名字。
黃偉斟酌半晌,寫下幾個名字供黃倫選擇。
黃倫挑了半天,最終擇定黃楷。
黃楷“洗三禮”那日出了黃家的親朋好友,還有許多平時沒什么往來的官宦富戶送禮上門,小小的一進院子根本就接待不了。
黃倫無奈,只得派人去酒樓定席面。
人剛才派出去,門口就響起一陣鑼鼓之聲。
“陛下有賞——”
內侍尖細的聲音,瞬間將院內道賀的嘈雜聲都壓了下去。
黃倫一驚,慌得不知所措。
還是黃偉有經驗,慌忙吩咐人設香案,跪謝圣賞。
各色錦緞數匹、長命鎖一只、手鐲腳鐲一套以及補品藥材等若干物什,東西雖不算很貴重,然而這份體面卻非同一般。
看那些前來道賀的人臉上原本掛著得體客套的微笑,一下子變得生動真摯、熱情洋溢起來,就可見一斑。
因此黃倫叩謝圣恩的時候也非常地誠懇感激,額頭上都紅了一片,給傳賞的內侍的答謝亦十分豐厚。
內侍回到宮中復命,少不得替黃倫美言一番。
李太后聽罷,對祁鈺笑道:“從沒聽說有人叩謝圣賞能把額頭都磕紅的,可見黃家諸人皆心系圣君、本分至誠。”
祁鈺含笑點頭,心以為然。
給國丈封賞一事,他最終沒有辯過張首輔,心中一直對未來皇后頗有歉疚,如今給黃倫幼子賞賜,也算是聊作補償了。
但愿她能體會到自己的用意。
正如祁鈺所料,傳賞的內侍一來,她便知曉皇帝這是在委婉地向她表示歉意,當然,更是在向張圭表達他不滿與反抗。
并不是她與皇帝兩心相契、互明心曲,實在是前世大婚之后,壽陽公主總是圍在她耳邊嘰嘰喳喳,替皇帝說了不知多少好話,一副勢要幫助兄嫂情洽和睦、長長久久的模樣。
這其中便有賞賜黃楷一事。
那時候她聽了壽陽公主的話,只是感動于皇帝對她和她家人的愛護之意,絲毫都沒有想到,這或許不過是皇帝向張圭反抗與示威的一種方式罷了。
后來她看到皇帝對張圭的清算,看到每每朝官上書彈劾皇帝過分寵愛鄭氏及其家人時,皇帝便對鄭氏母子以及鄭承憲父子加倍地恩賞,便慢慢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只可惜,明白得有些晚,因此錯付了年少時的一腔真情,也平白委屈了自己若許年。
四月底,西北傳來好消息,長絨棉試種成功了!
四畝地的長絨棉株大半都存活了下來。
黃宜安收到消息很是開心,立刻將手中的銀子都折成銀票,托黃倫派人送去西北。
黃倫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四千七百兩,加上之前黃宜安送來的三百兩,正好湊夠五千兩。
比上次黃宜安說的四千兩足足又多出了一千兩!
饒是在幼子“洗三禮”上收了許多出乎意外的禮金,黃倫如今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然而看到黃宜安一下拿出這么銀子來,就為了去西北種棉花,他還是忍不住勸說道:
“雖然棉株幼苗是成活了,但是離著結棉鈴、吐絮、摘棉花還早著呢,你就不怕這中間萬一出了什么岔子,這些銀子就都打水漂了?
“再說了,你現在就是拿再多銀子去西北也沒有用啊,眼下已經錯過了棉花的農時了!”
黃宜安笑嘆道:“等到明年棉花播種之時,我大概已經進宮了,再要送銀子出宮,可就沒有現在這么方便了。”
南海子伴駕踏春歸來后,李太后便著欽天監擬定了幾個吉日,最近的一個正是前世擬定的五月十六這日。為此,前世李太后五月初三的壽辰都沒怎么辦。
今生若無意外,李太后大約也會就近擇期吧。
黃倫一怔,點頭道:“這倒也是……”
宮禁森森,到底不比宮外自由。
“再說了,總不能因為怕賠本,便堅持要等見了收益才肯投銀子。既然要在西北廣種棉花,那自然土地、人手、棉種、倉庫等等均要提前備下,說不定未來還得購置紡車、織機,雇用織工……
“這些事情,總得都提前準備著,到時候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黃宜安笑道。
張瀾此次已經幫他們良多,未來他們不能每次有事都依賴張瀾,總得自己先立起來才行。否則別人即便是再仁厚,也只能幫得一時,幫不了一世。
黃倫原本不住地點頭贊同,等聽到了最后,禁不住皺眉問道:“怎么,你不打算把棉花販賣到江南去盈利嗎?”
天下紡織最發達的地方便是松江等地,棉花的需求量自然也很大,單是本地的棉花未必能夠滿足需要,更何況長絨棉更是有價無市。
喜姐兒千里迢迢地跑到西北撒銀子、種棉花,不為了賺錢,難不成是去做善事的?
西北地廣人稀,時有敵寇擾掠,民眾生活拮據,衣料布匹多是自家織的粗布,到那里大量屯棉花、開辦紡織有什么利益可圖!
“自然是要得。”黃宜安笑道。
她還沒有那般大公無私,盡做些賠本的買賣。
再說了,本都賠了,她即便是想做善事,又用什么去做呢?
“不過,我沒有那么大的心,若是能在西北小獲收益,又何必費心千里迢迢地運到江南販賣?”黃宜安借口道,“于我如今而言,‘便利’二字可比‘大利’重要得多。”
“天下無寒”的夢想太過遙遠,說出來也未必取信于人。既是如此,倒不如拿別的借口敷衍過去。
黃倫聽黃宜安如此說,想起她不日或將入宮的事,遂點點頭,不再多言。
“你二嬸和寧姐兒幾個在家,我不放心,就不多留了。這四千七百兩銀票我先收著,等楊富或是楊貴從西北回來,我再安排他們按計劃行事。”黃倫道。
說起此事,他便覺得有些慚愧。
此番楊富和楊貴去西北試種長絨棉,一路上有英國公府的管事看在喜姐兒的面子上照料,到了那里也有張瀾幫忙照應,將一應事務打理得妥妥當當。
他這個叔父非但沒能幫上什么忙,便連銀子也一分未出。
喜姐兒說楊富二人此去西北,成敗未卜,他還有一大家子要照料,不宜破財,便將此去所需的一應花費都包圓了,便是楊富兄弟倆的酬勞,也是喜姐兒出的。
喜姐兒說,等西北種棉穩妥了,再讓他往里投銀子。
本是他一心熱衷之事,結果卻全賴喜姐兒趟路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喜姐兒入宮之后,替她好好地打理西北的棉花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