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悄悄流逝。
倏地,他一凜,隨手牽來一匹駿馬,翻身而上。
昭臺宮,他的皇后,他的囡囡……
馬匹顛簸,傷口完全裂開,粘稠的液體順著軟甲淅淅瀝瀝滴了一路。
鐵蹄踏著青磚,回蕩在僻靜的宮道上,竟未見一名暗衛現身。
攥緊韁繩,刺痛讓他保持冷靜。
狂奔逼近,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自昭臺宮走出,為首的抬頭,與他凌厲的眸碰上,嚇得立即撲通趴伏地面。
“不是老奴的錯,皇上饒命啊……”
恐慌漸深,他踉蹌下馬,將秦公公推給身后匆匆而至的蕭憶,大步跨入宮門。
走時隆冬,歸來已初春。
可今年的初春似乎來得特別晚,庭院的枝椏依然光禿禿的。
內殿的門敞著,被風吹得啪啪作響,紗幔翻飛,隱隱透出一抹纖影。
一地的鮮紅。
他曾以為自己早就見慣了生死,但這一刻,方知,生與死的距離有多遠。
“囡囡……”他啞著嗓子,輕輕喚道,似害怕驚醒熟睡中的她。
動人的水眸緊閉,不會再睜開看他一眼。
嫣紅的唇色蒼白,也不會再嬌笑著叫他一聲“殿下”了。
她纖細的身軀掩在寬大的衣袍下,抱緊了才發覺消瘦得厲害。
“囡囡……”他埋首于冰涼的頸間,一陣腥甜涌上喉頭,“不要……”
不要嚇他,不要這樣懲罰他……
久久的寂靜后。
“啊——”類似野獸般的嘶吼終于迸發出來。
他摟著毫無氣息的人,跌坐在空寂的殿內。
連風聲,都仿佛在竊竊嘲諷。
他護不住她。
他欲護江山,護百姓,到最后,卻連最在意的女人,都護不住。
“呵呵……哈哈哈……”他不由得仰天長笑。
“皇上!您受了重傷,忌大悲大慟!”
蕭憶跪在面前,斷斷續續說了許多,他一句也沒聽得進去。
“皇上,皇后已逝,您不能倒下,節哀啊!”
噗!一道血霧噴出,溫熱與冰冷融合。
他牽住她軟軟的手,視線漸漸模糊,直至黑暗。
囡囡,別放開,好嗎。
若有來世,我定會等你,比肩而行。
薄薄的紙張在顫抖,她努力穩住,讀著末尾的一句:
“為你的爛漫,爭一世相安,囡囡,等我。”
嗚——出征的號角聲響徹云霄。
呯!殿門被狠狠推開,一夜未眠的她發髻散亂,衣著單薄,趿著繡鞋,面迎晨曦而立。
余公公慌忙迎上前:“您這是……要出宮嗎?”
她充耳不聞,往殿外奔去。
夢槐愣了一瞬,急急的跟緊。
提起裙擺,她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宮道上跑著,全然不顧身旁一個個面露驚訝的宮人們。
那個人,憑什么……
憑什么,總自以為是的,對她好。
清晨的冷風刮過新嫩的肌膚,鈿花玉簪落地,長發散開在身后飛舞,青磚磨得腳跟生痛。
她統統毫無察覺,看到最近的城樓,就三步并兩步的蹬上。
侍衛剛欲阻攔,夢槐現出朱色手牌。
城樓的最高處,凜風烈烈,衣袍揚揚,青絲幾乎蒙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