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一事,關乎一個女子后半生的命運。
即使趙雯君一開始就對明家的婚事不滿意,可她現在被明家退婚——
以后再議親,基本上也不太可能選到比明家五公子更好的人了,就只能以更低的標準往下找,還不一定就能順利找到合適的呢。
“退婚?”趙雯君當場就是臉色一白,腳下踉蹌著后退兩步,難以置信的不住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明家的五公子明肇源以前她也是見過的,尤其是訂了親以后,再在各種應酬的場合遇到,對方都有意的對她十分關照,足見——
那明肇源其實是喜歡她的。
現在明家突然退婚,這消息簡直晴天霹靂。
“四小姐。”長寧伯夫人身邊的婆子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您當心。”
趙雯君緩了緩,勉強定住了心神,已經慌亂的開始掉眼淚。
“母親!”她推開扶著她的媽媽,兩三步奔到長寧伯夫人跟前,一把攥住母親的手,“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明家為什么要退婚?他們不會……為什么……”
到底也是只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平時爭勇斗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真遇到事兒了,就完全沒了主意了。
長寧伯夫人自己本來也正懵著呢,驟然聽見趙雯君的話,卻是一個激靈,突然有所頓悟——
明家會退婚,自然不可能是全無緣由的,而他們兩家一直都來往的很好,就昨天趙雯君出了那件事……
可是那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明家怎么就會雷厲風行的立刻就登門退親呢?
不行!
女兒絕對不能被退婚!
長寧伯夫人勉強定了定神,肅然看向了面前的管家道:“明家是什么人來的?伯爺呢?伯爺在家嗎?”
“是明夫人帶著他家大郎和大兒媳來的。”管家回道,“伯爺今日衙門休沐,沒出去,見了明家人之后就叫小的依照當時明家下聘的林丹清點他們送過來的聘禮了。”
“母親……”趙雯君一急,就又哭了出來,抓著長寧伯夫人的手,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長寧伯夫人也是心緒起伏不定。
既然長寧伯讓下頭清點聘禮準備歸還了,那就說明他已經答應明家,和明家達成共識了。
“伯爺在哪里?”咬咬牙,她問,“在書房嗎?”
“沒。伯爺回了后院了。”管家回道。
長寧伯夫人于是就什么也顧不得的急吼吼的往后院走。
“母親。”趙雯君茫然的站在原地,見她要走,就惶然的叫了一聲。
長寧伯夫人于是又匆忙的折了回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的安撫:“你先回房去,我去找你父親說。放心,沒事的。明家的聘禮還在,這事情還有轉機,母親會幫你做打算的。”
趙雯君哽咽著點點頭。
長寧伯夫人也顧不上她太多,轉身就火急火燎的奔了后院。
彼時長寧伯趙桓也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坐在屋里生悶氣。
這一家子,碌碌無為的混個日子也就算了,好歹勝在個夠安定,他這一輩子,沒什么野心往上爬,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已,誰曾想安安穩穩的過了半輩子,冷不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打耳光當面扇在了臉上……
長寧伯夫人進了院子,因為房門是打開的,她一眼就看到面沉如水坐在圓桌旁邊的丈夫。
趙桓雖然有時候脾氣執拗,不是很好溝通,但這些年夫妻倆相敬如賓,也算是過的順遂的,幾乎沒怎么紅過臉。
趙桓這個樣子,對她來說,是十分陌生的。
“老爺!”長寧伯夫人此刻卻顧不上這些,三兩步進了屋子就走到趙桓面前,急切道:“我剛進宮去給太妃娘娘請安了,才回來,明家那邊到底怎么回事?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如其來的要退婚?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趙桓蹭的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還不都是你縱女無度闖出來的禍事!我說了你多少次了,雯君年紀也不小了,叫你好生約束于她,不要讓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外招搖了,可是你呢?你拿我的話當耳旁風。現在好了,她不僅任性妄為在外面惹是生非,丟人現眼,你還替她隱瞞?你不告訴我?有你這么為人妻為人母的么?”
明家登門來退親,雖然明夫人把話說得很客氣體面,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等于是把他這張老臉扇成了豬頭。
趙桓只要一想到明夫人那優雅的面孔上滿是輕蔑的目光,就覺得受刺激,忍不住的氣血上涌。
他數落長寧伯夫人可謂數落的完全不留情面。
長寧伯夫人也是多少年沒被他這樣當面的斥責過,心里難堪又難過,也被刺激的眼眶通紅。
只不過,她現在更揪心的是女兒的前途和婚事,所以只能強行咽下委屈,還是盡量謙卑的辯解:“老爺是說昨天沉香別院里雯君和定遠侯府那個丫頭拌嘴的事么?那您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并未有意隱瞞,而實在是……小姑娘之間拌兩句嘴這哪算什么事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哪值當還當回事的特意拿出來說啊。那事情本就是南梁來的那個小子口沒遮攔,雯君是受了大委屈的。明家是不是聽了誰的閑話,有所誤會?這樣……咱們現在就去尚書府,我親自去同明夫人解釋。不能為了別人兩句戲言就毀了咱們女兒的終身啊……”
她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攙扶長寧伯。
不想還沒沾邊,就被長寧伯大力的往旁邊推了一把。
力氣太大,長寧伯夫人一下子撞到旁邊的桌子上。
趙恒總體上還是個體面的讀書人,現在當面與她動手,長寧伯夫人更是驚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深思混亂的趴在桌子上,好一會兒都忘了起來。
長寧伯指著她,仍是咬牙切齒的大罵:“現在街上都傳遍了,說我長寧伯府的女兒輕浮無禮,只知賣弄風情,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你還有臉去明家?我可丟不起這個人!人家都主動登門來退婚了,你當這是什么事?是街上買菜的嗎?還容得你討價還價的來回折騰?而且你說什么叫誤會?所謂的無風不起浪,要不是那丫頭不知收斂的在外招惹是非,又怎么會有這種事?”
長寧伯是個死要面子的人。
而且他是傳統的大家長理念,格外在意兒子多一些,就算趙雯君是他唯一的嫡女,他心里也不見偏疼幾分的,只是也不干預妻子罷了。
長寧伯夫人一聽說街上都傳遍了,也跟著大受刺激,腦子里嗡嗡作響。
“伯爺……”她撐著身子站起來,情急之下也開始落淚,踉蹌著奔到長寧伯面前,跪下去扯著對方的袍子苦求:“外面那些人都是以訛傳訛,我們自己的女兒,您還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那些人不過就是跟風詆毀她,無論如何,雯君不能被退親啊,一旦沒了明家這門婚事,以后還會有好人家要她么?那件事真的不全是雯君的錯,是……一定是武青林,是他去給明家施壓了吧?否則明家怎么會這樣貿貿然的就退婚。算我求您了,您和明尚書父子也是同朝為官的,還是有交情在的,就這一次……您陪我去一趟明家,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門親事啊。”
之前她的打算還沒這么壞,覺得女兒至多就是被人議論幾天,等風聲過去了,也就好了。
而且不就是爭強好勝要跟武曇比試么?這也不算什么太要命的事。
可是——
外面居然在傳梁晉羞辱女兒的那些渾話?
所謂的娶妻取賢,長寧伯夫人自己也已經討過兩個兒媳婦了,她也是為人婆母的人,當然知道有頭有臉的人家挑媳婦的標準……
趙雯君在外面被傳的這樣不堪……
那就更得不遺余力的想辦法保住明家的婚事了,否則就真的全完了。
長寧伯雖然沒有偏寵女兒,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女兒后半生的路怕是要走的艱難了,他又何嘗愿意看到這樣?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長嘆一口氣,長寧伯無力的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使勁的按了按太陽穴。
“怎么會?你都還沒試過……”長寧伯夫人膝行過去,再次拽出了他的袍角,滿懷希翼道:“定遠侯已經不在軍中了,這和以前到底還是兩碼事,我們去明家好好說說,沒準……”
她居然還真以為是武青林去明家施壓,才逼著明家悔婚的?
長寧伯怒道:“事到如今你還要自欺欺人么?定遠侯會為了兩個姑娘的口角就去明家使絆子,破壞你女兒的婚事?你就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有些道理,還需要我現在再跟你說么?定遠侯雖然現在暫時被解除軍職,可他們武家上數四代在軍中積累起來的威望猶在。明大人掌管兵部,更是和他們之間的交情遠大于我們,這種事還需要定遠侯親自去開口嗎?只要露個苗頭出來,明家就自有論斷。你當婚嫁是什么?我實話告訴你,這事兒但凡還有轉圜的余地,明家今天也就不會登門了……”
婚嫁一事,是事關雙方的。
雖說是因為趙雯君名聲有損,明家主動提出退婚的,但趙家遭人詬病的同時——
明家也是要被嘲笑的。
但凡明家不是下定了決心,他們也不會貿然就登門胡鬧的。
“這……”長寧伯夫人被一盆冷水澆得心底冰涼,緩緩的癱在了地上,欲哭無淚。
“四小姐!”就在這時,院子里也傳來一聲驚呼。
夫妻來尋聲看去,就見不知道何時已經進了院子的趙雯君在婢女的攙扶下正雙腿發軟的緩緩的往地上倒。
“雯君!”長寧伯夫人驚呼一聲,連忙爬起來奔過去。
趙雯君摔在地上,渾身無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惶恐道:“母親,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長寧伯雖然沒有過分寵愛過這個女兒,但怎么也是自家嬌養養大的女孩兒,看她這個樣子,心里又何嘗好受。
他也跟著走到院子里,走到抱頭痛哭的妻女面前站定。
趙雯君止住哭聲,緩緩的抬頭看向他:“父親……”
說著,就又嗚嗚的哭泣起來。
“唉!”長寧伯重重的嘆了口氣,彎身將她扶起來。
趙雯君還抱著最后一絲僥幸,期期艾艾的看著他。
長寧伯道:“所謂人言可畏,京城里這些流言蜚語對你不利,這樣吧,一會兒我給你三叔去封信,讓他把你接過去,你去他那暫避一時,過幾個月等風聲過去了,有伯府和宮里太妃娘娘給你做靠山,你在那邊另挑一門上乘的婚事也不是難事……”
趙雯君的名聲徹底臭了,在這貴胄云集的京城之內,就算等這陣子的風聲過去了,可只許她不露面,否則只要張羅著議親,前面的事,和被明家退婚的事就會再被人拿出來說道。
她在京城,已經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了。
可是跟著她三叔去了任上就不一樣了,一來山高皇帝遠,只要風聲過去了,那邊的人就不會知道她的過去,二來地方上相對的權貴人家少,長寧伯府和趙太妃的名號打出去,都是很強大的背景,在京城挑不到好婚事了,去了別處,趙雯君還是可以在當地的子弟當中往好了挑的。
反正一個女孩家,最終也就是謀個好歸宿,相夫教子,在哪里不一樣。
其實明家登門的時候,長寧伯就已經在替女兒做打算了,他之所以沒太著急,也是因為一早就替女兒看到了別的出路。
即使不能留在京城了,但是以趙家的背景,趙雯君的后半輩子也不會過的太差。
“不……”可是不想,趙雯君聽了這話,就像見了鬼一樣的用一種陌生且仇視的眼神盯著眼前自己的父親,驀然后退兩步,搖頭道:“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京城!我死也不走!”
她三叔是庶出,雖然跟長寧伯的關系還可以,可是現在也不過是地方上一個小小的通判。
而且,這天下之大,再沒有哪里能有京這般的錦繡繁華了。
趙雯君的神情堅定,眼神瞬間轉為防備的盯著自己的父親。
長寧伯被她這樣的眼神看的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長寧伯夫人也跟著爬起來,求情道:“老爺,還有沒有別的法子?雯君自小就在我身邊,從沒離開我超過三天以上,你要把她送走……”
長寧伯還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看一眼這樣的妻子和女兒,失望之余就更是寸步不讓的冷聲道:“慈母多敗兒,我這樣安排是為她好。我主義已定,這就去給三弟去信,你替她收拾行李吧,事不宜遲,就這兩天,趕緊送她走。”
趙雯君越早離京,有關她的這些不利的傳言和風聲才能盡早的過去。
言罷,長寧伯就甩袖而去。
“老爺!”長寧伯夫人不甘心的又追了兩步,可是沒追上人,無奈之余,她就只能又退了回來。
趙雯君臉上淚痕未干,對上她的視線就更是滿是怨念的大聲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長寧伯夫人也根本就沒細想丈夫的提議,她的潛意識也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女兒背井離鄉的離家。
她走上前來,握住女兒的手,目光堅定道:“你放心,母親不會叫你去吃苦的,只要你照我說的去做,你父親就不會趕你走了。”
趙雯君將信將疑的盯著她看。
長寧伯夫人在她耳邊交代了兩句話,趙雯君聽完之后,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隨后目光閃了閃,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長寧伯就將明家的聘禮點清給送了回去,自此明家退婚的事開始被熱議。
但長寧伯府關起門來,沒什么動靜。
武曇這邊也聽了兩句傳言和閑話,不過別人家的事,她對趙雯君雖然不喜歡但也沒多大仇,所以熱鬧看看就算了,也沒太當回事去打聽。
月底這兩天,她很忙,收拾準備了一些東西,六月初一一大早又照常陪老夫人去相國寺禮佛。
武青林人在京城,自然也是隨從前往的,祖孫一行去了寺里,因為之前出過一次事,老夫人心里有陰影,就不打算在山上過夜,早上走的早,拜佛添了香油之后還不到用午飯的時候,武曇就帶著婢女四處溜達去了,繞到后殿去看新鑄的佛像時候就看見那佛像下面仰頭欣賞的佛像的那人背影很是熟悉……
她正琢磨呢,旁邊青瓷已經小聲的提醒:“是南梁的那位皇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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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答應今天恢復二更的,但是重新梳理前面一周的劇情,沒太來得及,說話算數,今天只一更,明天用三更補全,愛你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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