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王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雷鳴覺得,這位南梁的景王爺真的是不聰明,難怪會被他家主子挑出來做了墊腳石!
何況現在還當著武家小祖宗的面——
后面要會發生什么,簡直沒眼看。
蕭樾未置可否,但是面上容色淡淡,也沒見出惱意來,只是負手而立站在那里,眸子深處掠過一點深意,就越是顯得他的眸子漆黑深邃。
他容貌本就不俗,此時長身而立站在這里,再和身材已經發福的景王一比——
用玉樹臨風四字來形容都顯得不足。
兩個女侍看著是舉止端莊得體,此時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他之后就開始面犯桃花。
武曇只比蕭樾他們落后了幾步,這位景王的話她自然聽到了,只是好像也沒什么反應,只是邊走邊若有所思的想著事情,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板地面。
蕭樾二人站著說話。
她慢悠悠的踱到蕭樾面前,就是表情無比鄭重的抬眸看向他,問道:“王爺明日要跟隨他們去南梁皇都?”
雷鳴都全神戒備的等著她當眾大鬧打他家王爺的臉了,冷不防她卻一本正經的問了這么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不由的就是狠狠一愣,驚愕的看著她,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
情況不太對啊!
蕭樾垂眸與武曇對視一眼,沒做聲,算是默認。
武曇就又問道:“去做什么?”
蕭樾也不瞞她,如實道:“借南梁景王爺的面子……反正來都來了,過去一趟,看能不能想辦法見見皇姐。”怕她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頓了一下,又提醒,“哦!就是多年前嫁到南梁的宜華長公主。”
太后兩個女兒,大女兒宜佳,就是沉櫻的生母,還有個次女,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和親來了南梁,武曇是知道的。
她眨巴著眼睛思忖片刻,立刻就定了主意,再次仰頭對蕭樾道:“那我替王爺去吧!”
南梁那些人,本來已經有點在忍她了——
這個蕭樾不知道怎么回事,帶著個女眷不避嫌的出現在這樣重要洽談的場合不說,還完全不避諱,當面就什么事都跟她說?
這小丫頭看著年紀也不大,還不懂事兒……
跟這種人謀事——
景王一行突然就心里打起了鼓,甚至愈發懷疑這個蕭樾到底靠不靠譜了。
武曇和蕭樾之間卻是旁若無人的交談。
誠然,武曇提的這個要求就連蕭樾事先也毫無準備。
他眼神不由的微微一滯,只面上神色飛快的掩飾了下去。
他沒應聲。
武曇知道,他這是不同意。
不過她一開始也就料到這么要緊的一件事,他不可能隨便就這么答應了她,所以也不著急糾纏,轉而就踱了兩步走開了。
這小丫頭,一開始看似活潑天真的沒規矩,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在蕭樾面前又一本正經的叫人恍惚……
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南梁的那一行人就全都饒有興致的盯著她看。
武曇從蕭樾面前轉開,走了兩步,又徑行至之前在廂房里喝茶的那個胖門客面前。
她個子矮,現在跟誰說話幾乎都得面對面的仰著臉,當空的陽光有點刺眼,她就微微歪了下脖子避開,瞇著眼看著那人,表情還是鄭重又認真的穩健說道:“景王爺跟我們王爺定了行期是在明日是么?誠如方才我們王爺所說的,他過境來這邊一趟太兇險也太不容易了,關于明日隨您進京的人選……我們還需要再商量一下,咱們行期不便,至于到底誰去……您容我們商議一晚再定吧。”
她說話的神情語氣有條不紊又不卑不亢。
可是面對的那個人……
雷鳴和曲林等人都不由的打了個寒戰,意外之余,瞬間就對這些南梁人更加警惕戒備起來。
而在場的這些南梁人——
除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其他人的表情和眼神之間已經在聽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慌亂。
對面的景王梁元旭,臉上表情卻從前一刻的閑適緩緩的肌肉繃緊,莫名的嚴肅起來。
他垂眸看著眼前的少女,目光演變的饒有興致——
這個看似瘋癲沒規矩的小丫頭,居然不動聲色的就識破了他掩飾身份的迷魂記?她是怎么看破的?他一直覺得他那個替身和他自己都演的很好……
站在旁邊的兩個女侍開始局促,不安的互相交換眼神。
院子里的氣氛出現了片刻詭異的沉寂。
雷鳴忍不住的側目去看蕭樾的反應,蕭樾面上卻始終那么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他款步踱到武曇身后,手上搭在她肩上,正視梁元旭的面孔,閑適道:“是我的人沒規矩,大家出門在外,互相的多一重小心無可厚非。”
說著,才又收回目光,語氣略嚴肅了幾分的訓斥武曇:“看破不說破,懂么?”
武曇沒應聲,但是看著態度乖順,卻是個受教了的意思。
而他兩人之間這種不痛不癢的說話態度,才是對那些自作聰明的南梁人最大的侮辱。
梁元旭臉色都變了,暗暗咬緊牙關,用力的攥緊了手指。
他天性多疑,并且養尊處優快四十年,這般天潢貴胄的身份,最是惜命,他不了解蕭樾,又深知此人的手段不簡單,這一次見面用了替身來投石問路,而自己扮成隨從跟來——
一則是為了安全起見,二則就是蕭樾提出的這次合作他確實很心動,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所以必須得要親自過來暗中評估一下蕭樾這個人是否可靠。
本來一切順利的……
他們這樣身份的人,互相防范是正常的事,就算這次的事他本身做的不太地道,可是等確認蕭樾此人真的可信之后,一旦合作,他到時候再表明真實身份,反而只會叫對方高看他一眼,覺得他很有城府和韜略……
好好的一步棋,現如今被個小丫頭當面戳穿——
他若是不認,以后就沒辦法再跟蕭樾合作了,若是認了,豈不等于是承認自己的手段低劣,還被人當面狠狠的打了臉么?
突然之間,梁元旭就覺得自己的面子被踩在了地上,臉上無光。
此時他也顧不得去想,蕭樾到底也是一開始就識破了他,還是順著這個小丫頭的話茬給自己臉上貼金,總之面子里子都是對方的,現在騎虎難下的——
是他!
梁元旭意味深長的深深看了武曇一眼,費了很大力氣維持住表情,臉上揚起一個笑容道:“晟王爺果然非同等閑,連身邊的人都慧眼如炬,這般聰慧,倒是顯得本王班門弄斧了。”
頓了一下,就直接將話題自這個不悅的話題上掠過,斂了神色道:“你提議合作的那件事,事關重大,本王確實心中尚有疑慮……橫豎明日的行期是定了的是吧?”
他朝蕭樾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蕭樾略一點頭。
梁元旭繼續道:“那這樣吧,明日一早我過來接人,屆時……這件事也一并給你答復?”
蕭樾也沒什么奚落他取笑的興趣,直接點頭:“好!本王這里地方簡陋,就不留閣下了,咱們明日再會!”
“告辭!”梁元旭頷首,當真也是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轉身大步離去。
他的隨從護衛都連忙跟上,曲林跟著去送客。
那兩個女侍卻是惶惶不安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梁元旭是說要把她們送給蕭樾,蕭樾雖然沒拒絕,但也沒明言要留下她們,這時候她們是跟著走也不是,一并離開也不是。
眼見著梁元旭一行離開,兩人局促的站在那里,進退兩難,真有種踩在釘板上的感覺……
雷鳴覺得得一定要趁機直接趕走啊……
別說他家王爺沒這方面的嗜好,就算有——
南梁的景王明顯就是往這送奸細和使美人計的,把人留下就等于留了麻煩。
“王……”雷鳴立刻挺直了腰板,剛要諫言,卻被蕭樾暗中橫過來的一道凌厲的眼波給殺了回去。
蕭樾沒再理會梁元旭。
這個人欲蓋彌彰掩飾身份的手段在他看來實在沒什么好計較的,為了找到瓦解武勛和梁元軒的突破口,他研究了南梁朝廷許久,對最后選定的這顆投石問路的棋子更是周到的了解過,對方的具體長相,有什么弱點和喜好,全部一清二楚,所以今天他們人一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不過——
懶得揭穿。
橫豎正主兒也在場,只要互相把想說的話和意思都傳達給對方了就行,至于來的是誰,他根本不計較。
不過現在武曇當面弄了梁元旭個下不來臺也挺好的,等于是敲山震虎,先給對方個警告和教訓。
他從遠處收回目光,又看向武曇,無奈道:“你以后說話本王還能不能信了?前幾天才保證過一定會乖乖聽話不胡鬧的。”
說是斥責,神情語氣卻明顯不是那么回事。
那兩個女侍站在旁邊,又是驚奇的面面相覷——
這位王爺,不僅樣貌生的極佳,好像脾氣還不錯?!
兩個人互相看看,頓時都激動起來,方才還猶豫不休到底要不要留下,這會兒就不約而同的有了種躍躍欲試的勇氣……
“哪有胡鬧?我是有事找王爺才過來的。”武曇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旁邊還站著這么兩個人,說話間就掏出袖子里的信件遞給蕭樾。
蕭樾接過去拆閱,看完之后才又重新挑眉看向了她。
“王爺幫我個忙吧!”武曇道,表情和語氣還是一副認真的模樣。
“怎么幫?”蕭樾將信紙重新折好,低著頭往信封里裝。
“唉!”武曇聳聳肩,不甚在意的嘆了口氣:“你看見了,我那個不要臉的親爹又使壞找我大哥的麻煩,現在推了個替罪羊出來把事情給含糊過去了,哪能這么便宜他啊?王爺幫我在朝中找幾個御史,咬死了這件事,給我往死里參他,即使不能參到他丟官丟爵,能把他變成過街老鼠,沒臉見人也是好的?”
說著,就仿佛是興奮了,眼睫毛撲閃著,兩眼盯著蕭樾直放光。
女婿為了替二舅子謀爵位,就雇了刺客謀殺大舅哥?事后老丈人還包庇縱容,幫著捂住了這件丑事,試圖不了了之?
武勛是以為他人在邊城,再加上手底下的那些人多少都跟他有交情,大家都會設身處地的體諒他,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可是——
換個地界,這件事就足以打的他滿地找牙!
他堂堂一個門風剛正的武將,又頂著世襲的爵位,居然為了包庇繼室的子女而打壓迫害嫡長子?
對!這就是件家務事!這就是件私事!
可一旦拿到朝堂上去說——
私德有瑕的偽君子而已,他還憑什么威望去領兵,叫下面的人信服?
早上收到武青林的這封信,武曇腦子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這一次并不是為了替武青林出氣,而是——
這樣的機會也算千載難逢了,她要好好把握住,讓武勛喝一壺。
因為旁邊還站著兩個外人,她這會兒就沒跟蕭樾說的更細,但論城府和心機,蕭樾比她都深多了,當即也是心領神會——
武勛人在元洲城,就是主帥,會死死的把持住軍中,如果像是武曇說的,找人借機在朝中大力的參他,他后院起火搞出這個大的一件爛事來,哪個做皇帝的也受不了,惱羞成怒之下十有八九是要將他傳召回去當面訓斥處置的……
就趁著現在,南梁的梁元軒還沒察覺他在針對武勛采取行動,用這個理由讓蕭植從明路上把武勛叫回去,元洲城的駐軍里沒了武勛,他就可以和武青林趁機重新換防布署,免除后顧之憂了。
若在以前,蕭樾還沒把握蕭植就一定會為了這種事把武勛傳回去,可是吧——
武勛也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坑,前面蕭植想讓他出面阻止武曇和晟王府來往他沒答應,現在抓住這個把柄,蕭植絕對會趁機把他叫回去敲打一番的!
武曇的這一招,陰損是陰損,但是效果絕對會出其不意的好。
蕭樾心中愉悅,忍不住就輕笑出聲,爽快道:“好!那本王就依了你吧,這就去信讓京里的人聯合御史上折子,不過……這可全看你的面子!”
他說著,就習慣性的捏了捏武曇的臉頰。
武曇臉上卻還是那么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順口嘟囔了一句:“王爺看我的面子,那就再雇人去捅他兩刀我才高興呢!”
蕭樾再度失笑:“怎么都是你親爹!”
武曇嫌惡的偏頭躲開他的手,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曲林就去而復返,遠遠地喚蕭樾:“王爺!”
蕭樾循聲看去,見他招手,就也不跟武曇耍嘴皮子了,抬腳就走。
那兩個女侍在旁邊聽武曇說了一套如何搞死親爹的計劃,都正在風中凌亂精神恍惚呢,驟然發現蕭樾要走,不禁又都有點慌。
看是她們初來乍到,蕭樾又對她們沒個明確的態度,兩人張了張嘴,又不敢貿然逾矩跟他說話,急得臉都紅了。
雷鳴可是比她們更急,見著蕭樾要走,就連忙提醒:“王爺,這倆人……”
蕭樾頭也沒回的給武曇撂下話:“你處理吧!”
說著就已經大步離開了。
雷鳴本來是想跟著蕭樾走的,聞言就沒敢扔武曇一個人在這,便是“體貼”的也駐足陪著了。
兩個女侍還是搞不清楚武曇的身份,但顯然她跟大晟王爺的關系不一般,于是就帶了幾分討好的走上前來,裊裊娜娜的行禮,然后,其中一個帶梨渦的姑娘就大著膽子甜甜的一笑,討好道:“奴家們初來乍到,怕有失禮,能否請問姑娘……您……是晟王爺的遠親么?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看她這個裝扮和做派,如果不是蕭樾的遠親表妹之類,絕對不可能。
而她們自稱奴家而不是奴婢,也是有個自動代入身份的意思。
雷鳴都覺得這女人黏膩膩的聲音聽的很難受,正在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呢,就聽武曇氣定神閑的道了句:“你問我?我大概算是晟王爺的童養媳吧!”
雷鳴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