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尤子臉上還掛著笑,心里卻是叫苦不迭,整個表情都是強撐出來的。
藍釉不得武曇的話,即使是蕭昀下旨,她也不會跟小尤子走的。
武曇盯著小尤子,以眼神凌遲片刻,突然就妥協了,冷然的一勾唇,收回視線對藍釉道:“那你就跟著去吧,這幾天好生照顧我大哥!”
蕭昀故意來攪局,還試圖束縛她的手腳,堵死她的出路。
他知道她最在意她大哥——
他這樣,未必就是想冤死她大哥,無非就是給她的下馬威,想要逼著她服軟去求他的……
武曇心里憋了一口氣,臉色十分難看。
小尤子如今也不敢招惹她,見她松口,趕忙就帶著武青林和藍釉一行火速離去。
武曇沒再理會陸家祖孫,隨后也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出去。
因為小凌子先行一步回去報信,武青林被帶進宮去的消息老夫人已經知曉,已經讓周媽媽在門房等著她了。
武曇知道瞞不過去,就先去主院見了老夫人。
林彥瑤也聽聞了消息,把孩子交給了乳母,自己陪在老夫人身邊出言安撫:“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而且大哥年初才剛立下戰功,朝野上下、尤其是軍方的人,全都盯著呢,陛下也不敢草率行事的,祖母且放寬心,等曇兒回來聽聽具體情況再說。”
老夫人只覺得胸口堵得慌:“這一兩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簡直流年不利,剛消停沒幾天就又出事了。”
正說著話,周媽媽就引著武曇進來了。
“祖母。”武曇叫了一聲。
林彥瑤已經起身迎上來:“怎么樣?大哥進宮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話來?事情還有轉機么?”
老夫人雖然沒有激動起身,卻也一樣緊張的直直望過來。
武曇氣了一路。
雖然蕭昀從中作梗,但她也不至于這就被逼到束手無策,一開始暴躁就純屬被氣的,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不少,回握了一下林彥瑤的手就拉著她回到老夫人跟前,直言道:“祖母不必掛心,大哥暫時沒事。”
仔細斟酌了一下,覺得瞞著老夫人沒準還要惹她擔心,就半真半假的將事情的緣由說了:“其實他這次不是沖著大哥的,早前因為那個八字帖的事敗露,陛下自覺被駁了臉面,今早我在東城門等晟王爺的時候遇到他,又……頂撞了兩句。所以我想他扣住大哥,約莫就是跟我置氣,想要逼著我服軟去求他的。祖母你先不用著急,大哥指定不會有事的,你容我想想辦法,這件事的關鍵還在陸家身上,只要能讓他們招出實情來,陛下他出師無名,也就不能怎么樣了。”
老夫人和林彥瑤都是過來人的,聞言互相對望一眼,解了舊憂又不免添了新愁。
小皇帝為了那件舊事耿耿于懷,于他們武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彥瑤攥著武曇的手不禁微微用了些力氣。
但她一個閨閣女子,相夫教子打理庶務不在話下,要她想辦法去跟堂堂帝王抗衡——
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老夫人想了下,卻是慎重道:“這件事你就不要再露面了,我老婆子活到這把年紀,面子還是有一些的,我這就進宮去。”
她以一品誥命的身份直接去找蕭昀鬧,蕭昀也無可奈何。
趁著現在所有的事情陸家還都只是片面之詞,她這就趁熱打鐵的進宮去喊冤去鬧——
武家多年積累起來的名望和聲勢正是得用的時候,小皇帝為了陸家人的片面之詞就對武家施壓,武家忍了也就罷了,真鬧起來,小皇帝也理虧吃不消……
老夫人說著已經站起來:“周媽媽,取我的朝服來。”
周媽媽應聲就要去拿,卻被武曇攔住了:“祖母,您先別急,這事您出面的確可以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卻是治標不治本的,同時也等于是再度駁了蕭昀的臉面,雖是解了一時困境,卻難免要落人口實的。要么咱們就先等一等吧,胡府尹怎么都不會判下冤案,先給他一點時間,沒準他能找到證據,審出結果來,同時……我們也還是盡量在暗處想想辦法。”
蕭昀辦事再不地道,也畢竟是皇帝,和他正面嗆起來——
于長遠而言,絕對是沒好處的。
老夫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蕭昀居然介懷和武曇之間老早之前提過的那樁婚事——
她關心則亂,就只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孫女兒落了蕭昀的圈套了。
以前沒什么沖突和隔閡的時候,她都猶且不贊成把寶貝孫女兒送進宮去給人糟踐,更別說是現在了。
蕭昀想沾武曇的邊兒?
門都沒有!
老夫人還是滿臉的郁色,不肯首肯。
武曇暗中趕緊給林彥瑤使眼色。
林彥瑤會意,就也走上前來扶著老夫人坐下,一邊勸道:“其實曇兒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明知是陛下有意刁難,我們若是還硬碰硬的跟他針對起來,以后是要留下后患的。胡府尹和大哥還有我祖父都是有交情在的,這案子無論怎樣都不會草率定案把黑鍋甩給大哥的,要么……咱們就先等等看吧?區區一個陸家而已,還指望他們能翻了天么?”
武曇也道:“我去晟王府一趟,這兩天咱們家肯定被盯上了,我去借幾個人,先幫忙盯著打探下消息。”
老夫人還是了解她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你可別胡來。”
自家這個孫女兒,就不是個會束手待斃的性子,她才不會只安心等著胡天明找出證據來公平斷案呢。
武曇自知露餡,就也不過分掩飾了,只道:“孫女兒心里都有數呢。”
老夫人見她堅持,再因為直接去和蕭昀鬧翻臉確實也不是明智之舉……
斟酌再三,就也默許了。
這個時候,天都已經擦黑了。
武曇知道蕭昀這次既然出面了就不會做事做一半,必然會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的。
她身邊得力的兩個丫頭都被扣住了,武青林身邊的人又不敢隨便動用,就只叫馬房備了車,去了晟王府。
晟王府這邊,蔣芳是今天剛醒過來的,正好趙雯君也回趙家去了,為了方便他養傷,燕北得了消息,剛好蕭樾離京走了,今天下午他沒什么事就出城了一趟把蔣芳給接回來了。
結果傍晚剛回來,就聽到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武青林的事。
這邊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差個人去找武曇問問狀況,岑管家就帶著武曇過來了。
燕北和雷鳴、尉遲遠在外院共用一個小院子,如今那兩人都跟著蕭樾離京了,這院子里十分清凈,就他一個人。
“二小姐。”武曇過來,他就迎到門口拱手行禮,見武曇徑直往里走,也沒矯情,直接側身把人讓了進來。
武曇半點不認生,走到桌旁一屁股坐下。
燕北倒了杯水給她,開門見山:“侯爺的事我都聽說了,您有什么打算?”
“我猜這次問題的關鍵...
題的關鍵是出在那個陸菱身上,她那個婢女被關在京兆府的牢里,我要是擅自去動,難免會連累胡大人,叫他為難,現在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武曇喝了口水,也是沒廢話的直接將想法說了:“找陸菱。”
這個思路是當時還沒出京兆府的公堂她心里就已經定好了的。
可是——
蕭昀從中作梗。
青瓷被扣在京兆府的牢房里,藍釉又被截胡帶進了宮。
雖然武青林有幾個手下功夫也不錯,要去陸家走一趟也沒有難度,可是——
蕭昀連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都防著了,這個節骨眼上,是武青林卷進了是非里,若是她用定遠侯府的人,尤其是武青林的手下去擄劫陸菱……
蕭昀如果守株待兔的在等著拿人,那么到時候就正中下懷,沒事都變成有事了。
所以,她才直接沒考慮府里的人手,而是來了晟王府。
燕北斟酌了下就領會其意:“我明白了,二小姐需要幾個人?您是要親自去一趟陸家還是要把人綁出來說話?”
武曇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燕北被她盯得莫名其妙,不禁皺眉:“二小姐?”
“蕭昀能擋我們武家的人,就一樣也能擋你們王府的人,陸家祖孫本來都是小角色,根本成不了氣候的,現在要擋我路的是他,這事情才變得棘手起來。”武曇道,一語道破玄機,“我現在人在這里,他應該都是知道的。如果我調用了晟王府的人,就算你們身手不俗,去跟他的暗衛硬拼也毫無意義。”
為了陸家祖孫這樣的小角色就拿暗衛去血拼,實在太劃不來了。
“那二小姐您……”燕北斟酌了下,也覺得甚有道理。
可現在,如果蕭昀真的叫人暗中盯著陸家了,那他們接觸不到陸家的人,就不可能查問到真相或者逼使陸菱改了口供的。
“我暫時還沒想好。”因為事關她大哥,武曇就格外暴躁幾分,仰頭把一杯水都灌下去,將那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擱,就閉上眼神叨叨的開始自顧琢磨,“讓我再想想……再想想還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和蕭昀的人硬拼去接觸陸菱,只能算是最后的下下策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愿意。
兩人正相顧無言呢,院子里岑管家就又去而復返:“燕北,剛得到消息,長寧伯夫人歿了。”
“什么?”消息突然,燕北吃了一驚,“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因為中間夾了一個趙雯君,為了謹慎起見,雖然把她送回了趙家,燕北也有安排人在暗中盯她的梢。
沒別的意圖,只是想先盯她幾天,省得又出亂子,
“剛得到的消息。”岑管家卻似是有所顧慮的先看了武曇一眼,然后才道:“本來是趙四小姐自請去莊子上照看長寧伯夫人的,可是趙二公子送她過去的時候兄妹倆發現長寧伯夫人住處的院門和房門緊閉,還以為她想不開尋了短見,于是破門而入,就……就撞見她和那個一并被發落到莊子上的管事正在……行茍且之事。”
因為武曇在場,侍衛就十分的局促,說話也盡量的含蓄遮掩。
卡過了最艱難的部分,才又整肅了神情,繼續正色道:“事后她稱是被人下了藥,但屋子里卻沒搜出來那種東西,她自己也無法自圓其說。本來已經是戴罪之身了,又出了這樣的丑事,伯府那邊……”
高門大戶里歷來就有這樣的慣例,家里出了難以對外啟齒的污糟事,不能被原諒的——
就秘密處死!
然后對外宣稱抱病而亡,也就一了百了了。
長寧伯夫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怎么可能會主動想著去做這種事?武曇即使跟她不熟,也能立刻猜到里面必有貓膩。
燕北自然也是這樣的想法,忖道:“長寧伯如果就是容不下她,就沖她前面闖的禍,直接處死她就是,何至于在她臨死前為了多栽一項罪名就給自己多安上一頂綠帽的?”
可如果說是有外人下的手——
又會是誰呢?
燕北正在琢磨的時候,武曇卻是忽的笑了,眸子一轉,目光狡黠。
“我知道是誰做的。”她說,十分篤定。
燕北朝她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趙家安置長寧伯夫人的那個莊子在城外東南方向吧?”武曇卻是不答反問。
燕北和岑管家對視一眼,全都沒做聲。
武曇見他們默認,就越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么巧是長寧伯夫人和那個曾經被她和韋媽媽買通的王管事一起出事?
武曇突然就高興起來,剛才還覺得前路艱難,愁云慘霧,居然就有人把路給送到腳下了。
她這情緒變化太快太反常,燕北兩人面面相覷。
她卻故意賣起了關子,拍拍裙子站起來往外走,走過燕北身邊的時候又神秘兮兮的眨眨眼,問道:“這王府里有可以掩人耳目出門的密道么?”
燕北道:“有條密道通到前面的一座宅子里,不過走不遠。”
“足夠了。”武曇莞爾。
蕭昀的人肯定會盯著她,見她來了晟王府也會繼續盯梢,但這又不是什么非常時期,遇到興兵作亂和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他盯歸盯著,還不至于嚴防死守到在相連的幾條街上都設置暗崗去堵她。
她只要能掩人耳目出了晟王府的大門,甩開蕭昀的人基本不成問題。
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從府里挑了個小個子的侍衛借了套衣裳,換了身男裝,喬裝打扮了一番。
也沒帶更多的人,只帶了燕北一個。
兩人從后門門房里設置的一條地道下去,走了沒多遠就在后面一個小院子的廂房里出來,這院子平時住著一對兒尋常的小夫妻,家里養了幾匹馬,是蕭樾安排的,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騎了馬,直奔沉香別院。
當時都已經入夜,梁晉聽說武曇摸黑來找他,立刻就有點頭疼——
前面才差點被人設局坑死,這瘋丫頭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么?
不過碎碎念歸碎碎念,他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大大方方的就命人把兩人請了進來。
先看見武曇,又看見燕北。
之前燕北在南梁皇都待過一陣,期間也見過梁晉兩次,所以兩人之間并不眼生。
梁晉先有點不解的眨巴著眼看了燕北兩眼,隨后就靠在椅背上笑得分外的蕩漾的沖著武曇挑挑眉,調侃:“聽說貴府又惹上是非了,武二小姐好大的興致,這時候還心情來串門啊?”
武曇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徑直走進門去,往他旁邊的椅子上大馬金刀的一坐,同樣的挑了挑眉道:“太孫殿下要是不想和我家惹上相同的麻煩,那就勞您高抬貴手,幫我辦件事吧?借幾個人,替我去陸長青大人家里把那個陸菱給我綁出來!”
“啥?”梁晉手上一個力道沒握穩,兩顆文玩核桃就蹦出去一個,嘎嘣一聲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