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陸承顯得有些猶豫。
小雪說:“我雖然修為低微,也不懂什么天地大道,但至少我可以看著他們做什么,聽他們說什么,而且我是黃花觀的藥園花女,有看護藥園的職責,我若不在,他們反倒會起疑心。”
陸承終于點頭道:“這樣也好。你是人類,城隍司的人不至于傷你。你記得,不管他們做什么,都不要阻止,問什么,你就以來盤絲嶺時間太短為由說不知道。如果問起我,就說我出門辦事去了。”
小雪答應一聲,正要走,忽被蘇綏綏攔住。
蘇綏綏說:“還是我和小雪姑娘一起去吧,互相有個照應。我雖然是妖,但我是在城隍司正式登記過的,他們不會拿我怎么樣。齊哥帶著小青昆奴和問天去參加宗門大會,我留在山上才是正常的。我不見了,他們會找。”
陸承還是有些擔憂,上一次行動讓蘇綏綏失去了三條尾巴,從而失去了化形之力,當時他也算是行動總指揮,心中對她難免愧疚。
“你和掌門情深意重,你若有什么閃失,我如何向掌門交代?”
蘇綏綏偷瞧了小雪一眼,怕陸承這話傷了小雪的心,好像她在齊鶩飛心里就特別重些,小雪就無足輕重似的。雖然陸承不是這個意思,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這位陸先生謀深略厚,通曉天機,卻不懂女人的心。
“齊哥對誰都情深義重,只要在盤絲嶺上的,誰有閃失他都會傷心難過,但正因如此,我們才要替他分憂。何獨小雪妹妹能擔任如此重要的責任,我就不能?”
她見小雪臉上并無不快,才略放了心,又說,“陸先生無須擔心,我不會有事。我九尾一族,天生多難。就算你用九重深塔把我保護起來,也無法替我擋住九重劫難。還不如讓我去面對,齊哥對我們情深意重,我們自當有以報答。就讓我和小雪一起去吧。”
陸承點頭道:“好吧,蘇姑娘深明大義,老朽佩服。你們去可以,不過有一個前提,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以保命為先,千萬不可沖動。”
蘇綏綏和小雪同時說:“先生放心。”
這時候,忽聽老黃狗汪汪的叫了兩聲:“汪……我……汪汪……也去!”
陸承笑道:“我倒是差點把你忘了。你本就是黃花觀的護家犬,他們不會起疑。而且有你在,我也放心一些。不過你要記住,不要和他們起沖突,除非不得已,不要讓他們看穿你的真身。”
老黃狗連連點頭。
樂姬也出來說:“陸先生,我也去吧。我是跟隨龍宮六太子來到黃花觀的,城隍司的人都知道,他們不敢拿我怎么樣。而且我本就不能長時間離開水,躲在盤絲洞中,萬一曠日持久,反倒不利。”
陸承說:“也好,那你就和蘇姑娘、小雪姑娘做個伴吧。”
屎蛋也跳出來,在陸承面前雀躍著:“咕咕汪汪……紫竹林……我的……”
旁邊的至尊寶在他腦袋上敲了一猴爪,說:“你個傻蛋,你是絕對不能去的。要是被他們發現,不但你完了,整個盤絲嶺都倒霉。倒是我,陸先生,我是花果山來的,那天我來的時候好多神仙都在,他們都知道我,我不用躲他們。”
陸承哈哈一笑,說:“好,至尊寶可以去。而且,在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和他們適當沖突。你有花果山背景,只要你不過分,看在孫大圣的面上,他們也不敢拿你怎么樣。”
猴子對“適當沖突”四個字心領神會,點頭嘿嘿一笑:“陸先生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屎蛋看著陸承,還想再爭取一下,但也終究知道是不可能的,便一臉失望的走到一邊趴了下來。
猴子朝他咧嘴呲牙,一臉自得,弄得屎蛋更是羨慕不已。
陸承又對蘇綏綏等人交代了一番,然后才讓他們離開了盤絲洞。
而就在此刻,月黑風高的時候,城隍司的大批人馬已經開始上山了。
一場流星雨給獅駝嶺帶來了短暫的光明,但在光明之后卻是愈發濃重的黑暗。
轉魄劍懸浮在吳德身前,放射出淡淡的黃色光芒,這光芒卻不刺破黑暗,反而從黑暗中汲取著養分,凝結著濃濃的殺意。
當吳德說出那句話以后,齊鶩飛就知道他們之間的一戰已不可避免。
小青和昆奴條件反射似的彈射了起來,驚鯢和斷水雙雙祭出,寶劍放光,直指轉魄。
三把昆吾寶劍成品字形懸浮空中,互相爭輝。
齊鶩飛緩緩站起身來,輕輕按住昆奴和小青的肩,說道:“這是我和吳真人之間的事,與你們無關,你們不要插手。”
“師兄……”小青和昆奴想要堅持,但見師兄面容嚴肅,想說的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只好默默退到一邊。
“吳真人,”齊鶩飛拱了拱手,“在下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真的是密云宗弟子?”
吳德微微一愣:“當然,這有什么可作假的?齊真人何有此問?”
齊鶩飛說:“在下佩服你的為人,很想跟你交個朋友。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強求。可惜呀,我認識的第一個密云宗弟子不是你。我不想用謊言誆騙你,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吳德指著小青和昆奴問道:“你這兩位師妹手中的劍是哪里來的?”
齊鶩飛說:“是我所贈。”
“這么說,你承認我付師兄和圖師弟是你所殺?”
“是,我承認。”
“齊鶩飛,剛才一路行來,我還以為你是堂堂君子,本也覺得你是可交之人,沒想到你也會殺人奪寶。”
“殺人不假,奪寶也是真。”齊鶩飛說,“但這兩句話連在一起,我可擔受不起。”
吳德冷笑道:“你想狡辯么?”
齊鶩飛說:“我不想狡辯。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楚,所以我懶得說。你那兩位同門師兄弟干了什么事情,他們自己知道,老天爺也知道。我只是很奇怪,你們密云宗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門派,既能培養出你和潘子墨這樣的優秀弟子,又會培養出付洪生和圖拉翁這樣的人渣,還有趙全勝這樣的魔頭。”
吳德說:“龍生九子,種種不同。不管他們在外面做了什么,始終是我的同門。我深受師恩,過去付師兄對我十分照顧,他的仇我不能不報。”
齊鶩飛說:“吳真人,你選擇在這時候報仇,實為不智。你不想知道獅駝嶺深處正在發生什么事情嗎?我不信你師門派你來參加宗門大會,沒有別的意圖。”
“殺了你之后,再去看不遲。”
“你就這么自信能殺了我?”
“你們兄妹三人如果聯手,我不是你們的對手。”吳德坦然道,“但齊真人既然沒有狡辯,堂堂正正的承認了殺人之事,想必也會堂堂正正的與我一戰。”
“好!”齊鶩飛說,“我可以和你堂堂正正一戰。”
旁邊的小青和昆奴面色大變。
“師兄……”
齊鶩飛抬起手阻止想要說話的小青,說:“小青,你和昆奴在一旁觀戰,切不可插手。吳真人既然堂堂正正的求戰,我自然也要堂堂正正的應戰。不能讓人小瞧了我們黃花觀。”
小青和昆奴對視了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用眼神做了一個交流,心有靈犀般的分別占據了兩翼的最佳位置。師兄要堂堂正正一戰,她們不能阻止。但如果有什么危險,她們也絕對不會迂腐到看著師兄去死而不出手。
她們的舉動當然沒有逃過齊鶩飛和吳德的眼睛,
齊鶩飛知道他們一片好意,不忍傷他們的心,也就不再說什么,吳德則裝作沒看見,只是問齊鶩飛:“齊真人,你我今日必有一死。有什么遺言趁現在趕緊說吧。”
齊鶩飛說:“來獅駝嶺之前,該交代的早就已經交代了。倒是你,身邊也沒個可托付的人,有什么未完成的遺愿不妨說出來,我看看能否替你完成,或者幫你轉告潘子墨。”
吳德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有話想說,但又有些猶豫。
他搖了搖頭,看著齊鶩飛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此生并無遺憾,出手吧。”
齊鶩飛點點頭,手執承影說:“我手中有劍無形,你要小心。”
吳德哈哈大笑,說:“早就看出來了,不過難得你主動告知,可見齊真人是磊落之人,可惜啊可惜……”
他連說了兩句可惜,一聲感嘆,隨后身前劍光暴漲。
“我此劍名為轉魄,乃昆吾八劍之一,最具靈性,與我心神合一,如臂指使,齊真人也要小心了!”
說罷轉魄飛起,刺破黑暗,直奔齊鶩飛而去。
齊鶩飛駕馭承影,以御劍訣相抗。
兩個人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動,只有劍光流轉,劍氣紛飛。
激蕩的法力如風,在樹林中響起嗚咽之聲。
這是一場真正的堂堂正正之戰。
也算是齊鶩飛第一次和人正面進行法力、法術和劍術上的全方位比斗,而沒有任何的心機算計。
再此之前,只有殺趙春那次算是硬實力殺人,但也是利用出其不意的戰術,占盡了先機,才讓趙春毫無還手之力。以當時齊鶩飛的法力,如果趙春有所準備,要殺他并不容易。
而這次,因為這一天的戰斗中大家都用盡了全力,幾乎沒什么保留,尤其是剛才結陣而行,互相之間已經知根知底,打起來再無秘密可言。
齊鶩飛也不打算用隱身術和咒語,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和吳德打一場。
吳德法力在五品到六品之間,可能比齊鶩飛略高一點,就劍法而言,也比齊鶩飛更純熟,人劍合一的程度更好,可見其在昆吾劍的浸淫上花足了功夫。但齊鶩飛的承影劍無形,占了些便宜,加上有專門的御劍訣,并不落下風。
這一仗打得既驚險,又四平八穩,兩個人都不急于放絕招殺死對手,但也沒有故意留情,當發現對手的破綻時,誰也不會放過。
齊鶩飛慢慢找到了感覺,領悟了許多過去不太明白的道法訣竅,也發現了不少自己的缺陷,以及在斗法過程中露出來的不該有的破綻,這些都隨著戰斗的進行而得到了修正。
同時他對承影劍訣有了更深的理解,劍術水平在戰斗有了明顯的提升。
吳德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進步,不禁點頭暗贊。
他們兩個打得起勁,旁邊人都捏著一把汗,尤其是小青和昆奴。
但看了一會兒,發現師兄不但不落下風,反有越戰越勇的態勢,他們也都慢慢放松下來。而作為劍癡的昆奴,則漸漸沉迷于二人施展的劍法之中。
她越看越是入迷,不自覺的隨之起舞,而她身前的斷水也發出淡淡的橙光,跟著她偏偏而舞。
兩個男人在比劍,旁邊有一角色女子翩然而舞,這景象,要是被哪位大詩人瞧見,估計能寫出傳誦千古的名篇來。
小青嘟了嘟嘴,頗有些羨慕昆奴在劍術上的領悟力,她就沒辦法像她那樣從中尋到劍術的靈感。
吳德見昆奴起舞,暗合劍道,想起付洪生失蹤沒多久,這女子得到斷水劍的時間撐死不過數月,竟然已經人劍合一到這種程度,不亞于養劍幾十年的劍士,不覺大喝一聲:“好!好劍法!”
齊鶩飛被他嚇了一跳,忽然心中一動,一邊出劍,一邊笑道:“吳兄光說好,也不說說好在何處?”
吳德明突然變招,左手結印,右手一指轉魄,隨著劍光沖起,說道:“昆吾八劍,最要緊的便是心意相通,心隨意動。”
齊鶩飛知道吳德在指點昆奴,便不再插話。
昆奴似有不解,身體依舊舞而不停,只是眉頭緊鎖,思考著吳德的話。
只聽吳德繼續說道:“通常劍道,無論天仙道法所載,還是各門派秘笈,都言以心為劍,以劍養魂,身魂合一,則劍道大成。然昆吾劍法,則以意為劍,意在心先,則劍之所出,神之所指,猶快于心之劍也。”
昆奴眉頭漸漸釋然,斷水劍氣森森,比之剛才又靈動了幾分。
吳德點點頭,手上不停,繼續和齊鶩飛對攻,一邊打一邊說:
“神之所居謂之心,心有所動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劍之所出,必奪其志也!”
他說到這里,昆奴身前的斷水忽然劍光大盛,化作一條驚天長虹,沖天而起,刺破云端,又如蛟龍落地,回到她身前時變回了一抹淡淡的橙光,猶如精靈一般,隨著她翩翩而舞。
吳德這番話,不但昆奴大受裨益,就連齊鶩飛也對劍術有了全新的領悟。
這豈止是昆吾獨有的劍法,這是說出了天下劍宗的不傳之秘啊!
齊鶩飛沒有系統的學習過仙劍之道,除了天仙道法中對劍道的籠統講述和一些普通的御劍之術,就只有得到承影劍后的御劍訣了。
可是承影御劍訣側重于用,齊鶩飛也只是接受了劍訣,并不知道劍訣的原理到底是什么,所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現在,他聽了吳德的劍道論述,猶如醍醐灌頂。心中把承影劍訣重新過了一遍,許多過去不解的地方立刻豁然開朗。
“多謝吳兄傳法!”
齊鶩飛嘴上說著感謝的話,手中劍氣卻一刻也未放松,依舊是招招殺招,步步緊逼,而且領悟了劍道之后,實力自然又上了一個臺階。
吳德哈哈大笑,說:“齊兄和令師妹好悟性!你不必謝我。今日你我必有一死,我只是不想讓胸中所學沉埋黃土罷了。昆吾八劍,皆有絕招,接下來,我要用絕招了,看你接不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