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知道齊鶩飛此行很兇險,所以才會把覡羅金箭符給他,然后擺起祭壇,拼著自己再受一次詛咒,也要幫齊鶩飛殺死一個強敵。
原本他是不該離開祭壇的,但盤絲嶺上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管。
陳光化強上盤絲嶺,已經是完全撕破臉了。他的身后很明顯站著哪吒和李靖。他們的目的是什么?這一點必須要搞清楚。
盤絲嶺要想化解危機,必須要主動出擊,否則的話永遠是被動挨打。對方有實力有勢力,隨時都有可能對盤絲嶺再次下手。
下一次就未必有孫悟空和清風道長同時出來救場那么好的運氣了。
但主動出擊并不意味著魯莽行事。現在要是帶著一群妖精下山去,闖進城隍司把陳光化給滅了,也未必做不到,但那后果……
人家畢竟是城隍司司長,李靖的護天艦還在頭頂上停著呢。
所以陸承馬上就想到了利用輿論的力量。
畢竟天庭早就進行了改革,現在是三屆聯合執政,講民主和民權的時代,講仙民一家。前陣子剛大肆宣揚的城隍司和地方宗門大力合作的新聞還在網上掛著呢!齊鶩飛是剛豎立起來的英雄模范,黃花觀是剛通過審批要大力發展的地方宗門,說推翻就想推翻?
當然輿論搞不死李靖和哪吒,甚至傷不到他們的一點皮毛,但是足夠讓陳光化喝上一壺的。
陸承相信,在必要的時候,李氏家族一定會丟車保帥。不對,陳光化對他們來說不是車,頂多算一個小卒子。
一個小卒子,他們不會可惜的。
牽扯到宗門力量,牽扯到城隍司,甚至牽扯到天兵行動,這就不是隨便找幾個大v或主播胡說八道一番可以的了,必須找權威的媒體,文章要讓資深的記者來寫。
把記者吸引上門很容易,孫悟空和哪吒同時出現,差一點大打出手,相信這消息任何一個記者聽到了都會興奮不已。
但關鍵是找誰?
誰愿意冒著得罪李氏家族的風險來做這件事呢?盤絲嶺又能給他什么好處?
必須慎之又慎,萬一正好找到一個和李氏家族有關系的人,那就適得其反了。
想來想去,陸承想到了魯步亭。
首先這個記者來過盤絲嶺,齊鶩飛和他打過交道,事后也跟陸承說起過,覺得這個人可以合作。
其次,上次來盤絲嶺是給齊鶩飛做專訪。這件事情是以辛環為首主導的,他們請的記者自然也是經過挑選的,至少不會是哪咤方面的人。
再則,《仙民周刊》雖然不是三界最權威的刊物,但是知名度相當高,發行量也很大,非常利于傳播。
陸承和魯步亭一番長談,讓魯步亭覺得這個老頭不簡單。說起話來環環相扣,該透露的條理清晰,絕不拖泥帶水;不該透露的,嚴絲合縫,無論他如何誘導,也絕不多說半句。
不過陸承說出來的東西已經足夠令人振奮,所以魯步亭也就根本不在意陸承不愿意說的那些東西了。他覺得光今天得到的消息就夠他連續發好幾篇專題,每一篇都能夠讓他的名字霸占新聞排行榜的榜首。
小雪端著茶盤上來給他們換茶。
陸承親自端起一杯新泡的茶,把杯子輕輕移到魯步亭的面前。
杯子底下壓著厚厚的一疊錢,穩穩的托著杯子,像一個長方形的茶托。
“這……”
魯步亭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來給齊鶩飛做專訪,收了五千塊,收的心安理得。做人物訪談,按照對方的要求來做,收個紅包很正常。可是這一次完全不同,雖說陸承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引導他報道的內容和方向,但這畢竟是對方給自己報的料,而且是大料,照理應該給對方爆料費才對。
茶杯底下的錢可不少,魯步亭目測了一下,起碼有兩萬紫幣。
一個記者很少能拿到這么大的紅包,除非有特殊的事情需要解決,比如說宗門非法占地,環境污染等等。
盤絲嶺好像并沒有什么違規的事情,除了山上可能有幾只妖,但這并不是什么大事。連五莊觀都出面了,這事兒沒什么可說的,對魯步亭來說這并非他想要報道的核心,顯然陸承也希望他不要提起此事。
收不收這筆錢呢?魯步亭有些猶豫。
收了,那么后續報道的內容和方向,就得按照陸承想要的來了。這和他目前心中的有些想法不太符合。
魯步亭是個聰明人,雖然陸承沒有明說,但他心里透亮,知道陸承想讓他寫些什么。
說陳光化新官上任,借助天兵行動打壓異己,欺壓地方宗門,這些都沒有問題,都不用陸承提,他也打算這么寫。得罪一個地方城隍司的司長而已,他不怕。
但是要把問題上升到仙民矛盾,利用輿論把事情擴大,這就太冒險了。他只是一個小記者,先不說這樣的文章周刊的總編敢不敢發,一旦發出去,引起什么后果,誰來承擔責任?
從新聞價值上來說,孫悟空大戰哪吒,才是群眾喜聞樂見的。只要不上升到階級矛盾,擴大到佛道之爭、妖人之別什么的,這種事可以隨便說,隨便寫。說他們大戰了三天三夜,也沒人去較這個真。
當然,魯步亭自己也想深挖一些東西出來。所謂富貴險中求,要是真能搞出一點天庭高層的內幕,或者李氏家族的丑聞之類的東西,那他在新聞界的地位將直線上升。只是要承擔極大的風險,這風險不僅僅是丟飯碗那么簡單,搞不好魯步亭這三個字從此在三界消失了都有可能。
所以魯步亭有些猶豫,兩萬紙幣還不足以讓他賣了自己。
陸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笑道:“魯先生不必過濾,這只是一點小意思,算是給你今天跑腿的辛苦費。至于文章怎么寫,全在于您。您是新聞工作者,陸某尊重您的為人,也尊重您的職業。新聞嘛,首先就是要真實,要能夠給廣大仙民以正確的引導和啟示。其實不瞞魯先生說,我們齊掌門也早有進軍媒體行業的意思,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魯步亭微微一愣:“進軍媒體行業?你們盤絲嶺野心還不小啊!”
陸承哈哈笑道:“哪有什么野心?只是看現今的媒體行業沒有幾家敢說真話,大家都在搶流量,搶錢,有良心的媒體人不多了。時弊如此,于心痛焉!我們齊掌門一身襟抱,總想為三界仙民做點事情,故而有這么個想法。”
魯步亭說:“齊掌門胸懷大志,令人敬佩。上次見面我就知道他非一般人了。”
陸承說:“齊掌門也夸贊過您,說您聰明,有能力,而且是一位難得清醒且有良心的媒體人。”
魯步亭哈哈一笑:“齊掌門真的這么說我?”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陸承道。
雖然覺得陸承這是奉承之言,但魯步亭還是很高興。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杯子底下的錢就全部露出來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卻同時皺起了眉頭。
茶杯斜斜的放在嘴邊,茶水卻始終未曾進入他的嘴里。就這么停頓了片刻,他終于還是放下茶杯,把錢拿了起來。
這厚厚的一沓錢,明顯的分成上下兩半,上面是紫幣,而下面壓著的赫然竟是金幣。
魯步亭熟練的用手指一抹一彈,鈔票嘩啦啦的響起來。這聲音比世上最美妙的音樂還要動聽。
“陸先生,這未免太多了吧?你這樣,這篇文章我可不敢寫了。”
魯步亭把錢輕輕放到桌上,往前一推,推回到陸承面前。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作為一個記者,魯步亭深知哪些錢能拿,哪些錢不能拿。對方給的越多,所求的也就越多。他知道自己的斤兩,能承擔多少。
陸承微微一笑,用兩個手指按住錢,把錢往前推了一點,卻并沒有推到魯步亭的面前,而是放在了桌子中間,他的手指也沒有離開錢。這讓魯步亭有點不解其意。
“魯先生,您是資深業內人士,在下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您說。”
“如果盤絲嶺想辦一份刊物,把它當成一個項目來看的話,需要多少錢?”
“這要看你想辦什么刊物了。如果是內刊,其實根本就不用花什么錢。你們自己內部隨便搞就行了。”
“當然不是內刊,我剛才說了,我們齊掌門是真心想做媒體。”
“那你們想做什么樣的刊物?宗旨是什么?發行對象是誰?”
“發行對象嘛當然是整個修行界廣大仙民,宗旨就是讓更多的人能夠進入仙道之門。還有一點是我們齊掌門特別在意的,他常說天道之下萬物平等,所謂圣賢,不過是抓住了天道之機,先行一步罷了。”
魯步亭嚇了一跳,陸承前面兩句是廢話,什么讓更多人進入仙道之門,三界之內哪一家媒體不是這么說的?
最關鍵的是他后半段話:
天道之下萬物平等——萬物是指什么?當然不會指腳下的土和墻上的磚,可不就是說妖魔鬼怪?
圣賢不過是抓住了天道先機——這是要蔑視前賢先圣啊!
不知道為什么,魯步亭驚嚇之余忽然產生了那么一絲興奮。
“你們這個還是沒有說清楚啊,太籠統了,做媒體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他說。
“是啊,我們也知道,所以一直只是有這么個想法,沒有付諸行動,正想請教魯大記者這樣的專業人士。”陸承說。
魯步亭擺手道:“我不算什么專業人士,我只是個記者而已。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點意見。辦刊物最難的不是多少錢的問題。”
“那是什么?”陸承問道。
“三條。”魯步亭伸出三個手指,“首先是你們上頭有沒有足夠的關系。做小刊還好說,想做大刊,上頭沒有關系根本拿不到刊號。除了刊號之外,還有很多需要審查和特殊審批的項目,每一項都非常麻煩。如果你只面向地仙界的話還好一點,如果想要面向天庭地府,那就很難了。
其次是你們的辦刊宗旨和市場定位。如果定位不夠精準,又沒有自己的渠道,發行將是個大問題。沒有發行量,沒有流量和廣告收入,你是很難維持下去的。要么就只能做小而精的小眾刊物,做不成大刊。
第三就是人才。你需要一支不小的團隊,尤其是編輯到記者,數量不少。用新人肯定不行,至少要有一批資深人士,在三界之內擁有大量的資源。沒有資源的記者根本拿不到一手消息,也寫不出好文章。
這三條你都解決了,剩下的才是錢的問題。如果真的都能解決,那么一般而言有個一兩百萬紫幣的啟動資金就差不多了。解決的越完美,花的錢就越少。條件差的越多,花的錢也就越多。”
陸承點頭道:“哎呀,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魯步亭微微一笑,很有一種成就感。他端起茶杯來喝茶,雖然茶已經有點涼了,但他還是覺得很好喝,滿足地說:“嗯,這茶不錯。”
陸承一直等到他把茶杯放下,臉上滿足的笑容慢慢褪去,才說:“其實就是要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我這樣理解對吧,魯先生?”
魯步亭說:“也可以這么理解。”
“上面的人不用擔心。”陸承說到這里停頓下來。
魯步亭并不覺得意外,上次來他就見識到了盤絲嶺的能量,能讓甪里大仙上門送蟠桃的,絕非是他表面看到的那個破落的小道觀。而這一次,孫悟空親自下場,甚至不惜與哪吒鬧翻,又有五莊觀出面做保,這哪里會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小門派呢?
“那么下面的人呢?”魯步亭問道,“你的團隊呢?”
“團隊可以慢慢建。”陸承說,“關鍵是要有一個領袖人物。這個人物已經有了。”
“哦?不知是哪位媒體大佬?”
“就是你。”陸承把桌子中間的錢再次推到了魯步亭面前,用手指輕輕敲了敲,“這上面的一萬紫幣是給您這次跑腿的辛苦費。這下面的一萬金幣,算是預支的咱們辦刊的啟動資金。您看夠不夠?”
“我?”
魯步亭大感意外,可又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看著這厚厚的一沓錢,魯步亭明白了,眼前這個老頭,從見面的第一句話開始,就一直在做鋪墊,最終就是為了要讓他接受這個難以拒絕的條件。
當然難以拒絕!
哪一個記者不想有這么一個機會,擺脫被人呼來喝去的命運,成為媒體大亨呢?
他又想起了齊鶩飛給他畫的那張餅。他一度以為自己錯過了分餅的最佳時機,還指望能分一點邊邊角角的碎屑,卻沒想到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最甜美的餡兒,專為自己留著呢!
至于這次的文章……
管他呢,陸先生想怎么寫,就怎么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