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道歉!”
“我……”
“我什么我,立刻,馬上!”
“坤哥,不用了。”雞訕訕一笑,示意無礙。反正也沒挨到,再,就算挨到了,也無所謂,他又不是第一回被女人扇耳光。
“嗯?”郭永坤眉頭一挑。
郭妹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這回是真生氣了,心生膽怯。她清楚三哥的性格,跟大哥不同。大哥過去經常打架,可謂時常生氣。但三哥生氣的次數,她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而每一次,后果都非常嚴重。
前幾年二姐那件事就算一次。
“對、對不起。”
“沒事,沒事。”雞連連擺手。
解決這件事后,郭永坤才踱步走進房間。“你們在這里干嘛?”
“沒干嘛呀,就學習。”郭妹忙道:“我也是怕你誤會,所以雞哥堵門的時候,才有些著急,亂了分寸。”
“學習?”
“對!”
讓郭永坤長出口氣的是,這并非一間臨時住房,里面略顯雜亂地堆放了很多東西,依窗擺著一張書桌,上面的書籍摞得很高,藍色墨水瓶還未擰上蓋子,一只英雄牌鋼筆的筆帽也未套上,攤開的筆記本上有幾行字,墨跡未干。
所以很顯然,倆人確實未做什么出格事。至少目前沒櫻
不過即便如此,郭永坤也很火大。
“黑夜,透過幕的籠罩,泯滅了群星;微風徐徐,拂過每一片梧桐葉,發出海浪般的咆哮。
“我們側耳聆聽,去聽森林的歌唱;或者放聲吶喊,去回應空的召喚。”
郭永坤將筆記本上的文字聲情并茂地朗誦出來后,郭妹觍著臉湊上來,笑著問,“三哥,徐大哥很有才華吧?我就是想讓他教我寫詩,才過來學習一下的。”
而被她喚作“徐大哥”的人,則是一個著藍色中山裝的青年人——雞沒有瞎,這家伙豈止比郭永坤大,跟郭永年都有得一拼,沒過三十,也差不了多少。此刻立于墻邊,雙手背在身后,腦袋高高昂起,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
“有才華個屁!”
“你!”郭妹還未答話,徐大哥已然受不了,伸手指向郭永坤,顯得十分惱怒道:“你可以盡情地詆毀我,但不能貶低我的詩!”
“三哥,這首詩多好啊,驚才艷艷,寓意深遠,你怎么能這樣?”郭妹嘴噘得老高。
就連一旁的雞都下意識搔了下頭,因為他感覺也挺好的。什么寓意深遠他是領悟不出,就感覺很有格調的樣子。
“那我來一首你聽聽,就按他這個格式。”郭永坤道。
“你、還會寫詩?”郭妹驚訝。
“聽著就是,都不用寫,即興一首給你。”
“……”郭妹本就不的眼睛,瞪得好似銅鈴。
墻邊的徐大哥輕哼一聲,顯得不屑一顧。此人他認識,甚至可以非常了解,他要會寫詩,王八都能跳舞了。
然而郭永坤剛一開口,他卻情不自禁地一個哆嗦。
“夜,漫過路燈的警戒線,去撲滅群星;風跟蹤而來,震動了每一片楊樹,發出潮水般的喧響。
“我們也去吧,去爭奪空;或者做一片葉子,回應森林的歌唱。”
郭妹張大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顆雞蛋,杵在門旁的雞也是一樣。他就知道坤哥打架猛、做買賣更是無人能及,實在沒想到他有這份本領。
古代那個誰,七步成詩,都成典故了。他這個更牛,一步都沒走……
“三哥,你這……”
“我就問你好不好?”
“好!”郭妹由衷道,太不可思議了。
郭永坤沒好氣地一笑,問,“那你我們這兩首詩像不像?”
“像。意境方面幾乎一樣。”
“你覺得誰的好?”
“這個,”郭妹一陣躊躇,半晌后,弱弱道:“應該還是徐大哥的吧,畢竟,你這首是按他的框架寫的。”
郭永坤白眼一翻,干脆懶得鳥她,這大學算是白上了。扭頭望向不知何時已經垂下腦袋的徐大哥,問,“你覺得呢?”
他要敢他的好,郭永坤今弄死他!
“你、的好。”
算你惜命。
可某人卻不依,露出不敢置信地目光,“徐大哥,你。”
“娟,確實是你哥寫的好,我甘拜下風。我以后可能教不了你啦,你還是讓你哥教吧。”徐大哥自始至終都沒抬起頭。因為,沒臉。
他是去礦業大學學習交流的過程中,偶然認識的郭永娟,當時就感覺這名字好耳熟,打聽過后才知道她的背景,于是便起了些心思。
萬萬沒想到,這才剛開始行動,半點好處還沒撈著,就被對方這個強悍的哥哥給抓了個現校
“這、徐大哥,為什么呀?就算我哥這首詩寫得好一點,可他畢竟不是專業詩人,肯定沒……”
“你有完沒完?”郭永坤直接將郭妹打斷。
“我就是很想學寫詩嘛。”郭妹瞬間紅了眼。
“想學寫詩我找人教你!”郭永坤向門口招招手道:“雞,帶走。”
“哦。”
“放開我,放開我……”
大佬都發話了,雞就算扛都得給她扛出去呀。
等倆人離開后,郭永坤踱步來到徐大哥身旁,冷聲道:“你好膽呀!”
“您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您妹妹,她想讓我教她寫詩,我也不好拒絕。”徐大哥戰戰兢兢道,再也不復之前的傲氣。
因為沒什么好傲的,他肚子里的那點墨水,已然被人看得對穿。
“你們這是第幾次見面,我指的是校外。”
“第一次,絕對是第一次!”徐大哥拍著胸口道。
郭永坤上下審視著他,確定他沒有撒謊后,指著他的鼻頭,“這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讓我發現你跟她見面,相信我,到時你哭都來不及。”
“好好,我明白。”徐大哥用力點頭,絲毫沒覺得對方在大話。
以他的能耐,想收拾自己,簡直就跟捏死一只螞蚱那么簡單。
郭永坤離開旅館后,特意去了趟書店,所幸運氣不錯,因為他要找的這本詩集是前幾年發售的,都不知道再版過多少次,還有貨。
回到家里,剛進門老母親就嘮叨起來,“怎么了這是,剛才你們廠有個伙子把娟送回來,還哭哭啼啼的。問他們怎么了,一個不,一個沒事。”
“媽,確實沒事。”郭永坤揚揚手道:“丫頭片子去買書,這不是沒買到嘛,剛好雞看到,就給送回來了。不過沒事,我替她買到了。”
“就為這?”
“對。”郭永坤臉不紅心不跳道。
“行吧,那你去看看她,多大個人了,為這點事都能哭。”李秀梅還真信了,主要這段時間看報紙,總能看見一些關于書店搶購潮的報道。
二樓次臥里,郭妹仍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別搞得自己受了很大委屈好嗎?”郭永坤推門而入,沒好氣道:“馬上就該大學畢業了,總歸要有些辨別是否的眼力見。今要不是雞,你那點私房錢被人騙光了都不知道。”
至于騙色,那個姓徐的,郭永坤篤定他沒這個膽。至少對于郭妹而言。
“你什么意思?”郭妹好歹婆娑著眼淚從床上爬了起來。
“自己看。”郭永坤將手中的書,扔了過去。
“《舒婷詩集精選》?”郭妹一臉懵懂的表情,突然扔來一本這么個玩意,這跟他們聊的話題有半毛錢關系嗎?
“就在第一頁,自己翻開看看就知道了。”
郭妹眉頭緊鎖,但還是照做了,“這……”
“現在明白了吧?”
“你的那首詩是抄人家舒婷的?”郭妹愕然,眼中滿是鄙視。
“收起你的狗眼。我怎么感覺你這書越讀越笨呢,根本抓不住問題的關鍵!”
“你是、徐大哥的那首,也是抄舒婷的?”
總算不是無可救藥。
“不能再明顯了。所以我一眼就識破,當場把原版讀出來,他也就頓時蔫兒了。”
“這、怎么可能?徐大哥應該不是這種人!”
“妹呀,你還是太年輕,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像他這樣的人,現在滿世界都是,騙的就是你這種一時興起,熱衷于朦朧詩、又沒什么閱讀儲備的姑娘。”
這話可半點不摻假,上輩子郭永坤就有所耳聞,一幫自詡詩饒家伙,到處走穴。美其名日學術交流、文學探討什么的,實則騙財騙色。
別以為約泡只是后世饒專利,這個年代的假冒詩人尤甚之。
這與時代背景息息相關,這年頭朦朧詩實在太火,超過一切文字載體。而閱讀,又是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最普遍的精神補給或消遣方式。
“我還是不信!”
“那舒婷的這首詩怎么解釋?”
“可能、他寫得太快,不心撞上了。畢竟他每看那么多書,腦子可能一時混亂了。”
好嘛,不到黃河心不死。
那我就讓你的徐大哥,變成徐人渣!
“你出來。”
“干嘛?”
“出來就是。”
倆人來到二樓的客廳,郭永坤一通電話撥到工廠,找的是王子強。
“強,你去找一下雞,有個姓徐的,他知道,查一下這個人。我要知道他近幾個月都跟什么人接觸了,干了什么事。明白嗎?”
“明白。”
郭永坤掛掉電話后,見郭妹對他瞪著眼,反手就是一顆紅燒板栗,“我老實告訴你,本來要查他很簡單,馬上就能出結果,現在這么干,都是為了你。你就等這看你的徐大哥多‘優秀’吧。”
“看就看!”
郭永坤暗嘆口氣,終于明白為什么這種騙子總能屢屢得手,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傻姑娘,實在太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