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陽光透過白白的云朵，為城市送來新一天的第一縷溫暖。
郭永坤還沒起床，朦朦朧朧中聽到窗外傳來一些嘈雜聲，揉著有些浮腫的眼泡，來到窗戶前面。
他這個二樓臥室的位置非常好，自上而下，剛好可以越過院墻將馬路上的景象一覽無遺。
當看清是什么狀況后，他瞬間清醒過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只見馬路旁邊停著一輛綠皮解放車，車側拉著紅色橫幅，上書八個大字：牛奶訂購，送貨上門。
車尾邊的人行道上，擺起一張長條桌，有工作人員置于后方，前面圍聚著咨詢的街坊鄰居。還有工作人員分成兩組，一組在掃街發傳單，一組在挨家挨戶上門推銷。
毫無疑問，高山牛奶廠的宣傳隊伍來到了他們街道。
他們這條街住的基本都是有錢人，應該會有一個不錯的收獲。
“嗯，得打個樣，支持一下。”
這樣一想著，郭永坤沖到衛生間火速洗漱了一下，也就下了樓。
時間還挺早，最近由于報紙上的“科普”報道取得明顯成效，高山牛奶廠那邊正在趁熱打鐵地搞推銷，一直在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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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通常早上很多人都在家，可過了八點之后就說不定，家里賺錢的人應該都去上班了。
“媽，你怎么不去訂牛奶？”看見母親正在院子里打掃衛生，郭永坤不由問道。
“那不就是你承包的那家牛奶廠嗎？”
原來你知道呀。
在李秀梅看來，兒子自己的牛奶廠，喝個牛奶還要訂嗎？她現在沒訂，家里牛奶也沒斷過呀，兒子隔三差五地過去，總會帶兩件回來。何必掏這個冤枉錢？
她要過去訂牛奶，人家可不認識她。
郭永坤自己倒是不太好出面，免得影響大家工作——他如果現身，街坊鄰居知道這家牛奶廠是他的，那些大媽大嬸可不是什么省油燈。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奇怪現象，越是有錢人越會過日子。
“坤坤！”
趙小坤正在墻角蹲馬步，這是他們武校老師布置的作業，每天早上都要練功。聽到聲音，有模有樣的抱拳收功，一溜小跑過來。“咋了，干爸？”
“喏，門外在搞訂牛奶的活動，你去把咱們家的牛奶訂了……”郭永坤邊從口袋里掏錢，邊用另一只手指向大門口示意。
“哦，好！”接過錢，趙小坤一臉興奮。在他看來，這是一件大事。
望著他哧溜消失在院門處，郭永坤會心一笑，他將來的孩子，如果能有這個干兒子一半省心，他就心滿意足了。
趙小坤今年也就9歲，但儼然像個小大人一樣，每天自己乘公交去學校，放學再自己回來，完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作業做完，因為這樣奶奶做飯的時候，他就可以幫忙照顧小秋秋。
小秋秋其實脾氣不太好，繼承了他爸的基因，但還就服趙小坤，成天吊在屁股后面“坤坤哥，坤坤哥”叫個不停。
最喜歡看趙小坤練功的樣子，每每這個時候，總會搬出小馬扎，安靜地坐在旁邊，小手拍拍，一臉崇拜。
當然，這會兒小懶豬估計還沒起，他媽爸每天上班時才把他抱過來，然后必然要接著睡兩小時。
門外，趙小坤很快跑到“咨詢臺”處。
“同志，你們這個送貨上門的服務好是好，可這一訂最少一個星期，價格能不能便宜點？”
“對呀，生意都給你們廠做了，肯定要給點優惠嘛。”
“你們要能優惠點，我考慮一下……”
身前聚滿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所幸趙小坤天生神力，瞅到一條縫隙，悶頭往里擠，硬是用身體把二面的人給推開。
“誒，這誰啊，擠什么擠？”
“就是！”
一群大媽大嬸頓時不高興了，打量之后才發現是個小孩子。
“這誰家小孩子，大人辦事過來湊什么熱鬧？”
“剛才還把我屁股頂了，這要是個大人，我可要抽人了！”
趙小坤懶得理會他們，終于來到桌子旁邊，干爸好容易交代給他一件大事，他必須高效率、高質量的完成。
“叔叔，我們家要訂牛奶。”
“哦？”工作人員一聽樂了，管他大人還是小孩，能給生意的就是好同志。笑著俯下身體，問道：“小朋友，你們家在哪兒啊，要訂多久？”
“就在你們斜對面，訂一年的。”
“……一年？”
別說工作人員微微一怔，就連旁邊的街坊鄰居們也愣了愣，這么壕氣的嗎？小孩子瞎搗亂吧？
而回應他們的，則是幾張百元大鈔。
“一天四瓶，訂一年。”
你有錢，你是爺……工作人員心里頓時樂開了花，這可是廠里目前“掃街”這么久，接到的最大一單生意。
“好嘞！”
工作人員開始辦理手續，還特地喊來安裝隊的人——按照政策，凡一次性訂購牛奶一個月的客戶，就可以免費在門口安裝一個牛奶箱。
“哦，我知道這小孩是誰了，郭家的。”
“怪不得！”
“咱們這一片，也就他們家和老林家最有錢了。”
“老郭家都訂了，說明這牛奶確實可以呀。得，我也先訂一個月的。”
街坊鄰居們議論紛紛，被這么一搞后，都不好意思再講價，他們好歹住在“富人”街，人家大戶一訂就是一年，他們訂一個星期、一個月，如果還斤斤計較，簡直就是給街道丟臉。
老郭家門外，已有安裝工在院門墻邊釘牛奶箱，塑料制品，不怕風吹日曬。
因為就在視線范圍內，不少街坊鄰居都好奇打量，你還別說，這牛奶箱釘上去挺上檔次。這往后街道一片別人家都有，自家沒有，多丟人？
人家會說“你家連牛奶都訂不起嗎”。
“來來，我也訂一個月的。”
“我也一樣。”
“還我，趕緊地，我待會兒要上班。”
郭永坤這個樣打的，不可謂不好。
這或許是牛奶廠宣傳隊最輕松、最愜意，收獲最大的一個早晨。
當然，他們注定不知道老板在背后幫襯了一把。郭家住在哪里，別說他們，健力寶公司都鮮有人知道。
郭永坤心情很不錯，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按這個節奏下去，用不了多久，高山牛奶廠就能重回本市牛奶霸主的地位。
這個“全市配送”的法子，外地來的牛奶品牌想效仿還真沒那么容易，主要需要投入龐大的人力資源，這是他們一時半會兒很難具備的。
他準備今天上午先去健力寶公司逛逛，然后下午再去豐收罐頭廠那邊看看具體進展，吃完早餐后，拿著車鑰匙正準備出門，卻發現院門口突然多了兩個人影。
他的注意力主要落在女人身上，驚訝道：“周靜？”
沒錯，這個穿一套白色帶小黃花的連衣裙，留著齊肩短發，身材瘦削，皮膚微微泛黑的姑娘，正是他的初中同桌，外加好朋友，周靜。
老實講，他第一眼沒認出來。因為這姑娘變化很大，以前非常白凈，臉上帶點嬰兒肥，看起來嬌貴、可愛。
而現在則更加……成熟，歲月的痕跡仿佛全都遺留在身上，已經不復昔日的光彩。
“郭永坤，好久不見。”周靜笑著說。
“是啊，好久不見。”郭永坤神情恍惚，他的這個好久，與對方有本質的區別，不是幾年時間，而是……相隔一世。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兒來，挪開視線，投向她旁邊的男人。這哥們兒的醋意可謂天下無敵，可不好讓他誤會。
“紅道，咱倆也有一陣沒見了，上次去你家，聽阿姨說你現在搬外面住了。”
“嗯，總跟父母住也不是個事兒。”林紅道笑容滿臉，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
他自然有高興的理由。從兩人一起出現的那一刻起，郭永坤就知道他終于心愿得償，成功追到了周靜。
“來來，進來啊，別站在門口……”郭永坤趕緊招呼，將兩人請進了一樓客廳，并吩咐睡到剛起的郭小妹，倒兩杯茶水進來。
“我快遲到了……”郭小妹一臉不樂意，咕噥一句，但還是照辦了。
她屬于那種8:30上班，掐算好時間，十五分鐘洗漱，十五分鐘騎車，然后不到8點絕對不下床的類型。
至于早飯，一般倆包子，在騎車的時候解決。化妝則在單位進行，通常化好妝，差不多也就到了午飯點。
她現在這個崗位，說實話，就是個人情崗。郭永坤心知肚明，屁事沒有。
不過也無所謂了，所幸趙小勇那小子還挺有闖勁，現在一直住船上，個把禮拜才回一趟。等他把生意捯飭起來，郭小妹大抵是要離職去給他做管家婆的。
其實郭永坤很想跟周靜聊聊，畢竟也是昔日舊友，又隔了一輩子沒見，總歸想敘敘舊。但由于林紅道在旁邊，他壓制住了心思。心想：這回你總不用再對我抱有敵意了吧？
“紅道，聽說你搞了家房地產公司？”
郭永坤早就打算去看看，還從林母那邊要了電話，只是每次打過去，林紅道都不在公司，似乎業務很忙，也就沒去成。過年的時候也去過林家，同樣沒會到人。
兩家雖然距離很近，但真的很少走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