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起電話的涂強愣在了那里，劉空明連忙上前半步，和涂強前后保持了不足兩寸的距離，以便于能夠聽到電話的內容。
手機揚聲器里，卻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強子，如果你現在把今年C語言補考的備選題庫傳給我，我可以幫你解決現在的困境。”
電話那邊的人，是李明！
“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相信，題庫這個東西，我根本沒有，而且就算我有，我也絕對不會給你！”
涂強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電話那邊傳來了李明的一聲嘆息：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我這邊剛剛拿到了化驗報告，想聽聽結果怎么樣嗎？”
涂強的呼吸稍稍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你......快說！我媽她怎么樣了！？”
“別著急啊，嬸子她的身體也沒什么問題，之所以經常頭痛也只是腦子里長了顆肉球而已。”
‘啪！’
一聲脆響從身形消瘦的涂強身上傳來，緊接著又是一聲，看樣子是因為身體肌肉緊繃帶動了骨骼關節摩擦而產生的聲響，涂強緊攥手機的右手因為過于用力，指尖泛著一片慘白，再加上那密布了細密冷汗的完全失去血色的面孔，在朦朧的夜色中泛著幾分可怖。
“你！說！什！么！？”
涂強強壓著情緒，一字一字的沖著電話那邊低吼。
電話那邊的李明聲音十分輕快，輕描淡寫的說道：
“聽不懂嗎？那是一顆每天都會吸收身體養分然后無限生長、變大的肉球，想象一下，一個不斷生長的肉球占據了頭骨里本就固定的狹窄空間，然后開始擠壓......”
“你……別再說了！”
涂強突然情緒激動的大吼，大吼之后，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已然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擊打得喘不過氣來。
電話那邊的李明繼續喋喋不休刺激著涂強：
“強子，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遇見事情就躲這怎么能行呢？你躲又躲不過去，不如聽我跟你講一個好消息吧。”
“好消息？”
“對啊，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聽了以后肯定會很高興。”
電話那邊的李明陰陽怪氣的賣著關子，涂強緊攥著手機，只留給電話那頭的李明粗重的呼吸聲以示回應，幾個呼吸過后，李明繼續說道：
“還記得那天你也被強行帶去做了檢查嗎？”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
“別急啊，好消息是，其實嬸子的化驗報告前天就已經有了結果，昨天我就已經看過了，她腦子里的肉球是良性的，根本都還沒有擴散。”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涂強的聲音陰沉的可怕，李明收起了剛剛的陰陽怪氣，轉而以一副十分嚴肅的口吻反問道：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你母親一定要你也做一個檢查嗎？我剛剛拿到手的，不是你母親的檢查報告，而是你的啊！恭喜你，你中獎了，你得了一樣的病，肉球長在你的胸口，而且癌細胞已經擴散了，是不是很驚喜啊？”
聽到這番話，劉空明愣了。
涂強則像是被這一席話抽去了靈魂，只剩了一具莫得感情的虛弱軀殼，剛剛還粗重的呼吸聲，現在漸漸微弱，被風聲掩蓋下去。
突如其來的噩耗像是一陣晴天霹靂，劉空明重新審視了眼前的涂強。
這樣的刺激下......
難道，這才是涂強自殺的真相嗎？
沉默了大約半分鐘，涂強粗著嗓子沖著電話那邊不知道什么表情和心態的李明問道：
“還......能治嗎？”
“當然可以！只要撬開頭蓋骨，然后把肉球取出來，再把頭蓋骨蓋上，之后啊再堅持每三個星期去化療把你身上擴散的癌細胞控制住，你應該能多活三個年頭兒，
不過嬸子就可憐了，她就算把自己腦子里的肉球取出來，籌到足夠的錢治療你，也只能在照顧你的過程中看著你一天天的病倒、衰弱最后丟了性命，想想都覺得好殘忍呢，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還得錢一屁股債，估計這輩子都還不清嘍。”
劉空明的臉色現在出奇的難看。
從涂強的眼睛里，劉空明已經看不出絲毫的斗志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一個已經身患絕癥、不愿意再承受人世間苦難的人放棄自殺繼續茍活在世上承受身體和心靈上的痛苦，這是十分殘忍的。
電話那頭兒，李明也壓低了聲音，沉聲補充道：
“哦對了，我記得上一個因為掛科太多被勸退的學長在學校里自殺之后，學校補償了他們家足足十萬塊的補償哦，我要是你啊......我就來個干脆的，反正橫豎都是死，為什么不給嬸子多留些錢養老呢？”
說完，涂強的手機響起了嘟嘟聲，顯然是李明直接掛斷了電話。
顯而易見的是，李明臨掛電話前說的最后一番話，涂強聽進了心里，他轉過身來，目光呆滯的看著劉空明。
準確的說，看著劉空明身后的天臺。
一步，兩步。
涂強越過了劉空明，緩緩向著天臺邊沿挪去。
劉空明一時竟是想不到還有什么辦法來勸阻涂強。
局面徹底僵了下來。
這樣的話，即便是再次觸發死亡回溯回到幾個小時之前，結局還是一樣的無法改變，劉空明能通過死亡回溯逆天改命，但面對現代醫學都無從下手的不治之癥......
沒有任何辦法。
真是可惡，難道劉空明的人生就永遠卡在這短短的幾小時循環里了嗎？
劉空明不甘心。
一定，一定有解開這個困局的鑰匙。
劉空明深吸了幾口氣，看著漸漸遠離自己接近天臺邊緣的涂強，決定換一種思路來審查這起事件。
從結果逆推來看，誘發涂強自殺的直接原因，是該死的絕癥。
而間接原因就有很多了。
譬如，一個是由涂強售賣的食堂高價粥點，惹了記者們的眾怒，引來了山呼海嘯般的互聯網輿論壓力。
另一方面，涂強收了李明的賄賂卻沒有給李明補考題庫，因而受到了李明的報復，借著記者們對李明的怒火，將涂強的形象進一步抹黑。
再者，就是因此引發的涂強喪失了保研機會，雖然涂強嘴上說著他完全可以自己考，但實際上，劉空明完全能夠聽得出涂強的心虛。
如果涂強真的對自己有充足的自信的話，就不會說出‘一年考不上那就兩年，兩年考不上那就……’這樣的話。
綜上所述，再加上家庭的貧困，才最終導致了現在這個死局。
劉空明思考間，涂強已然走到了天臺邊緣，樓下傳來熟悉的謾罵聲：
“跳！快跳啊！你要是不跳我看不起你！”
“快跳下來吧，像你這種人，活著糟蹋糧食和空氣！哪怕是死了也得下地獄！”
在最后作出決定之前，涂強回過頭，絕望的看著劉空明，臉色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
“你快走吧，不然，會說不清楚的，他們會有人懷疑是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被人誤解、誣陷，很難受的。”
看著涂強滿臉的真誠和絕望，劉空明猛地一拍腦門：
“我知道哪里不對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