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兒子不孝啊，是兒子不孝！”他光顧著自己的心情，卻沒有多陪一陪自己的額娘。
“小六，哀家的小六回來了？”
德妃的眼里面忽然迸發出了劇烈的光芒，剛剛明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一會忽然又像是病好了一般，眼睛異常的亮。
抓住六爺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他，甚至手還能去撫摸他的臉。
對，看清楚這真的是六爺之后，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的牙。
六爺一邊流眼淚一邊點頭：“皇額娘，兒子回來了。兒子不孝！”
德妃搖了搖頭，眼睛這一會兒卻是愈發的清明了，眼神忽然轉到四爺身上，接著，伸出了手。
四爺愣了一下，想都沒想過，皇額娘最后會將他叫到跟前去。
記得清楚，剛剛額娘還對他厭惡至極。
不過，四爺立即到了跟前去，將手遞給了德妃。
德妃看著自己的兒子，像是舒了一口氣似的：“真好…”
這一輩子，到了現在，她的兒女們都還健在。
即便是他們的日子，也有過得不如意。
但是他們都還好好的活著，在體會著屬于他們的人生。
緊接著，德妃將六爺和四爺的手放在一起，拍了拍道：“額娘…最對不住的…就是你們了…如今，見到你們，額娘也就滿足了。”
她對不住老六，是因為沒有看管好她，讓他幼年時便遭了毒手。
對于老四，也是沒有能力保護他，讓他幼年時便認了別的女人做娘。
直到這一刻，肚子里的那一股氣也有已經散開了。
這么多年，其實她怨恨老四喜歡佟佳氏不喜她，又何嘗不是自己的一個執念呢？
眼睛像是貪戀似的，在周圍的孩子們身上來回留戀，從四爺幾個又看到了胖胖幾個，看了好一會兒。
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了四爺身上：“皇上，哀家想同你單獨說兩句話。”這一番話說得很順暢，很平靜，仿佛現在這個人才是正常的太后。
聽了這話，四爺愣了一下，而后大手一揮，將人全部遣了出去。
德妃去拉著四爺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他，而后忽然笑了起來道：“你剛出生的時候…小小的一團。
那么一點兒的人兒…眉頭便是擰在一起的。
皇上便同我說呀，你這孩子長大了之后，必定是個脾氣不好的。
小的時候，你總是不喜歡乳娘抱你，只喜歡待在我的懷里，每日額娘額娘的叫，可愛極了…
后來啊…我懷了老六…皇上那個時候對我的寵愛還一般。
佟佳氏以我一人照顧不好兩個孩子為由，將你要了去…
額娘到現在都記得…你那時候才剛剛會說話…趴在嬤嬤的身上，哭得厲害極了…
一直額娘額娘的叫…
小手扯著門簾子，死都不松開。當日我看著你便想，這輩子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將你帶回來…”
說到這里，德妃有些激動，又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四爺嚇了一跳，立即伸手幫她順后背。
這一刻，四爺的內心，遠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他腦子有些混亂，從小到大，他記憶中就沒有這樣跟額娘說過話的時候。
他們母子兩個在一起，大多數都是相顧無言。
四爺一直以為德妃很討厭自己，直到后來娶了玉兒之后，似乎才有了些許的好轉。
不過額娘雖然不疼他，但是她很疼愛她的孫子們。
四爺將那理解為愛屋及烏。
早些年的事情也漸漸的都淡忘掉了。
但其實，對于親生母親對他的無視，或者是對他的冷漠，相信任何一個人心里面都會有一個結。
對于四爺來講，也是不例外的。
他仍舊記得，他小的時候拿著糖人去找到母親，母親卻狠狠將他推開的樣子。
他依舊記得，老六十四毓玨幾個在額娘跟前嬉戲玩鬧，只要他一進來，額娘便立即板著臉訓斥的樣子。
甚至，他依舊記得，同樣是出門狩獵，額娘對老六，便是百般關懷，替他打點好一切，面對自己，額娘大多數也只是冷眼旁觀。
他想都沒想過，有一日會聽額娘這般說起他幼時的事情來。
原來額娘她一直也很在意這件事情的。原來在她心里自己也是有位置的。
知道這些，四爺覺得，便足夠了。
德妃緩了緩之后，緊接著卻又道：“后來，你去了佟佳貴妃的宮里，你有了一個更疼愛你的額娘…
記得有一日，我偷偷的去看你，因為額娘知道你羨慕其他皇子的額娘給他們送點心，便也拿了你最愛的點心給你。
可我前腳一走，再回頭的時候便見到你，將點心全部都丟了…”說著，德妃的眼里閃過一絲哀傷。
四爺怔愣了一下，原來這件事情被額娘看見了嗎？
當下，德妃嘴角更是多了些苦澀：“我知道，你嫌我去的太晚了。
你有了更好的額娘，怕是我這個拋棄你的額娘，你不會再喜歡了吧？”
“不！不是這樣的！”四爺連忙解釋：“額娘是因為這件事情才生我的氣的？”四爺覺得心里難受極了。
德妃聽了這話，卻搖了搖頭：“額娘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額娘只怪自己，怪自己沒有能耐保護你，沒有能耐將你養在跟前，只能將你送給其他的女人。
也怪自己小心眼兒，怪自己膽小，因為害怕見到你不屑的眼神，額娘便不出現在你跟前。
以至于，后來的你變成了那個樣子…
額娘問過自己，若是當年能夠在對你好一點，或許，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就比方說像現在一樣…
你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愛你的人，你的心腸…便不再冷了。
額娘很遺憾，并沒有成為那個最愛你的人…”
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神思清明的兒子，德妃不由得便想起了上一輩子那個陰鷙的兒子，忽然之間便勾唇笑了笑。
這樣…真好…
只是有一句話，她一直埋在心里很多年了，若是不問出來，怕是她難以明目，當下忽然扯出四爺的手道：“額娘真的很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恨過額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