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花轎就要登門了,總不能一直瞞著季善,不讓她知道,那等她到了沈家,知道自己是過門沖喜的,誰能保證她不會再一次將自己懸到房梁上呢?
那就真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不但會雞飛蛋打,還會在繼王員外之后,將沈家也得罪個死了。
季善之前的以死抗爭到底還是唬住了季大山和季婆子,想來想去,母子倆決定讓周氏晚間先把情況與季善說一下,“讓她最好乖乖兒聽話,那以后好歹還能有娘家當靠山。否則她還有一口氣,我都要將她賣到鎮上的萬春樓去,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她死了,我也不會饒過她,立馬將她的尸體扔去喂野狗!”
想到季善素來心痛周氏,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她若敢不乖乖兒聽話,我就將你一起賣了,我說到做到,你自己看著辦吧!”
周氏只得諾諾的應了,去了季善的房間。
季善這才終于知道了自己接下來的去處,去給一戶殷實人家的生命垂危的小兒子“沖喜”,對方還是個讀書人,至少沒她預料的那般糟糕。
只是不知道對方得的是什么病?都已經垂危了,只怕情況是真的很不好吧,那要是自己過門后,對方沒能活過來,自己的處境豈不是比現在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以如今的醫療水平,“沖喜”又說穿了只是迷信,失敗的可能性真是太大了,——季大山對她還真是有夠“好”的!
不過她從來都認為是YY、無稽之談的穿越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可見鬼神之說也不全然是迷信,指不定,她就把對方給“沖”好了呢?
好歹嫁過去還能有希望和生機,要是她敢再壞季大山的事兒,便不是等死,就是被賣到下三濫的地方去了,誰讓他頂著她父親的名頭呢,那便有對她生殺予奪的權利,這操蛋的世道!
周氏見季善一直不說話兒,只當她是不情愿嫁去沈家沖喜,雖能想來她的委屈,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善善,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這真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要不是怕左鄰右舍說嘴,要不是里正當年給你起了名兒,里正太太素日也喜歡你,你爹他、他指不定早把你賣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歹沈家殷實,娘聽說光房子就幾十間,還有幾十畝地,不然也供不起女婿念書了,你過去后,無論如何吃穿都是不用愁的,就是女婿身體不好,可能……但就算情況到了最壞的地步,你也不過就是守著而已。等過幾年親家見你安分守己,不用你開口,只怕也會替你過繼一個兒子到膝下,你就好好守著兒子,不一樣過日子嗎?咱們女人這輩子說到底誰不是這樣,沒出嫁時指著爹,出嫁了指著丈夫,丈夫沒了指著兒子,你看你奶,如今日子不就好過了?”
季善應聲回過神來,很想反駁周氏的。
又知道她的確是為了她好,她根深蒂固的觀念也壓根兒扭轉不過來,只得諷笑道:“到了這個地步,我能不嫁嗎,不嫁就要被賣了,還要連累您被賣,我除了嫁,還能怎么著?倒是您,這些年不覺得委屈,不覺得心寒嗎,二十年的夫妻,為了這個家里里外外的累死累活,還為他生了一雙兒女,他卻一言不合就要賣了您……”
她都替周氏委屈心寒了。
周氏卻一臉無所謂的道:“你爹他也就是嘴上嚇唬嚇唬我而已,不會真那么做的。當初我嫁他七八年都沒開懷,他也沒休了我,如今就更不可能賣我了,你就別為我擔心了,你爹和你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厲害而已,實際心很軟的。”
那都是因為季婆子也是周家村的女兒,周家怕周氏真被休了,會壞了全村女孩兒的名聲,讓全村的女孩兒以后都不好嫁,再四警告過季婆子,她若真敢讓兒子休妻,以后就沒有娘家可回,有什么事,也別指望娘家和族人們為他們母子撐腰了,她當初才被沒休的好嗎?
季善又想反駁周氏了。
被家暴了這么多年,竟然還家暴出斯德哥爾摩了,這算怎么一回事?
然而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周氏都懦弱二十年了,她就算說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根本由內改變不了周氏的觀念,她已逆來順受成了自然;由外也改變不了她的處境,季大山又高又壯,季婆子也尖酸刻薄,又是長輩,她縱有心反抗了,也壓根兒不是對手。
偏偏這個世道也不可能離婚,女人只有比現代更弱勢一百倍一千倍的……索性只道:“總歸您以后好生保重,也好生教養蓮花兒和虎頭,讓他們多尊敬心痛您一點吧。”
季蓮花對周氏雖不算尊敬,好歹還有幾分心痛,原主的記憶里虎頭卻是深受季大山和季婆子的影響,對周氏從來兇神惡煞,半點當兒子的樣都沒有的,那周氏還能指望什么將來?
周氏見季善這次不但乖乖兒聽話了,還又跟以前一樣心痛自己了,笑得眼角的細紋就更深了,“娘都知道,會好好保重的,你去了沈家后,也要照顧好自己,好好聽公婆的話兒,娘以后若是得了空,就去瞧你……好了,娘去忙了啊,你快歇著吧。”
待季善點了頭后,又給季善捻了捻被角,才出去了。
卻是很快又折了回來,塞了一個荷包到季善手里,小聲道:“你爹和你奶看得緊,娘只有這點兒體己,如今都給你,雖抵不了大用,好歹也能應應急,你千萬收好了。”
說完不等季善開口,已轉身出去了,待一路出了廚房后,才紅了眼圈。
她爹竟然一分銀子的嫁妝都不給善善,她奶也不說什么,這可叫善善去了沈家后如何立足?他們哪怕把十六兩銀子的零頭用來給善善置辦嫁妝也好啊,偏偏她一個字都不敢說……
季善等周氏出去后,才反應過來荷包里裝的是什么,忙打開一看。
就見是一些她只在電視上才看到過的銅錢,粗略估計有一二百枚,以季婆子連一個雞蛋都要鎖起來的作風,還不知道周氏偷偷存了多久,又存得何等的艱難,才存下了這么些來的。
季善的眼圈也紅了。
既為周氏對她的一片心,更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在她很小時,爸爸便因意外去世了,媽媽怕委屈了她,卻一直沒有再婚,還盡可能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和最多的愛,讓她從來沒有過許多單親家庭子女都會面臨的煩惱和痛苦。
可現在,她說沒就沒了,還不知道媽媽得痛苦絕望成什么樣兒……
想到這里,季善自弄清楚自己處境后,便一直強忍著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決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