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拂袖就要離去,余光見自家弟弟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忙拉了他一把,低喝道:“二弟,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走?”
卻見孫二還是不動,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就看見了站在沈恒身邊的季善,哪怕粉黛不施,穿的也只是布衣布裙,頭上也沒有任何多余的佩飾,依然漂亮得難以言表,把四周都照亮了一般。
孫大不由也是一呆,好像是聽說沈恒去年沖喜娶了個漂亮媳婦兒,但沖喜能娶到什么好的?肯定是歪瓜裂棗。
卻不想,竟真是個好的,比預想的簡直好了一百倍都不止的好,這是什么運道!
沈恒見孫大孫二竟不走了,反而都拿露骨的眼神盯著季善看,越發惱怒了。
擋到季善前面便冷冷道:“你們還不走,非要等我再罵你們一頓才肯走是不是?”
孫大孫二這才回過了神來,本就有舊怨,如今又因季善這么漂亮的女子竟成了沈恒的媳婦兒添了新的妒恨,上前兩步就要與沈恒杠上,“這地方是你沈恒的,是你們沈家的不成?我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急得方才那老家人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低聲賠笑勸道:“大少爺二少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縣試,您們又何必與不相干的人一般計較呢?還是快去排隊吧,待會兒可就抽不到好的號房了。”
一邊勸,一邊使眼色招呼了另一個下人過來幫忙,才總算是將兄弟兩個給拉走了。
孫大孫二不清楚自家與沈家路家具體有什么恩怨,只知道兩家是仇人,因而看沈恒不順眼,幾度挑釁,老家人卻是知道的,惟恐沈恒一怒之下,就把當年自家老爺忘恩負義的事嚷嚷開來,那孫家還有什么臉面名聲可言?
這才會忙忙把人給拉開了,總歸眼下縣試才是大事,只要兩位少爺此番能中童生,姓沈的以后連他們的面兒都見不著了,理他呢!
季善見孫家的人已經走出老遠了,沈恒的臉色仍然很不好看,忙笑道:“沈恒,你不會被兩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白白影響了心情和狀態吧,那可就真是如了他們的意了。”
沈恒抿了抿唇,搖頭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他們如意的,季姑娘只管放心吧!”
季善點點頭,“這就對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成大事。好了,你也去排隊吧,早些進去了,也好早些熟悉一下自己的號房,早些做好答題的準備。記住一點,千萬不要緊張,只要你不緊張,你就已經贏了!”
“嗯。”沈恒重重點頭應了,又深深看了季善一眼,才去排隊了。
余下季善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終于走到官差前面,然后經官差搜過身,又確定過姓名籍貫后,消失在了貢院的大門里。
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轉身往客棧走,只心始終高高懸著,半點也不若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淡定就是了。
少時回到客棧,就見大堂比起早間時的座無虛席,明顯已冷清了許多,比起平日里亦是冷清了不少,連后廚的切菜劈柴聲都能聽得很分明了。
季善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冷清才好,安靜才好呢,她今兒正好可以補眠了,這幾日她睡得雖不算差,卻也絕不能說好,沒辦法,如今的房子實在太不隔音了,尤其夜深人靜時,竟連隔了幾間屋子的人打呼的聲音都能聽見,弄得她黑眼圈都有了。
今兒既不用操心沈恒的三餐了,正好睡丫個天昏地暗。
抱著這樣的想法,季善很快上了樓,回了自家的房間。
可惜躺到床上后,季善卻是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心里一直火燒火燎的,既怕沈恒仍不能答題,畢竟之前都是模擬考,與真正上了考場方方面面還是不一樣,尤其壓力是絕不一樣的;更怕沈恒又跟三年前那次一樣,要不了多久,便被……抬出了考場來。
以致走道上每每響起任何聲音,都會讓季善一陣陣的心驚肉跳,惟恐聲音的主人是來找自己的,每次都要直至聲音消失不見,她才能暫時放松一下下。
如此熬到下午,季善才覺得心揪得沒那么緊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直沒人來找她,可見沈恒至少沒有重蹈三年前的覆轍,暈倒在考場里,那她便不該再自己嚇自己,該對沈恒有足夠的信心才是,連她都不相信他了,還有誰會相信他?
她這一路走來口口聲聲的相信他,也不該是這樣只流于表面的相信,實則心里根本沒有真正相信過他才是!
季善猛地站起,決定不再在客棧里枯坐著胡思亂想了。
她要趁沈恒考試期間,做點有意義的事,別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時光才是。
季善遂很快下樓,找到了掌柜的,希望掌柜的能允許其妻陪她到縣城各處逛逛去,“……我這是第一次來縣城,委實不熟悉,我家相公這幾日也再三再四的與我說,他不在期間,我不能踏出客棧的大門半步。可我在客棧里實在坐不住,所以就想各處逛逛,一來打發一下時間,二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價廉物美的東西好買了帶回去給家里的長輩和孩子們,只不知掌柜娘子可有空引了我四處逛逛去?您放心,我不會白白耽誤掌柜娘子的時間,定會有相應酬勞的。”
掌柜娘子是個性子極好的中年婦人,見了誰都笑瞇瞇的,這幾日季善因總是借用客棧的后廚,與她也算熟識了,所以季善才會第一個想到她。
沒辦法,她如今的臉真挺能惹事兒的,早上在貢院外,不就差點兒讓好脾氣如沈恒都差點兒炸毛嗎,雖然他與孫家那兄弟倆本就有上一輩的舊怨,到底小心駛得萬年船。
掌柜的經過幾日的相處,也因對季善和沈恒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對小兩口兒印象都越發的好,聞言忙笑道:“什么報酬不報酬的,沈娘子也太客氣了。我老伴兒早上還與我說,要去扯了布給孫子們做春衫呢,正好你們結伴了,你年輕人眼光好,還能替她斟酌斟酌哪個布更好看。”
說完便朝后堂叫起‘孩兒他娘’來。
很快掌柜娘子便自后堂出來了,聽得季善的請求,也是欣然應允,“我正愁一個人逛怪沒勁兒的,偏我家媳婦要看孩子,也不得閑,沈娘子來得簡直太及時了,該我感謝你才是。你等我一下,我換件兒衣裳我們就出發啊。”
季善見掌柜的夫婦倆都爽快,便也不與他們客氣了,待掌柜娘子換好衣裳出來,便笑著辭了掌柜的,與掌柜娘子一道出了客棧的大門,上了大街。
果然季善很快便慶幸起自己邀請了掌柜娘子這個“地頭蛇”陪自己逛街來,哪里的點心吃食好、哪里的布料首飾胭脂水粉又好又便宜、哪里的小玩意兒品種又多又齊全……掌柜娘子都是如數家珍,堪稱天泉縣的“活百度”。
關鍵掌柜娘子對上客人是笑瞇瞇的,對上那些明顯眼神放肆,甚至還想趁機上來試圖臊季善皮、占季善便宜的登徒子們又是另一番態度,既潑辣得讓他們不敢再造次,又不至讓事情鬧大了,反累季善被人指指點點。
將季善護得就跟老母雞翅膀下的小雞一般,既安全又窩心。
如此逛了一陣子后,季善畢竟是真愛買買買,在琳瑯滿目的商品的攻勢下,總算暫時忘了擔心和煩惱,投入到了各種挑選采買中。
以致不到一個時辰,她兩只手便已滿得快要拿不下,只恨不能再多生兩只手了。
但最讓季善高興的,還不是她在掌柜娘子的指引下,買到了一堆物美價廉的東西,而是她竟然在一家香料鋪子里,發現了花椒和辣椒種子。
當時掌柜娘子進香料鋪子是為了買檀香的,她娘家母親和婆婆都有見風流淚頭痛的老毛病,俱是早年沒坐好月子落下的,如今上了年紀,老毛病越發的嚴重,竟是晚間連一兩個時辰都沒法安睡了。
掌柜娘子心疼母親和婆婆,一度給二人買過好幾種安神香,不想二人都聞不慣那個味兒,最后才覺著檀香既聞得慣,晚間點上后也能睡上兩三個時辰。
自此掌柜娘子便隔一陣子,就要給兩邊母親都買些送去。
掌柜娘子陪季善逛了半日,幾乎都是季善在買東西,難得她要買自己的東西了,季善自然也是欣然同往。
不想這一進去,便讓她在一大堆各式各樣她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壓根兒沒聽說過的香料盒子中,發現了花椒!
季善立時如獲至寶,索性把那盒子整個端了,拿到柜臺前急聲問店家,“老板,你們這個東西怎么賣,你是從哪里進來的,你除了這些還有嗎?我都要了!”
老板聽得她都要,也是滿臉的驚喜,忙道:“娘子竟也認得這蜀椒嗎?我是去年到府城進貨時,聽說了這東西做菜會讓菜更香,也有人愛它的味兒,便想著指不定咱們縣里也有人愛呢,就進了兩斤回來,卻不想至今別說有人買了,連問都難得有人問,不然我也不會放在那么個不起眼的角落了。娘子若是全都要,那我給您算便宜一點,怎么樣?”
季善笑道:“這東西如今叫蜀椒嗎?我聽說它們的確生在蜀地比較多,叫這個名兒倒也貼切。這個東西怎么說呢,愛的人覺得它香氣撲鼻,愛得不行,不認識不了解的人卻是看都懶得看一眼,也不怪無人問津。那我都要了,老板怎么賣?”
老板笑道:“我當時進成一百文一斤,如今我兩斤給娘子算一百五十文,怎么樣?我如今也不想賺錢了,能回點本錢就夠了。”
季善聞言,正要說話,掌柜娘子已先笑道:“朱老板,你別看我這侄女兒年輕面嫩,又是個生面孔,就宰她的價啊,這什么東西呢,這么貴,我平時買那么多檀香,也就一二百文,這東西難道比檀香還貴?何況你這本來就是沒人問,壓根兒賣不出去的,再便宜一點啦!”
老板忙賠笑:“有您在,我怎么敢宰這位娘子的價啊,我跟您打交道這么多年,您也應該知道,我做生意自來最是公道的,壓根兒就不是那種人啊。實在是這東西真有這么貴,我已經賠本了,您總不能再讓我賠得連褻褲……不是,連褲子都不剩吧?”
掌柜娘子笑道:“你怎么可能賠,何況這做生意,肯定有賺的,就有賠的,你這些香料便已經賺足銀子了,就這一樣便便宜一點,又能怎么著呢?一百文啦,好不好,你就當是看我的面子了,不然你這東西放著也是白放著,一直沒人問的話,別說一百文了,你連一文的本都回不了啊。”
“哎喲,您這也太會殺價了,我以后可真要怕做您的生意了……好吧,那我就看您的面子,一百文把兩斤都賣給這位娘子吧,那您以后可得多照顧我幾次生意才是。”
“不是說怕做我的生意了嗎?”
“怕做也要做啊,誰讓您和您家掌柜的人好,大家都喜歡呢?對了,我當時進這蜀椒時,那老板還送了我一包什么種子,說是種出來的東西與這蜀椒一起配著做菜更好吃,我也不知道會種出個什么來,今兒索性一并送與這位娘子吧。”
季善在一旁眼見自己壓根兒沒有用武之地,掌柜娘子便替自己講好了價,還連“贈品”都替自己一并賺了回來,——那種子她若是沒猜錯,應當就是辣椒的種子了,畢竟在蜀地花椒辣椒可是向來不分家的,出現的時候也差不多,她今日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心里就越發的感激掌柜娘子了。
等付了錢,拿好老板給她包好的一大包花椒,大包小包的出了店門,季善便提出要請掌柜娘子吃面,“之前路過那家生意極好的面館時,您不是說他們家味道特別好嗎,那我晚上請您吃面吧?您可千萬要賞臉。”
掌柜娘子卻是笑道:“還是別了,我得回家給我孫子們弄飯了,再說咱們都兩手不空,還是趁早回去的好,省得路上不小心弄丟了哪個,多可惜多心痛啊?至于這面,回頭有空了咱們再來吃也是一樣的。”
季善好說歹說,掌柜娘子都始終說要回去,季善無法,只得同意了先回去,心里已在想著,明兒要買份兒什么禮物,好生答謝一下掌柜娘子了,她今兒可真替她省了不少錢。
晚間季善吃完飯,又整理了一番白日買的東西,便鎖好門窗燙了腳,早早上榻煨著了。
一時間卻還是睡不著,免不得又想到了沈恒,擔心起他的狀態來。
這會兒他們應當也都睡下了吧,只不知道他的被褥夠不夠厚,帶的一應吃用的東西也還夠不夠?也不知道一開始是誰把縣試定在了二月,并且流傳至今的,這么冷的天兒,就不能選在春暖花開時嗎?
還一考就是這么多天,考場條件還那么惡劣,簡直就是身心的雙重折磨嘛,不怪歷史上好些文官都是下馬能提筆,上馬能殺敵,都是經過一重重魔鬼考試過來的人,身體素質能不好嗎……
季善腹誹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起來,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季善擔心沈恒受凍之余,也沒法兒再出門了,只得窩在房間里百無聊賴。
好在到了下午,天就漸漸晴了起來,甚至還有了一絲陽光。
季善便想出門給掌柜娘子買禮物去,但轉念一想,掌柜的與掌柜娘子都是厚道人,她便買了禮物送上,他們也未必肯收,倒不如給他們做點兒好吃的,以聊表謝意。
遂徑自去了小菜場,買了一只雞、一條魚回來,打算做鍋雞湯,再做一個酸菜魚送去后堂,給掌柜的一家晚上加餐。
不想她剛拎著雞和魚上了二樓,便被迎面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給撞了個滿懷,不但人被撞得后腰撞在了樓梯上,立時一陣火辣辣的痛,手里的雞和魚并幾樣配菜,也掉了一地。
季善不由咝了一聲,正要開口,那小丫頭已先沒好氣道:“沒長眼睛呢,差點兒就把給我撞翻了,衣裳也給我弄臟了,會不會走路啊你!”
季善本來是要問她有沒有撞著的,雖然明顯是她不對,但她才到自己肩上,分明還是個孩子,自然也犯不著與她計較了。
卻不想對方明明是過錯方,竟還不說道歉,反倒張口就罵人,簡直就是倒打一耙。
季善的火騰地也上來了,站直了身體冷冷道:“沒長眼睛,不會走路的是你吧,明明就是你撞的我,如今倒惡人先告狀起來,你家大人呢,你把他們叫出來,我要問一問他們,就是這么教自家孩子的嗎?”
那小丫頭見季善惱了,卻還是一臉的囂張,道:“就算是我撞的你又怎么樣,你一個草民村姑,我撞了也就撞了,你能把我怎么著?我可告訴你,我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最好立馬給我賠不是,我便不與你計較,不讓你賠我衣裳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季善氣極反笑,上下打量起她來。
見她穿的衣裳竟是綢的,耳朵上也扎了銀丁香,手上還戴了銀鐲子,關鍵還稱自己是‘草民’,不由暗忖,莫不是她家里父母長輩是當官或者有功名的?
可就算她家里是當官的,她也不能顛倒黑白,囂張到這個地步!
季善冷笑一聲,正要再說,就聽得一聲“吱嘎”聲,然后自離樓梯不遠的一扇門后,走出了個四十來歲,衣裳比才那小丫頭還更好些,頭上插的也是金簪子的婦人來,“怎么了?”
那小丫頭忙跑了過去:“干娘,她撞了我,弄臟了我的衣裳,還不給我賠不是,您可要為我做主啊,不然我們阜陽……”
“住嘴!”可惜話沒說完,已被那婦人喝斷了,看向了季善,卻是一怔,沒想到這么個小小縣城不起眼的客棧里,竟也有這樣的美人,還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不過這美人瞧著好像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是在哪里呢……婦人想了一回,沒有想到在哪里見過季善,卻想到了連日在客棧聽到的一些閑話。
都說三樓甲字房一位姓沈的待考學子這次帶了媳婦兒一起來考試,那媳婦兒還生得極其漂亮,想來便是眼前這一位了?
那更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不然萬一這小媳婦兒的相公這次中了,便不是平民了,回頭鬧騰起來,讓府里的主子們知道了,他們這些當下人的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因忙堆出了笑容來,與季善道:“娘子千萬別跟我這女兒一般見識,她年少無知,但心眼兒倒是不壞的,就是說話有時候沒個輕重,我代她給您賠個不是了,您這些東西值多少銀子,我也可以照價賠償給您的。”
一面說,一面已沖季善福了下去,又喝罵那小丫頭,“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給這位娘子賠不是呢?……不要再廢話,當我不知道你嗎,自來跳脫慣了的,肯定是你先撞了這位娘子的!”
那小丫頭先還滿臉的不服氣,見婦人動了怒,到底不敢再多說,只得也福了下去,小聲給季善賠不是:“對不住,娘子,都是我不好,不該撞你的,還請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季善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既見婦人態度挺好,不但自己給她賠了禮,還讓這小丫頭也給自己賠了禮,也就不欲再與她們計較了。
放緩了臉色道:“既然太太和令愛已經給我賠了禮,那就這樣吧,東西也不用你賠了,反正都還能用。只是以后還請令愛走路小心些,別再撞著旁人,撞著后也別再惡人先告狀了,畢竟是非公斷從來不是誰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
婦人忙起身笑道:“以后我一定讓她加倍小心,也不許再胡說八道,只是娘子這些東西,真不要我們賠嗎?那就真是生受娘子了。”
季善道:“都還能用,自然真不用賠。二位先請吧。”
說完便低下身,撿起地上的肉和菜來,待都撿起來后,沒再看婦人母女,徑自上了三樓,回了房間去。
等季善在房間里收拾好該收拾的,提著肉菜再次下了二樓,已不見方才那對母女了。
季善也不以為意,又下了二樓,徑自去了后廚。
等她把雞湯燉上,魚也片好,開始炒做酸菜魚的佐料時,掌柜娘子笑著進來了,“我就知道定是沈娘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香味真是隔老遠都能聞見……不過不對啊,沈相公今兒不是還沒考完回來嗎?”
季善笑道:“是啊,我家相公明兒下午才能回來呢,所以這魚我是做給您和您全家吃的,這雞湯也是,您可千萬不要再與我客氣。”
掌柜娘子忙道:“沈娘子也太客氣了,不過真的好香,那我可就厚著臉皮收下了,不推辭了啊。這魚的做法也是沈娘子自己想出來的嗎,光聞著我口水都要下來了。”
季善一邊翻著鏟子,一邊笑道:“這魚叫酸菜魚,酸菜是我自己做的,虧得如今天兒冷,只要封存得好,十天半個月都不會變味兒。我還加了些昨兒我買的那個蜀椒,所以才這么香,就是不知道您和家人吃不吃得慣,若是不好吃,可千萬要多多原諒才是。”
掌柜娘子“哎喲”一聲,“這都不好吃了,還要怎樣才好吃?我們今兒可真是有口福了。”
季善翻炒好佐料,笑著倒了半瓢清水到鍋里,卻在扭身時,不小心扯到后腰方才被撞著的地方,忍不住“咝”了一聲。
掌柜娘子忙關切的問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季善吐了一口氣,把方才在二樓發生的事三言兩語說了說,“可能被撞得有些嚴重,晚上睡覺前,得熱敷一下了。”
掌柜娘子聽得那小丫頭撞了人不肯道歉不說,反還要季善給她賠不是,冷笑起來:“不過就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下人罷了,就狂成那樣兒,簡直就是狗仗人勢嘛,也不想想,你再怎么著也是良民,是她一個下人奴才能比的嗎?”
季善聽得一怔,“我看她穿的衣裳是綢的,又那么張狂,還以為她家里有人做官兒呢,沒想到只是個下人,真的嗎?”
掌柜娘子壓低聲音道:“之前他們來住店時,說是行商的一家子,可我這幾日分明聽說他們是京城來的,好像主家在京城都排得上號,那下人穿綢子也就沒什么可奇怪的了,老話不是說什么‘宰相門前七品官’嗎?不止她,他們同行的其他人也都穿得好,在吃上頭也很是大方,那個主事的管事娘子更是戴這么粗的金簪,這么粗的金鐲子,穿綢子算什么?”
季善恍然大悟,緩緩點頭道:“難怪剛才那小丫頭叫那婦人‘干娘’,看來她們不是真的母女,而是結的干親了?我好像聽說過大戶人家的下人之間也你爭我斗的,不抱團兒怕日子真不好過。”
掌柜娘子道:“肯定是這樣,這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我們東家家里的下人聽說也拉幫結派。我還聽說,他們這次好像是來咱們天泉找什么人的,當中一個管事樣子的還說過,要不索性找縣尊大人派人幫忙找去,縣尊大人肯定巴不得,但被那個管事娘子攔住了,說萬不能聲張……這又要找人,又不能聲張的,也不知是要干嘛,弄得這么神神秘秘的。不過聽他們的意思,連縣尊大人都巴不得為他們辦事兒,看來主家在京城真是很大的大官兒了?”
季善想到掌柜娘子既是客棧的內當家,當然消息比旁人都靈通,道:“應該官兒是不小,不然不會區區一個小丫頭子,都那么張狂了,可見由上而下應當都是張狂慣了的。不過與咱們也沒什么關系,還是不要再說了,省得讓人聽見了平白惹出事兒來。您再稍等片刻再開飯啊,這魚倒是在湯汁里滾幾下就能起鍋了,雞卻還要燉一會兒才軟爛,不然您家里老太太怕是吃不動。”
心里則在腹誹,還以為那小丫頭公然又是一個“我爸是李剛”,倒不想不過是“李剛”家里一個下人罷了,由此已可見那家子的家風。
好在彼此應當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以后甚至連照面都不可能再打,不然還真是有夠膈應人的。
掌柜娘子已笑道:“沈娘子與我們一起吃吧?我今兒做了丸子,客人們的晚餐煮菜是蘿卜燉肉,加上你這兩道大菜,都快趕上過年豐盛了。”
季善與掌柜家的其他人通不熟,實在不愿與他們一道吃飯,弄得自己也不自在,他們也不自在。
便笑道:“我昨晚有些涼了肚子,今兒不敢吃油膩的東西,已經熬了魚片粥,打算待會兒回房吃,就不給您添麻煩了。”
好說歹說拒了掌柜娘子的好意,待魚和雞湯都好了,瞧著掌柜娘子端走后,才端著另一個砂鍋里給自己做的魚片粥,回了房間里。
不想前腳剛回房間,后腳掌柜娘子就來敲門了,“我做的這丸子還算干凈,也不油膩,沈娘子嘗嘗吧,你光吃點兒粥哪里夠的,半夜指不定就餓醒了。這是紅花油,你不是讓人撞傷了腰嗎,晚上熱敷后抹一點兒,明兒起來應當就能好多了,若是手夠不著抹,可以叫我一聲,我立時就來幫你抹啊。”
季善知道這是自己先敬了掌柜的夫婦倆一尺換來的禮尚往來,推辭了兩句,見推辭不過,也就笑著謝了掌柜娘子,收下了丸子和紅花油,“我晚間若是夠不著了,少不得真要麻煩您了。”
掌柜娘子這才笑瞇瞇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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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穿秋褲了嗎?感覺夏天過了直接就是冬天啊,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