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吃過晚飯,季善先給周氏端了特意給她熬的雞絲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著她吃完了飯,又去把藥端來給她吃了,陪著她說了會兒閑話,見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著腳在等她了,見她回來,便招手笑道:“善善快過來泡腳,我給你加點熱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層汗后,正好熱熱乎乎的睡覺。”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還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須得給我換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著,腳下卻是不停,幾步便走到沈恒身邊坐了,再褪下鞋襪,將雙腳踩到了沈恒腳背上,“我把腳給你燙熟,看你明兒還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腳了。”
沈恒任她踩著,只笑道:“我腳沒你的嫩,可不怕燙,你盡管踩著便是。”
“那我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燙得你根本沒法下腳,還不許起來,看你還怕不怕燙了。”
“別別別,我腳再沒你腳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燙,可是真要燙熟的,好善善,我明兒再不敢了,肯定讓你先泡,總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識時務者方為俊杰嘛……”
夫妻兩個笑鬧了一回,待彼此都燙腳燙得渾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嬌讓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隨即出門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繼續說起晚飯前沒完的話題來。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說,不但要和離,還要季家必須賠我娘二十兩銀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這怕是有點兒難度吧?我如今也沒別的想頭,只想盡快和離,讓我娘跟那對可惡的母子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可以盡快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區區二十兩,我如今還不看在眼里,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這肯定有難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來畝田地和那幾間屋子,家里怕是連十兩現銀都拿不出來,我們一開口便是二十兩,他們除非賣地,否則根本不可能,而他們母子又聽說向來把地看得極重,怎么可能舍得賣?等他們氣急得不行了,我們再松口,只要和離和十兩銀子,他們肯定立時就會答應了。”
頓了頓,“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馬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末了還落得這樣的下場,總得讓季大山母子出點兒血,總得讓他們付出點代價,不爭饅頭爭口氣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盡磋磨凌虐,之前因為太忙,顧不得特地為她出氣便罷了,如今既有機會了,當然要一并為她也出一口氣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讓他們以為事情沒有回圜的余地,自己無論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訴他們,其實他們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價,只消付出一半的代價即可,他們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還要上趕著接受,惟恐我們反悔了,——我相公原來還是個談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來,“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兒,還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別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讓人帶信給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離,看能不能就這兩三日,便把事情給解決了,也省得影響我們出發。”
季善“嗯”了一聲,“你安排就好,等回頭事情圓滿解決了,我再好生答謝你。”
“怎么答謝我啊?”沈恒立時湊到了她面前,“要不,我這就去吹燈?”
讓季善一把把他的臉給推開了,笑罵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沒的,我懶得理你,回頭也不說這樣的話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臉……你還真去啊,你給我回來……”
卻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隱約聽得見一些細微的聲音……
終于等風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擁了季善,一手給她捻好被角,柔聲道:“善善,困了沒?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雖是閉著的,卻了無睡意,道:“我還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兒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來,“我也還不困,不然咱們再來做點兒有意思的事?咝……,別掐啊,我就嘴上說說而已。”
季善“鎮壓”下某人蠢蠢欲動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們說會兒話吧?這幾日家里大家伙兒肯定都覺得我管得太多、太寬了吧?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季大山與季婆子雖然可惡,我也不是沒有法子收拾他們,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們不敢再對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離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兒,你心里會不會也這樣想過?”
沈恒待她說完了,才柔聲道:“我沒這樣想過,爹娘也沒這樣想過,都覺得你既然非要這樣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況事實擺在眼前,就岳母那個性子,你就算一時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卻不可能時時都守著他們,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來,那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自然是長痛不如短痛,一勞永逸的好。”
季善就嘆了一口氣,“她那個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只能說她自己愿意當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著。”
頓了頓,“可就算她再懦弱無用沒主見,當初也是她將我撿回去,也是她盡全力留下我、護著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從牙縫里省下吃的給我,我才能長到十六歲,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沒法兒,什么都幫不了她便罷了,也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遭罪,看著她被累死累活一輩子,結果還落得被治死的下場;可我偏偏如今已經有能力幫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讓她不用再那樣累死累活,可以換一種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睜睜看著她遭罪,只治標不治本的給她幾兩銀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幾句,等她將來……沒了后,再掉幾滴眼淚,說幾句后悔當初沒怎么樣怎么樣的話,我心里肯定一輩子都過不去,肯定會恨自己一輩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連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這么做!”
原主記憶里那十幾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壓根兒不愿去回想,每次剛想到一點苗頭,便立時給壓下了,以免白白影響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溫暖與甜,也就是周氏偶爾偷偷塞給她的一小塊餅子或是糍粑,或是幾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蓋那么大的一小塊兒糖了,若是沒有那些東西,若是沒有周氏一直疼著原主,她肯定撐不到季善來時,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樣,當初她剛來時,若沒有周氏偷偷給她送去柴房的米湯,若沒有她臨出嫁前,周氏頂著季大山與季婆子的兇神惡煞,也要給她做的那碗雞蛋面和那碗臘肉,她應該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點溫暖的確很少,但已經是周氏當時能給她的全部,自然更顯難得與珍貴。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維護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這樣兩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還不拉周氏一把,還不救她徹底脫離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輩子都過不去不說,午夜夢回時,她也沒臉再見原主,沒臉再繼續霸占她的身體,過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說完,輕輕把她的兩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邊溫柔道:“善善,沒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樣,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來就是這樣一個愛憎分明,知恩圖報的人啊,只要誰對你好了一分,你肯定會回人十分,對旁人尚且如此了,對至親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慶幸能遇上這樣的你,也遺憾為什么老天爺沒能讓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難了。”
季善讓他說得心里一片柔軟,輕笑道:“之前還說我今兒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誰啊?好了,我也就是這兩日被我娘氣著了,所以有感而發而已,現在說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兒還有的忙呢,哈——”
說著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現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與我說,說出來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會是你最堅實的后盾,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著“嗯”了一聲,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睡著了。
沈恒聽得她睡著了,這才也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次日,季大山與季婆子聽得季家村的里正親自上門,告訴了他們周氏要和離,并且要二十兩銀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氣得臉紅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聲罵起周氏來,“那個賤人,竟然還想和離,她以為自己是誰,還敢要二十兩銀子,就是把她賣了,也值不了這么多銀子,簡直就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真以為她躲到那個死丫頭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樣治死她!給老娘等著,老娘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個殺千刀的賤貨去!”
一邊罵,一邊已團團轉的找起趁手的家伙來,也就是周氏這會兒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時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氣得倒仰,“賤人,老子看在兩個孩子的份兒上,沒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著要和離了,真以為有那個死丫頭撐腰了,老子就會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連賤人死丫頭一起,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到時候就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個野雜種,枉費老子白白養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這么不是東西,當初老子就該把她扔出去,讓她活活凍死,餓死的!”
里正卻是半點沒將他母子兩個的兇神惡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們對周氏仍沒有半分虧欠悔改之心,反而還是喊打喊殺,還是當著我的面兒,尚且如此,可以想見平日里待她到底壞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瘋了,不然就是傻了,才會不先下手和離,而是等著你們回頭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還好意思罵善丫頭,你們當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誰不知道?就算你們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賣了,全村都知道她是個好性兒的,只要你們好好與她說,好好補償她,好好待周氏,時間一長,她怎么可能不照顧你們,不讓你們沾光?仍是半分虧欠悔改之心都沒有,軟飯還想硬吃,以為你們是誰呢!”
“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要不要和離,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識相的,就趁早答應,否則,弄得里長老爺親自管這事兒,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婦勾搭成奸,還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兒后,可就不只是和離賠銀子了。丁家村青壯比我們村兒多出不少,回頭要來抓了你去和寡婦一起沉塘,我們村兒可打不過,也沒人愿意為了你大過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緣兒,自己應該很清楚。可丁家村眾人的怒氣我當里正的總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們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們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與季婆子萬沒想到里正連馮寡婦已經懷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們一直以為這事兒除了他們母子和馮寡婦,世上便再沒第四個人知曉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這要是傳開了,就算馮寡婦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們不會立時聯絡了同族的好漢們打上門來,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時就娶了馮寡婦過門,他的兒子也要背著奸生子的名頭過一輩子,他們家的名聲也徹底完了!
季大山與季婆子只能眼睜睜看著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兩個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繼續以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沒有。
良久,還是季婆子先罵累了,也實在想不到任何法子,這才喘著氣,與季大山說起自己的打算來,“大山,要不咱們先去沈家村,把那個賤人哄回來,她是個耳根子軟的,只要咱們說幾句好話,再把虎頭和蓮花兒也帶上,讓兩個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會回來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來,那個死丫頭難道還能死攔著,不讓她回來不成?”
“等賤人回來,死丫頭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遠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頭便管不著了。就算死丫頭還是知道了,等她趕回來時,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們怎么樣?我想來想去,眼下也就只有這個法子了……”
卻是話沒說完,已讓季大山怒聲打斷了:“讓我去哄賤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著有死丫頭野雜種給她撐腰,竟然敢和離,還敢張口要銀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兒就休,明兒就迎春紅和孩子進門!”
又罵季善,“野雜種還真以為老子怕了她不成,這是我們季家的家務事,她既然早跟我們家沒有關系了,那憑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沒理的也不會是老子,只會是那個野雜種!”
季婆子對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聞言沒好氣道:“你當老娘就想去哄那賤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這不是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嗎?別再說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個野丫頭給她撐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齒道:“那我也絕不會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別怪我見到人后,當場打死她了!”
季婆子氣得不行,“那你要怎么辦,真答應和離,還賠她二十兩銀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這么多銀子,十兩都難,還二十兩,那只能賣地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喘了幾口氣后,又道:“不然咱們去求里正,讓里正幫忙去說項一下,只和離,不賠銀子?”
“不可能!”季大山卻仍是斷然道,“和離說到底就是休夫,從來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讓那個賤人把我給休了,以后我還有什么臉面出門去見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氣得快倒仰,“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樣?等著馮春紅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讓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帶人打上門來,把你抓了去沉塘,等著里正把我們一家逐出季家村,當叫花子去不成?”
見兒子被自己罵得不吱聲了,這才稍微消了兩分氣,繼續給兒子出主意:“依我說,就答應了和離算了,實在要賠銀子也可以,但別想我們賠那么多,我們至多賠十兩,賤人愛要不要!這銀子我也想好了,既是馮春紅想要進咱們家的門鬧的,那就讓她來出,不然憑我們家的條件,我兒子連黃花大閨女都娶得,憑什么要她一個寡婦進門?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該出這個銀子了!”
季大山叫起來,“我絕不答應和離,到時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個賤人,而是她休了我,我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八輩子的臉都丟光了!春紅也沒有銀子,她寡婦失業家家的,已經那么可憐了,如今又給我懷著孩子,本來也夠辛苦了,娘還要她出這個銀子,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離,也不賠銀子,更不會去哄那個賤人回來,我只會休了她!”
季婆子氣極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別到時候人沒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個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誰讓里正老爺如今跟那死丫頭的男人穿一條褲子,他們才是一伙兒的!”
季大山聞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時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厲內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著唄,死丫頭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書嗎,那看誰耗得過誰,反正老子別的不多,時間最多。回頭惹得她男人惱了她,公婆也惱了她,我倒要看看,她還沖(四聲)什么沖!”
季婆子同樣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著吧,耗到她馮春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門來,讓你什么都落不著不說,還連命一起賠上!你怎么還沒搞清楚,眼下不是咱們說了算,賤人和死丫頭只能聽著,而是死丫頭說了算,咱們只能聽著呢?”
說著一拍桌子,“就這么定了,答應和離,只是不能賠二十兩銀子,最多十兩,銀子還得她馮春紅出!別再跟我說什么沒臉見人,臉面是能當飯吃,還是當衣穿,當然是實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丟點兒臉而已,就能得個媳婦兒,還能得個兒子,你還想怎么樣?馮春紅瞧著可比周氏那賤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爭氣,你才跟她幾次呢,就懷上了,等進門后,肯定能三年抱倆。到時候虎頭就能多幾個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幫襯著,咱們家的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只要日子好過,你管什么臉不臉呢!”
好說歹說,總算說得季大山有所松動了,“行,我就聽娘的,答應和離就是,反正娘說得對,臉面不能當飯吃。自打爹去了,我們娘兒倆過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臉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臉面,也沒有如今的好日子過!可春紅她真的拿不出十兩銀子,娘還是別逼她了,就咱們把這個銀子出了吧,橫豎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別罵了,別罵了,那就她一半,我們一半,總成了吧?”
“不成!五兩銀子上好的田地都能買一畝多了,憑什么我們給她出這個銀子?十兩都得她出,不然休想進咱們家的門,我哪怕死,也絕不會拿一文錢出來的……”
母子兩個說得起勁,季蓮花與虎頭則躲在堂屋的后窗臺下全神貫注的偷聽著,竟是沒人注意到,馮寡婦不知什么時候進了季家的院子里,將季大山與季婆子的對話聽了個正著。
立時跟生吞了一只蒼蠅般惡心。
她這還沒進季家的門呢,已經讓老不死的給算計上了,等真進了門,還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樣兒;季大山也是個沒剛性的,只知道聽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會護著自己,周氏的昨天,顯然就是她的明天,——這樣一個火坑,除非瘋了傻了,才會往下跳呢!
可她雖然沒瘋沒傻,肚子里的孩子卻等不得了,女兒也得自己就近照看著才能放心,不然誰知道將來會被她婆婆給嫁個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還會直接賣了她也未可知,當娘的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閉著眼睛往下跳了。
不過她不是周氏,是絕不會任由老不死的欺負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過她,罵不過她,耍起心眼兒來,也肯定不是她的對手,到時候受氣的會是誰,就只有到時候才知道了,反正絕不會是她就對了!
馮寡婦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與惡心才稍稍減了幾分,隨即做出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怯怯的進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嬸兒,我聽說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趕了來,看有沒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藥吃完后,又帶她去了一回鎮上,請吳大夫復診。
待吳大夫說周氏已經好多了,不過仍給她再開了兩副藥,讓她回去吃著后,也就放下心來,帶著周氏回到家里后,便開始收拾起行李來。
眼看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過完元宵節,他們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當然要趁早準備起來,以免事到臨頭手忙腳亂才是。
期間季大山與季婆子還輾轉給周氏遞過一次話,說他們已經知道錯了,以后一定會好好待周氏,再不讓她受委屈,季大山與馮寡婦也會斷了,希望她能原諒他們一次,只要她肯原諒他們,他們立時來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讓本就并不是自己決定要和離,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過是迫于季善的強勢,只能諾諾答應的周氏又動搖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還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經知道錯了,都說了以后會好好待我,你爹和那馮寡婦也會斷了,那當然也就沒有和離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氣得只差當場爆粗口,還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聲與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蓮花兒早就帶了信給我們,讓我們千萬要攔著你,千萬要堅持和離,不讓你回去。因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騙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丟臉,季婆子則不愿意出那二十兩銀子,跟我們討價還價成十六兩,我們一兩都不肯再讓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騙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長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趕回來后,你都已經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著他們麻煩了的主意。你要是真這么容易就被他們騙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費了善善這些日子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讓周氏不敢再說不和離了,要回去的話。
也才讓季善忍住了沒有發飆,真的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老祖宗誠不欺她!
另一邊,季大山與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幫忙說項后,總算讓沈恒答應將賠償周氏的二十兩銀子,降為了十六兩,自問已經讓了很大一步,說什么也不肯再讓了。
至于為什么剛好是十六兩,也是沈恒刻意的。
當初季大山母子賣季善的銀子正好是十六兩,如今自然要讓他們一兩都別想留下的都給他吐出來!
然與季大山母子來說,沈恒四兩銀子的讓步卻只能算一小步,離他們的預期目標且差得遠,當然死活不肯。
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來擺布她的念頭,輾轉遞了話兒給周氏。
可惜立時就被季善和沈恒給否了,讓他們知道這條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邊繼續歪纏著里正幫忙說項,一邊逼馮寡婦再多出些銀子,至少也要再出三兩,加上之前的五兩,便是八兩,與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兒才是。
把馮寡婦再次氣了個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說別說再出三兩銀子了,連之前說好的五兩,她都不會再出了,她明兒就去鎮上抓副打胎藥,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與季大山再沒任何關系,自然也不會再管季家的破事兒,讓季大山再不許去找她云云。
這回輪到季大山著急了,他對馮寡婦正是最喜歡的時候,哪里舍得就此與她斷了?
更別提她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頭逼起季婆子拿錢來,說知道家里還有多少銀子,別說只是十一兩,就是十六兩,也拿得出;還說家里的銀子都是他掙來的,他才是一家之主,當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錢,他就帶了馮寡婦遠走高飛去,讓季婆子一個人守著她的銀子過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兩銀子出來,再加上馮寡婦給的五兩,總算滿足了沈恒的條件,然后兩撥人一道去鎮上,辦了和離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