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晨曦痛哭了一場,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待季善去打了熱水來,再由紅綾紅綃服侍著她凈了面,抹了季善的面霜手霜后,她情緒就越發平靜了。
這才啞聲與季善道:“善善,我現在好多了,你方才說得對,事情并沒我想的那般糟糕,至少還沒糟糕到那一步,任何事情沒發生之前,都是五五之分,也就是我選中的可能性有五分,但落選的可能性同樣有五分。要是回頭我落選了,那如今的傷感與痛苦豈非太不值了?退一萬步說,即便我選中了,我爹同樣可以去京城,我們父女還是有團聚相守那一日的;你也是,我們都還這么年輕,以后怎么可能沒機會相聚相守了?”
頓了頓,“當初我娘去時,我一度以為天都塌了,絕望得一度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爹只怕也是一樣,可我們父女不還是熬了過來,活到了現在,也活得并不算差,難道還能有比我娘去世更糟糕的時刻不成?既然當初我能熬過來,之后便再沒任何人、任何事能打倒我。就像你才說的,他們不就是巴不得我不好過嗎,那我偏就要活得比他們所有人都好,偏就要氣死他們!”
季善見她振作了起來,點頭道:“這就對了,不管好日子還是壞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你一心積極向上,凡事樂觀以對,縱一開始路不順,定也會慢慢的順暢起來;反之,你只會怨天尤人,才看到了路口的荊棘,便以為整條路都滿布荊棘,只知道哭,根本連試著去開一下路,試著走一走都不敢,那肯定也只能被永遠困在原地,永遠找不到出路。晨曦,我相信你可以的,縱不為了自己,只為了府臺大人,你也一定可以的!”
羅晨曦見她說得鄭重,片刻才也鄭重的應了:“嗯,我會盡力一試,讓自己可以的,我有那么疼愛我的父親,還有善善你這么好的朋友,我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季善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那你現在餓了沒,我給你做吃的去好不好?可惜如今天兒一日日熱了,吃食不好帶,不然我一定給你帶一大包吃的,讓你一路都能有美食相伴。不過豬肉脯牛肉干還是能帶的,你之前吃著說好的麻辣蘿卜干也能帶,我明兒打包好了,就給你送去府衙,你路上好吃啊。”
羅晨曦臉上也有了笑模樣,道:“好啊,豬肉脯牛肉干還罷了,麻辣蘿卜干一定要多帶,省城如今肯定沒有跟飄香一樣的菜館,京城就更不必說了,我肯定拿了銀子也沒處吃去,何況還未必能再有隨意出入買東西的自由,接下來幾個月,我可就指著善善你的麻辣蘿卜干過日子了。”
季善笑著“嗯”了一聲,“放心,一定給你多帶。可惜如今牛油火鍋底料凝固不了,不方便攜帶了,不然一定也給你多帶幾包……不過光有料,沒有菜也是白搭,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可讓你往哪兒現弄菜去?也只好等你回來,再讓你吃個夠了。”
羅晨曦笑著點頭:“是啊,我可現弄不來菜,也只好回來后,再吃個夠了;便我有可能回不來了,也沒事兒,你將來還可以把飄香開到京城里去嘛,對不對?”
季善忙點頭,“對,我還可以把飄香開到京城去。晨曦你放心,若你真留在京城了,我一定把飄香開去京城,讓你想什么時候吃過,都能吃到!”
羅晨曦眼睛霎時又紅了,忙接連呼吸了幾下,才忍住了哭,強笑道:“好啊,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啊。好了善善,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家里還有許多事兒要忙呢,今兒就不吃飯了。”
季善如何舍得這便與她分開,這一分開,還不知道下次見面得是什么時候去了,也強笑道:“吃個飯又用不了多少時間,還是吃了再回去吧?我動作很快的,至多半個時辰,肯定能開飯。”
卻是挽留再三,羅晨曦都只是搖頭,“善善,今兒真算了,我看明后日能不能再來一趟你這兒吧,到時候一定吃了飯再走,好不好?”
季善無奈,只得送了她出門去,直至她的馬車徹底消失不見后,才怏怏的折回了屋里。
一直到傍晚沈恒下學回了家來,季善情緒仍很低落,沈恒見了,少不得要關心一番,“善善,你這是怎么了,臉色這般難看,我方才接連叫了你幾聲,你也沒反應,莫不是身體不舒服?”
季善這才強打起了精神來,搖頭道:“我身體沒事兒……居然都這么晚了,那你自己待會兒啊,我做飯去了。”起身要出門去。
讓沈恒一把給拉住了,“楊嫂子已經在做了,你就別管了。既然身體沒事兒,那為什么你臉色這么難看,莫不是出什么事兒了,是飄香經營不順利?可你昨兒不還說,場子變大了后,生意比之前更好了嗎?”
季善聽得楊嫂子已經在做飯了,這才重新坐下了,“我竟然沒聽見楊嫂子做飯,還當時間還早呢……也不是飄香啦,是晨曦,她馬上要進京去選秀了,讓她祖父祖母給坑的……”
就把事情大略與沈恒說了一遍,“我至今就她一個好朋友,卻忽然說分離就要分離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叫我臉色如何好看得起來?簡直恨不能立時去府衙,把那兩只老烏龜給破口大罵一頓好嗎!”
沈恒這才恍然大悟,“我是說府臺大人就羅小姐一個女兒,怎么可能舍得送她去選秀,若必須得去選也就罷了,分明她是獨女,可以免選的,何以還要參選?原來竟是被坑的,這也太過分了,哪還是親人,分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季善冷聲道:“偏偏他們還就是所謂的‘親人’,若真是仇人,那還好辦些,直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就好,何至于如今打落了牙齒還得和血吞,還不能真將那對老烏龜怎么樣?晨曦真是太倒霉了,府臺大人也太倒霉了……女兒怎么了,女兒一樣是府臺大人的親骨肉,一樣可以頂立門戶,延續香火,他們憑什么就因為晨曦是女孩兒,就這樣坑她?難道羅老太太自己不是女人,難道羅老太爺不是女人生的嗎?”
越說越氣:“別說晨曦了,我當時聽到,都恨不能一把耗子藥下去,藥死了兩只老烏龜算完了!將來我的女兒,誰要是敢這么算計她,這么坑她,不管是不是所謂的骨肉至親,我都絕不會放過!”
沈恒見她定定的看著自己,眼里滿是殺氣,知道自己是被遷怒了。
忙賠著笑臉,語氣卻絕對認真鄭重的道:“我也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將來對我們的女兒,只會比羅大人待羅小姐更疼愛,也只會將她護得比羅小姐更好,任何人都休想算計傷害她!我們家也是一樣,爹娘都對孫女兒們一樣疼愛,善善你只看娘便知道了,待二姐比待我還要疼愛呢,平時待大丫她們幾個也比小松他們更疼惜,將來咱們的女兒就更不必說了,娘肯定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你就放心吧。”
季善這才長吐了一口氣,道:“我當然知道爹娘不會這樣,這不是太氣了嗎?偏偏如今再氣再恨,也是于事無補了,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祈求老天爺,保佑晨曦一定要落選了。”
沈恒認真道:“羅大人是個真正的好官,羅小姐也是個好人,老天爺不會那么不開眼,讓好人一直被坑,壞人卻稱心如意,肯定會有好消息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季善苦笑,“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去廚房瞧瞧有沒有什么能幫楊嫂子的地方,大家早些吃了飯,你和孟二哥也好多些時間看書做文章。”
沈恒忙點頭,“好,孟二哥如今刻苦得不得了,連回家的路上,都在不停的背文章,我也得再努力一些了,可不能被他比了下去才是。”
季善便起身出了門,去了廚房里。
就見楊嫂子正往盤子里鏟菜,一見她進來,便笑道:“沈娘子,我這已是最后一個菜,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勞您叫一聲我們家二少爺和沈相公。”
季善見一旁已擺好了五六盤菜,歉然道:“真是辛苦楊嫂子了,我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出神,竟沒聽見你什么時候開始做飯的,不然就來幫你的忙了。”
楊嫂子忙道:“沈娘子這是什么話,平日里大半都是您做飯,我就偶爾做一頓,難道不該呢?就是我手藝沒您好。”
“你手藝已經夠好了,可別再謙虛了。”季善少不得又與她客氣了兩句,才去院子里,叫起沈恒與孟競吃飯來。
只是終究心里不痛快,上了桌自然也是食不知味,很快便下了桌,回了房去。
沈恒見狀,忙幾口刨完了碗里的飯,扔下一句:“彥長兄我也吃好了,你慢慢吃。”,也追了上去。
余下孟競看著夫妻兩個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低頭繼續吃起飯來。
季善回了房,卻并沒像沈恒以為的那樣,又要呆坐著,沉浸到傷感與憤怒的情緒里去,而是取了紙筆,開始在燈下寫起什么東西來。
沈恒見了,松氣之余,奇道:“善善,你在寫什么呢?要我幫你寫嗎?”
季善頭也不抬,“我給晨曦寫幾樣她最愛吃的菜的菜譜呢,回頭到了京城,要是條件允許了,紅綾紅綃也好試著做了給她吃。你就別管我了,跟孟二哥看書學習去吧,我還等著你這科中了,將來好跟你一起去京城呢。”
沈恒道:“你縱給了羅小姐菜譜,沒有辣椒蜀椒,她跟前兒的人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所以我會給她帶一些啊,雖說京城肯定什么都能買到,到底浪費時間精力,哪有直接帶省事兒?橫豎也占不了多少地方……還有豬肉脯牛肉干蘿卜干,都要給她帶滿滿一大包,幸得店里前兩日才都做了一批,不然現做可未必來得及,你真別管我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沈恒見她情緒還好,也就不再多說,出門找孟競去了。
季善遂繼續寫起自己的來,一直寫到周氏今兒忙完了,從飄香回了家來,還沒寫完。
因起身到房門口與周氏打過招呼,“娘,您回來了?肯定累了吧,收拾一下就早些睡吧,我就不耽擱你了啊。”
便打算折回房里繼續寫。
周氏卻跟了進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善善,我、我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這還是周氏自知道她此季善非彼季善后,第一次主動說有事情與她商量,季善當然要配合,忙放了筆,請周氏坐了,自己隨即也坐了,方問道:“娘有什么事兒與我商量,只管開口便是。”
周氏點點頭,這才道:“善善,我想、想搬去店里住……你先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店里如今能住人了,我要是搬過去,便可以省得日日早晚還要走一刻多鐘,才能到店里,才能回家了;家里也能清凈些,如今姑爺正是最關鍵的時候,我幫不上什么忙,至少也不能打擾了他才是。”
季善好容易等她說完,立刻道:“娘日日都早出晚歸的,也不在家里吃飯,就是在家里睡個覺而已,哪里就能打擾到相公了?不過日日都要來回走一個時辰的路,也的確累了些,要不我給您定個馬車,讓他每日定時接送您吧,這種長期的生意,算下來肯定要比偶爾坐一次車便宜,一月也花不了多少錢兒了。”
周氏忙擺手道:“那怎么行,再怎么便宜,一月二三百錢總要的吧?何必白白浪費,那我寧愿走路呢。可我也不只是怕走路,才說要搬去店里的,其實我、我是想跟小掌柜學認字和打算盤……小掌柜是個好人,前兩日肖大和黃二說想跟著他學打算盤,還當他肯定不會答應,沒想到一說他就應了,大掌柜也說這是好事兒,讓小掌柜空閑時,一定要好好教他們,要是小掌柜不得閑,他們也可以去問他。”
“我就想著,肖大和黃二既能學,我能不能也跟著學呢?就壯著膽子,也問了小掌柜一句。沒想到小掌柜也一口就應了,說反正教兩個是教,教三個也是教,讓我回頭跟著一起學就是,只是學打算盤最好得認得一些字,我這個年紀學東西也肯定沒年輕人學得快,讓我回頭可別嫌枯燥。我怎么可能嫌枯燥,能有這樣的機會,我高興且來不及,可我笨,可能別人學三遍就會的東西,我得學十遍才會,這才想著要搬去店里住的,善善,你就答應了我吧,啊?”
季善一聽就明白葉大掌柜與葉廣的深意,葉大掌柜之前也曾與她提過。
說是將來飄香肯定要繼續擴大,還要開分店的,屆時如今飄香的人員,便是新店的中堅力量了,當然不能只會跑個堂打個雜當個墩子什么的,至少也得認得一些常用的字,會打算盤,能應酬客人、能應付大多數突發情況才是。
那便得從現在起,就有意識的開始培養他們了,不然事到臨頭再去現培養人員、或是現招兵買馬,哪里來得及?
季善當時便很佩服葉大掌柜的高瞻遠矚,卻沒想到,周氏還能有這個覺悟,有這份向學之心,實在太讓她意外了!
季善忙道:“原來娘是想好學上進,那我當然支持您,不過您在家也一樣能認字,一樣能學打算盤啊,這些我都會,我可以教你,肯定比葉廣教你更強些,何必非要搬去店里呢,店里哪有家里住著舒服?”
周氏聽得季善的語氣已經有所松動,笑道:“小掌柜說,不管學認字還是打算盤,都枯燥得很,一個人學還真未必堅持得下去,就是要有兩三個人一起學,互相監督,才能看到成效呢。且店里哪里不舒服了,也有屋子也有院子的,比當初在……強出十倍都不止,善善你就同意我去吧,我真的很想學認字學打算盤,將來才好多掙些工錢,才好幫你更大的忙,也才能……教蓮花和虎頭,讓他們將來好歹日子比我過得強些。”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季善還能說什么?她肯好學上進,改變現狀,肯讓自己慢慢兒立起來,不也正是她一開始的愿望,正是她樂于見到的結果嗎?
只得道:“好吧,娘既堅持要搬去店里,那就搬去吧,橫豎離得也不遠,我也時常要去店里,您輪休和年節時,也還是可以回家來的。那您打算什么時候搬呢,我明兒后兒怕都不得閑,肯定要過個幾日的,才能幫您搬了……”
話沒說完,周氏已道:“哪需要你幫我搬,不過就搬被褥和幾身衣裳過去而已,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明兒我去上工時,就一并搬去了,你覺著怎么樣?”
季善哭笑不得,“您也不至于急到這個地步吧?”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急著想跟小掌柜學嗎,那啥,姑爺之前不是說過,什么笨的鳥兒就要先飛嗎?”
季善道:“是笨鳥先飛。好吧,娘既急著學,那就明兒搬吧,正好我明兒也要去店里一趟,您明兒起來就把被褥和衣裳收拾好就是……不是特意為送您才去店里的,是真有事。”
周氏這才不再多說,笑道:“好吧,那善善你就忙你的,我不打擾你,先回房了啊。”
待季善應了,便起身出去了。
季善方坐回書案前,重新提起了筆,不過心境與方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
就在去年的這時候,誰能想到她不久就會到府城來住,生活會發生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就更不會有人、包括周氏自己肯定都想不到,今年的這時候,她一個受盡丈夫與婆婆凌虐,連天泉縣城都沒去過的人,也會來府城住著,馬上還要開始學認字學打算盤,以后日子勢必肉眼都看得見的越來越好了。
可見真的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活著,前路就一定是充滿希望的,那晨曦此去京城,也未必就全是壞事,指不定,前方就有好事正等著她,她將來要反過來感謝老天爺這一番陰差陽錯的安排呢?
決定了,她明兒一定要把周氏的事說給晨曦也聽一聽,讓她充滿希望的去,再高高興興的回來!
翌日一早,季善送了沈恒去府學后,便幫周氏抱了她連夜收拾好的衣裳,再與抱了自己被褥的周氏一起,坐車去了飄香。
葉大掌柜卻還沒來店里,只有葉廣在。
瞧得季善來了,忙迎上前笑道:“師父今兒怎么來了,還來這么早,這是……原來是送師婆來啊。”
季善忙嗔道:“你小聲一點兒,等我先給我娘把東西送去屋里后,再來找你說話兒啊。對了,你趁這會兒,把豬肉脯牛肉干和麻辣蘿卜干都給我一樣裝兩大罐……算了,留夠到下一批做出來之前的量,剩下的都給我裝好了,我回頭有急用。”
待葉廣應聲而去后,才與周氏去了后邊兒特意辟出來住人的屋子,就見屋里早已擺好四張床了,一問周氏,才知道另一間男員工們住的屋子也是差不多的格局,方松了一口氣,與周氏道:“這里倒也算能住,那娘先收拾著,我忙我自己的去了啊。”
周氏笑著點頭:“善善你只管忙你的去,不用管我了,我收拾好了,也要去忙了。”
季善便折回了前堂去。
就見葉大掌柜已經來了,少不得寒暄幾句:“您老不會天天都這么早吧,不是說了,早間又不忙,讓您在家多睡會兒,多陪陪太太和孫子們嗎?”
葉大掌柜笑道:“等太太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不是你想睡,就能睡得著的了,我也陪了老妻和孫子們的,這不就是送了孫子去學堂,才來的店里嗎?倒是太太今兒一早就過來,是有什么要緊事不成?”
季善點頭,“是有事,順道送我娘搬來店里住,說是要跟著葉廣學認字打算盤呢。她年紀不算小了,可能學起來要比其他人都慢,您和葉廣看在我的面子上,千萬多擔待些,回頭得了閑,我也會教她的。”
葉大掌柜忙擺手,“太太這話就太見外了,何況我瞧著周妹子學東西并不慢啊,又利索又細心的,指不定回頭比蕭大黃二都強呢。”
季善笑道:“那就真是意外之喜了。不過肖大與黃二真的行嗎,要不再物色幾個人選?將來指不定咱們飄香還要開到京城去,能干又可靠的人自是多多益善。”
葉大掌柜笑道:“太太好志向,要是有朝一日,咱們飄香真能開到京城去,我可真是死而無憾了。不過咱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那一天且還遠著呢,就先一步一步來吧,太太之前不還說我著急了些,一口吃不成胖子嗎,怎么如今我不著急了,又輪到您急了?”
事涉羅晨曦家的隱私事,季善不好與葉大掌柜說太多,便只是笑道:“我也不是著急,就這么一說而已,反正您自己看著辦吧,我只坐享其成就好了。”
正說著,葉廣帶著幾個人,搬了季善要的豬肉脯牛肉干和蘿卜干出來,足足十來罐,看得葉大掌柜大是納罕,“這是做什么?有大買主嗎?……是太太要啊,可太太要這么多干什么呢?”
季善解釋道:“羅小姐不日要去一趟京城,怕要幾個月才能回來,所以我給她多帶些路上吃,店里這幾日若是沒的賣了,就與客人們解釋一下,讓他們過幾日再來買吧。”
選秀這樣的事,離平頭百姓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于葉大掌柜來說,也是一樣。
聽得羅晨曦要去一趟京城,他壓根兒沒往選秀上想,只笑道:“難怪太太才說要把咱們飄香開去京城呢,怕是聽得羅小姐要去京城一趟,所以有感而發吧?羅小姐一起京城便是幾個月,那是該多給她帶些好吃的才是,太太放心,我們會盡快做出下一批,不會讓店里后手不繼的。”
季善點點頭,“那就辛苦您老和大家伙兒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葉廣,你去替我叫個車來,再把這些罐子都給我搬車上去,我得立時給羅小姐送去。”
“好的,師父。”葉廣便應了一聲,帶著大家伙兒忙活起來。
如此半個時辰后,季善已經在府衙后衙的側門外,等著見羅晨曦了。
好在羅晨曦出來得極快,臉色雖有些蒼白,眼瞼下亦有一圈淡淡的青影,瞧著精神狀態也還好,季善方心下稍松,迎上前笑道:“晨曦,我給你送好吃的來了。”
羅晨曦已瞧見地上擺的一圈罐子了,忍不住一把將季善抱了個滿懷,低道:“善善,我可真想把你也一起帶去京城啊!”
季善輕笑道:“你想帶的其實不是我,而是我的廚藝吧?還當我不知道呢,放心,食譜我都給你寫好了,蜀椒和干辣椒也給你帶了一大包來,紅綾紅綃都是心靈手巧的,肯定試做個兩三次,也就會了。”
羅晨曦松開她,皺著鼻子道:“可惜她們只學得會你的皮毛,學不會你的精髓啊。不過我要真把你帶去了京城,沈案首肯定得恨死我了,我還是別干這棒打鴛鴦的事兒了……我們別在這里站著了,進去說話兒吧?”
一旁紅綾紅綃也道:“是啊沈娘子,這里太陽大,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兒吧,我們老爺一早就忙公務去了,小姐一個人在家,正無聊呢,您可要多陪我們小姐一會兒,才能回去。”
說著已招呼起人來搬罐子來。
季善本來也想著要盡可能再多陪陪羅晨曦,如今場地雖由自己家變成了羅晨曦家,其實也沒差了,遂點頭笑道:“好啊,那我們進去說話兒吧。”
羅晨曦便笑著挽了她,由紅綾紅綃簇擁著,進了府衙后衙的垂花門,一路去了自己的院子。
身為堂堂一府知府的獨女千金,掌上明珠,羅晨曦的院子有多精致富貴,自是不消細說。
只季善滿心都是離愁,也無暇細看,不過四下掃了一圈,大概知道了羅晨曦院子的布局后,便與她坐到靠窗的榻上,說起話兒來,“晨曦,這是我連夜寫的菜譜,你平日里愛吃的什么酸菜魚、干煸雞、水煮牛肉、毛血旺……等十幾個菜的做法我都細細寫在上面了,字兒不好看,你別笑話兒,但意思卻是寫明白了的。紅綾,你替你家小姐好好兒收起來吧。”
待紅綾滿臉感激的屈膝道了謝,替羅晨曦收下了菜譜后,才又問羅晨曦:“晨曦,除了紅綾紅綃,還有誰跟你一起去呢?整個省城府城那么多千金小姐,你就一個相對要好的,或是覺得人品還過得去的都沒有呢?……既然有,那一路上可一定要與她們搞好關系才是,不求她們關鍵時刻怎么幫你,能不拖你的后腿,或者能事先與你透露一點風聲,便已經足夠了。”
“無論怎么說,都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著……我娘之前過的什么日子,我是與你說過的,可昨兒她才與我說,馬上她要開始學認字和打算盤,好讓自己以后能活得更好了。但別說去年的這時候了,就今年正月里,她能料到自己會來府城,會變成今日這個明顯好了許多,目測定然還會更好的她嗎?”
“所以你一定要時刻都堅強勇敢,充滿希望,因為好日子說不定就在后頭呢?我肯定會一直祝福你,一直等著以更好的狀態與你相聚的,你屆時也一定要以更好的狀態,出現在我面前,好嗎?”
只覺怎么說,都說不完自己想說的話,怎么都道不盡自己的不舍與擔心。
羅晨曦則一直都安靜的聽她說著,時不時點一下頭,低“嗯”一聲,雖仍對前路充滿了迷茫,但想到自己有那么好的父親,有這么好的朋友,又覺得縱是前路再迷茫,也有勇氣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