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一靠岸,趙穆便讓趙七夫人帶著羅晨曦與季善先上了馬車,由一部分護衛護送著,徑自去了他事先已著人安排好的客棧里安頓。
他自己和沈恒則暫時留下,看著剩下的人把羅晨曦的嫁妝和眾人的其他行李箱籠都從船上轉運到馬車上。
一時季善與羅晨曦到了客棧,見其外表瞧著雖不顯眼,里面卻是別有洞天,又雅致又清幽,長途趕路的疲勞都霎時去了幾分。
趙七夫人猶說著些‘地方是簡陋了些,好在還算清凈,大舅奶奶與弟妹且委屈一晚吧’之類的話兒,季善與羅晨曦少不得又與她客氣了一回,才去了安排給各自的房間里更衣梳洗,收拾屋子。
如此到得天黑,沈恒與趙穆等人終于也到了客棧。
考慮到大家都累了,晚上趙穆便也沒安排宴飲什么的,只讓人做了京城的特色吃食送到各自屋子,大家吃畢,便熄燈早早歇下了。
次日起來,又是接連幾個時辰的趕路,與之前的唯一差別也就是乘坐的交通工具由大船換成了馬車,好在京城不愧是天子腳下,路比會寧府的何止平坦了一點半點,整整幾個時辰下來,都幾乎沒有顛簸的時候,比之坐大船的舒適度也不差多少了。
羅晨曦是早就來過京城的,如今故地重游,自然沒有太大的新鮮感。
季善卻是第一次來,自然要好生瞧一瞧京城的風土人情,一直都撩著車窗簾在往外看,因而時不時就要被因為吹風,或是迎面有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揚起的灰塵嗆得一陣咳嗽,——到底再平坦的路,也只是土路,至多也就少少混合了一些石子兒而已。
看得羅晨曦直笑,“善善,這會兒真沒什么可看的,跟會寧真的差不多,你就聽我的,好生歇一會兒,等待會兒進了京城的外城再慢慢兒看也不遲的。不然這樣又是灰又是土,弄得你渾身臟兮兮的還是次要的,萬一嗆壞了喉嚨,可就不好了。”
季善聞言,偏頭笑道:“跟會寧差別還是挺大的好嗎,房子的形狀便先不一樣,明顯都要好看得多……不過也是因為京畿的百姓家里更富有,日子更好過吧,這只要有銀子,會寧的百姓一樣能把房子修這么漂亮……咳咳咳……”
話沒說完,又被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一陣咳嗽,只好放下了車窗簾,道:“算了,我聽你的,不看了,省得弄得自己蓬頭垢面,灰頭土臉的。”
羅晨曦笑道:“今兒才二十一,等晚間安頓下來后,還有幾日的時間,要不索性你和師兄都京城各處逛逛去,讓……讓他給你們安排個對京城哪里都了若指掌的車夫,不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季善倒是想呢,可她和沈恒此番進京是為羅晨曦送嫁的,豈能放著正事不管,只想著自己消遣受用?
因擺手笑道:“還是不了,明兒后兒我打算和你師兄再把你的嫁妝都親自清點一遍;趙七夫人此番一路上那般照顧我們,縱是妹夫那邊的人情,妹夫自會答謝,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得備一份厚禮送上才是。還有你的幾房陪房,我們也得再敲打一番才是,以后他們在誠親王府代表的可就是你了,縱不能為你爭光添彩,也不能拖了你的后腿才是;還有……總之事情多得很,還是等忙完了,若時間合適,再逛京城也不遲。”
可惜時間合適的可能性顯然微乎其微,羅府臺一個人在會寧,實在讓人不能放心;沈恒還有半年就要春闈了,也實在不敢再多耽擱時間,所以至多羅晨曦回門后的第二日第三日上,他們肯定就得出發返回會寧了。
羅晨曦聽季善說的都是實情,便沒有再說,只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片刻才道:“善善,縱這次沒有機會把京城逛遍,等師兄明年進京春闈時,一樣有機會,到時候我一定帶你把京城哪哪兒都逛遍,好不好?”
季善笑起來,“那就這么說定了啊……”
姑嫂兩個說著話兒,午飯也是在馬車上將就用的干糧,之后又彼此靠著小睡了一覺,等醒來后再閑話了一回,終于經京城的九門之一——阜成門,進入了京城的外城。
之后馬車又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季善也因此當了半個時辰的“劉姥姥”,她們坐的馬車才進了京城的內城,最終抵達了趙穆離京前便已為她們安排好的宅子。
早有一個三十來歲,瞧著便覺得又精明又能干的利索管事媽媽帶人迎在了大門外,一瞧得車隊走進,立時滿臉是笑迎了上前,“七夫人,奴婢是丁有才家的,不知您在哪輛馬車上?”
坐在打頭一輛馬車上的趙七夫人聞言,便撩開了車簾,笑道:“我在這里,快把門檻都卸了,讓我們進去吧。房間可都安排妥帖了?熱水和熱茶熱飯呢?我渴著餓著了不要緊,可不能渴著餓著了你們爺的新娘子和大舅爺大舅奶奶才是。”
丁有才家的忙笑道:“都已經安排妥帖了,七夫人只管放心吧。”
說完一聲令下,便自有小廝男仆們開始卸起大門的門檻來,隨后丁有才家的一直在前面引路,引著趙七夫人和季善羅晨曦的馬車到了垂花門外才停下。
趙七夫人便先下了車,然后親自到后面的馬車前扶季善和羅晨曦下了車,方笑道:“弟妹和大舅奶奶一路都累壞了吧?我這便引了你們去安頓啊,這邊請——”
引著二人進了垂花門,徑自到了整座宅子的正院,與羅晨曦道:“弟妹,這幾日就委屈你住這個院子了,大舅爺和大舅奶奶住旁邊的院子,我住你后面的院子,你要與大舅爺大舅奶奶說話兒很方便哈。若是缺什么,弟妹和大舅奶奶都盡管告訴我,不然告訴丁有才家的也使得,費媽媽回了王府穆兄弟的院子里坐鎮理事,這邊兒便是就丁有才家的主事,弟妹和大舅奶奶千萬別客氣。”
羅晨曦與季善看了一回屋子,見足足五間的正房,還帶耳房和東西廂房,十分闊朗;稍后季善又看了一回她和沈恒的院子,也是正房五間帶耳房,只沒有廂房,都很是滿意,對趙穆亦是越發的贊賞,真的太靠譜了!
是夜,大家都在飽餐一頓后,好生睡了一覺,等次日起來,這些日子以來旅程的疲勞終于都散了個七七八八。
季善與沈恒吃過早飯,便開始逐一清點起昨兒直至半夜時分,才全部運到了的羅晨曦的嫁妝來,這么一路又是船又是車的,肯定多少有所損壞,必須得全部清點一遍,該補上的補上,該修的修,不然就這樣抬去誠親王府,可就丟臉又不吉利了。
夫妻兩個直忙到二十三日下午,才算是把該忙的都忙完了,松了一口氣。
季善便要叫煥生去把羅晨曦的幾房陪房都喚來。
羅家自羅府臺才開始發家,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家生子,羅晨曦幾房陪房的忠心,那是誰也不敢保證,必須得恩威并施,不厭其煩的多說幾遍丑話在前頭才是。
紅綾卻急匆匆找了來,“大奶奶,王妃娘娘打發貼身嬤嬤來看小姐了,七夫人請您即刻過去一趟呢。說那個嬤嬤因是服侍過王妃娘娘娘家母親的,向來連王爺見了,都要給幾分體面,所以有些話七夫人怕是不好說,但大奶奶卻是說得的。”
季善一聽就明白了,那位貼身嬤嬤只怕是代替誠王妃來給羅晨曦下馬威的,趙七夫人是晚輩,打狗也須得看主人;自己卻是羅晨曦的娘家嫂子,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下人欺負了自家小姑去。
因忙與沈恒扔下一句:“那相公,你先坐一會兒,我過去看一看啊。”
便由紅綾帶著,急匆匆去了羅晨曦院里。
就見正廳里已多了個五十來歲,穿戴得乍一看很簡單,但稍一細看,便會發現其穿的衣裳戴的首飾都透著一股子低調富貴,滿臉冷肅刻板,一看就不好相與的老嬤嬤。
正沉聲與趙七夫人說話,“……虧得今兒只是老奴走了這一趟,要是換成我們王妃娘娘親自駕臨,瞧得羅小姐的規矩這般稀松平常,怎么著也要去求了太后娘娘,把婚期推遲到下半年,親自好生調教一下羅小姐才是。”
又嘆道:“王妃娘娘可一心要與大爺挑個好的,誰知道挑來挑去,竟……,昨兒還與我說,早知道當初就別那么挑呢!”
趙七夫人那般爽利的一個人,這會兒也惟有呵呵干笑,“九嬸母還是那般凡事都要求盡善盡美呢!”
再看一旁的羅晨曦,則是滿臉漲得通紅,肯定既是羞的,也是氣的,偏還一個字都不好說。
季善哪里還看得下去、聽得下去?
什么玩意兒,一個下人也敢狗仗人勢在馬上要過門的大少夫人面前這般大放厥詞,還真是絲毫沒把趙穆這個大爺放在眼里,也絲毫沒把羅晨曦和他們羅家放在眼里,只當是她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軟柿子呢!
季善因咳嗽一聲,笑著上前開了口:“七夫人,聽說王妃娘娘打發人來瞧我家小姑了,就是這位嬤嬤了吧?”
趙七夫人瞧得季善來了,暗自松了一口氣,起身笑道:“大舅奶奶來了。就是這位龔嬤嬤了哈,她可是王妃娘娘跟前兒服侍幾十年的老人兒了。”
又給龔嬤嬤介紹季善,“這是弟妹的娘家嫂子,龔嬤嬤別看大舅奶奶瞧著年輕面嫩,實則能干周全的不得了,人又漂亮性子又好,回頭便是九嬸嬸見了,也一定會很喜歡的。”
季善便沖龔嬤嬤一欠身,笑道:“有勞龔嬤嬤拖步了。因我們家只有小姑這一個女孩兒,打小兒難免養得嬌了些,還望過幾日她過門后,王妃娘娘能多多教導,龔嬤嬤也多多關照才是。”
還當自己先放低了姿態,龔嬤嬤總也要把面子活兒做齊全了才是,畢竟她在誠親王妃跟前兒再得臉,說到底也只是個下人,那便怎么都不該忘了自己的本分。
不想龔嬤嬤卻真坐在原位上動也沒動一下,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道:“就羅小姐這規矩,我們王妃娘娘的確要好生教導一番才是,不然帶出去丟的就是我們整個誠親王府的臉了!”
對季善的相貌氣度談吐倒是很意外。
季善霎時又是好笑稱愿,又是惱怒。
還當她得費一番口舌,才能抓到這倚老賣老的老婆子的小辮子呢,沒想到老婆子立時就給她送到了面前來,那她自然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才是!
季善不再看龔嬤嬤,而是看向趙七夫人,似笑非笑道:“七夫人,這真只是王妃娘娘跟前兒的貼身嬤嬤,而不是王妃娘娘親自駕臨了嗎?還是京城果然跟其他地方不一樣,連在京城當下人,都比在其他地方當下人更高貴體面呢?”
趙七夫人見季善開始發難,心里也很是稱愿,這死老婆子早該讓人給扇個鼻青臉腫了,面上卻還得笑著打圓場,“大舅奶奶真會說笑,我們九嬸嬸馬上就要娶新媳婦了,肯定在府里忙得不得了,哪來的空親自駕臨呢?這真是王妃娘娘的貼身嬤嬤。”
“是嗎?”
季善冷笑,“可不應該啊,這么大的架子,怎么可能只是王妃娘娘跟前兒的貼身嬤嬤?哪個貼身嬤嬤敢這樣大剌剌的坐著,別說給自家的親家舅奶奶行禮了,連親家舅奶奶先給她打招呼,都這樣坐著動也不動的?我還是覺得七夫人肯定搞錯了,誰家能容得下這樣的下人啊,早該不打死,也發賣了才是!”
這下龔嬤嬤坐不住了,霍地站起來便冷笑道:“大舅奶奶這話是什么意思,我雖只是個下人,卻是服侍羅小姐和大舅奶奶尊長的下人,今兒也是代表我們王妃娘娘來的,當然受得您的禮,也當然可以坐著動也不動。倒是羅家不是號稱‘書香門第’么,大舅奶奶卻連見了尊長該有的基本禮儀都不知道,可見我方才說的羅小姐的規矩禮儀實在欠缺,就該推遲婚期好生調教一番后,才能進門,還真是沒說錯呢!”
連他們府里世子妃和三少夫人的娘家嫂嫂們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從不敢擺舅奶奶的架子,她們還都是真正的大家千金,生來便非富即貴,豈是眼前這個雖有幾分姿色見識,但說白了腳上的泥都沒洗干凈的村婦能比的?
竟妄想在她面前擺舅奶奶的架子,便是她真是羅氏的嫡親嫂子,她也不帶怕的,何況還只是個冒牌兒的假嫂子,今兒她便讓她還有羅氏,好生見識一下京城與她們會寧那鄉下地方,到底不一樣在哪里吧!
季善已嗤笑道:“原來龔嬤嬤還知道您只是服侍尊長的‘下人’呢?我還以為您忘了,早當自己就是尊長了呢!還說我不知道見了尊長該有的基本禮儀,若真來的是尊長,我當然該行禮就行禮,該問好就問好,可惜您不是。您再怎么著也是下人,倚老賣老可以,卻不該忘了自己的本分,不該忘了主子永遠是主子,奴才永遠是奴才!”
這些什么“主子”、“奴才”的,她向來是最不喜歡,也不愿提及的,可這會兒用來懟倚老賣老,狗仗人勢的老婆子,沒想到還挺痛快!
龔嬤嬤一張老臉霎時漲成了豬肝色,“你!你!你竟敢這樣說我,說王妃娘娘,等我回去回了王妃娘娘,饒不了你,你們羅家的女兒也休想再進我們誠親王府的門!”
季善這會兒已經看出來了,龔嬤嬤其實就是個色厲內荏,表面厲害實則腹中空空的貨,想來誠親王妃平日里也是這樣,才會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
只不過以往所有人都礙于誠親王妃的王妃名頭,礙于誠親王和太后對其的偏心,從不會直接惹誠親王妃不高興,說她不愛聽的話,做她不喜歡的事,久而久之,便連她跟前兒的下人都因為從來沒踢到過鐵板,跟著變得唯我獨尊起來了而已。
壓根兒不知道,其實自己就是個紙老虎,是既不中看,更不中用!
季善笑得一臉不屑的道:“好啊,那你現在就去回王妃娘娘啊,正好我跟你一塊兒去,當面問一問王妃娘娘,難不成是她老人家讓龔嬤嬤您這般不敬主子的?還口口聲聲我家小姑規矩怎么不好,要推遲婚期,方才更是說我們家的女兒休想再進你們誠親王府的門。我正好也問一問王妃娘娘,這也是她老人家教您的不成?”
“若是,那我們二話不說,立時帶了我家小姑回會寧去;若不是,那便是王妃娘娘太好性兒,縱得奴大欺主,連這樣的大事一個下人都敢做王府的主了,可見有多囂張,不打殺發賣了,簡直說不過去!”
說完無視龔嬤嬤已由紅又轉青了的老臉,繼續道:“當然,這么大的事兒,想來主子沒有那個意思,奴才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信口開河的。等我問過了王妃娘娘的意思后,若她老人家的確不喜歡我家小姑,我們也只好設法兒進宮去求見太后娘娘,請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撤了我家小姑與你們誠親王府大爺的婚約了,畢竟這門親事當初就是太后娘娘做主賜婚的,要撤回肯定也得太后娘娘發話才成。”
龔嬤嬤已是氣得渾身發抖,完全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怒不可遏之余,又忍不住驚慌。
萬沒想到這個鄉下村婦竟這般的伶牙俐齒,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她代表的可是王妃娘娘,連王爺和府里其他主子素日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她怎么敢這么囂張?就不怕幾日后羅氏進了門,王妃娘娘有的是法子磨搓她嗎?
果然是鄉下人沒見識,只會一味的耍橫蠻干,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樣真正的豪門是怎么過日子,當婆婆的要磨搓兒媳婦,又有多少種方法,到時候且有羅氏哭著求她的時候!
可眼下這局又要怎么解呢,早知道她方才就不那么倨傲了,就算她是奉了王妃娘娘之命來給羅氏下馬威的,也該一步一步來,不該直接就把話說死了才是。
說來說去,都怪鄉下人壓根兒不按牌理出牌,也是她太輕敵太大意了……
龔嬤嬤想著,拿眼看向了趙七夫人,眼里也不自覺帶出了幾分祈求來,希望趙七夫人能出言替她打個圓場,好歹把事情揭過去。
卻見趙七夫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了她半晌,她都沒有抬過一次頭,也不知是真的沒感覺到她的視線,還是裝的?
龔嬤嬤牙根都要咬碎了,才忍住了繼續罵人的沖動,先深吸一口氣,然后沖季善福了下去:“都是我老糊涂,豬油蒙了心,方才才會說了糊涂話兒,做了糊涂事兒,實則連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實則沒有一點壞心。還請大舅奶奶千萬不要與我一般見識,就當我方才說的話都是耳旁風,您聽過就算吧,我……老奴給您賠不是了。”
照這鄉下人的蠻橫愚蠢勁兒,沒準兒真會跟了她一起去王府,當面兒問王妃娘娘,到時候王妃娘娘是保她也不是,——保她就承認她才說的那些話的確是王妃娘娘授意的,王妃娘娘的確不喜歡羅氏,那沒準兒事情最終真會鬧到太后娘娘跟前兒。
到時候就不是王妃娘娘保不保她的問題了,連王妃娘娘都要吃太后娘娘的掛落,還會引得宗室的長輩們又說王妃娘娘‘不慈’,她就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可王妃娘娘不保她吧,連自己的貼身嬤嬤都保不住,王妃娘娘以后又還有什么臉面出門見人?還是被尚未過門的庶子媳婦給鬧得丟了那么大臉的,到時候也是王妃娘娘第一個要反過來生吞了她吧?!
季善卻不打算見好就收。
反正羅晨曦與誠親王妃婆媳之間天然就是敵對的,無論羅晨曦如何讓步,如何做小伏低,都是沒有用的,——誠親王府可就趙穆一個庶子,一個非誠親王妃所生的孩子,一個誠親王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去做一件本來就沒有任何希望的事,討好一個無論如何都討好不了的人?
季善因似笑非笑道:“龔嬤嬤方才不是這么說的啊,您不是口口聲聲我家小姑規矩不好,您家王妃娘娘要好生教導一番,才能進門?口口聲聲您家王妃娘娘要給您家大爺挑一個更好的嗎?原來都是您在胡說八道呢?”
龔嬤嬤心里恨得要死,還得強忍屈辱賠笑臉,“是,的確都是老奴在胡說八道,我們王妃娘娘早巴不得大少夫人進門呢,對太后娘娘的眼光也是極信得過的,太后娘娘親自挑的孫媳婦,豈能有不好的?還請大舅奶奶千萬不要與老奴一般見識。”
季善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來王妃娘娘還是喜歡我家小姑的,那我就安心了。本來我還想著,這都知道抬頭嫁女,低頭娶婦,就算是天家,要娶人家的女兒,也得做足了禮儀,給足了誠意才是。還當是王府嫌棄我們家老爺只是個小小的知府,我家相公也只是個小小的舉人,才如今不將我們家放在眼里呢。如今知道原來只是龔嬤嬤在胡說八道,我這心總算可以落回去了。”
龔嬤嬤衣袖下的指甲都嵌進了肉里,才維持住了臉上的賠笑,“大舅奶奶言重了,老奴就一個下人而已,又一把年紀老糊涂的人了,能懂什么?就大少夫人這品貌,誰見了能不喜歡呢?”
鄉下村婦小賤人還跟她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好在一旁趙七夫人終于笑著開了口:“是啊大舅奶奶,就弟妹這個品貌,誰見了能不喜歡呢?等以后時間長了,大舅奶奶和弟妹就會知道,龔嬤嬤其實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但從來沒有壞心。所以大舅奶奶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吧?她經過這次后,想來以后定也不會再這般口無遮攔,腦子一熱便什么都說,結果說完了,卻又連自己說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悔也晚了,是吧龔嬤嬤?”
龔嬤嬤素日是不將趙七夫人之流放在眼里的,不過就是宗室里旁支的旁支,也配在她面前擺主子的架子?
可這會兒卻只能強忍屈服附和趙七夫人的話,“是是是,老奴以后真不會再這般口無遮攔了,還請大舅奶奶原諒老奴這一次。”
季善這才笑著松了口:“既然龔嬤嬤是真知道錯了,那這事兒便就此揭過吧。其實我跟您一樣,也素來是個心直口快沒壞心的,我也給您陪個不是吧,請您也別將方才我的話兒放在心上,以后還請多多關照我家小姑。因家里夫人去得早,家里老爺也好,我們夫婦也好,都視我家小姑為珍寶,誰對她好一分,我們便會還那人十分;當然反之,誰若對她不好一分,我們也一定會十倍奉還,不計代價,不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