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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酉時,先是趙穆提前下值過來了,不多一會兒,竟連孟競也從大興趕了過來。
趙穆還好些,二月才與沈恒季善分別的,如今再見,倒還不至太激動。
孟競卻是實打實的三年沒見夫妻兩個了,有多激動自是不必說,一見沈恒,便忍不住給了沈恒一個大大的擁抱,“子晟兄,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三年我真是太想念你,太想念我們曾經一起奮斗的日子了,總算往后我們又可以時常相見,一同奮斗了!”
沈恒見了孟競也一樣的激動,“嫂夫人不是說彥長兄要休沐日才能回來嗎,怎么今兒還是回來了?這也太耽誤你的正事了。我也一直記掛著彥長兄呢……嗯,彥長兄如今可是越發成熟穩重了,果然出了仕、當了父親,就是不一樣了。”
孟競眼圈都有些紅了,“本來是想的等休沐才回來,與子晟兄好生喝一場,可今兒午后,算著時間你們應該已經到家了,我便再坐不住了。之前是離得天高水遠,我不得去與子晟兄相見便罷了,如今分明就已近在咫尺了,我若還不來見子晟兄,算怎么一回事,我自己心里也過不去。所以便與上峰告了假,騎馬趕著回來了。”
又與一旁季善見禮,“好久不見嫂夫人了,嫂夫人清減了不少,如今總算平安回京了,定要好生將養才是。”
季善忙給他還了禮,笑道:“多謝孟二哥關心,我和相公不過是路上有些勞累罷了,歇息幾日,就能緩過來了。倒是孟二哥孟二嫂喜添千金,我們夫婦還未曾道賀呢,只能待會兒多敬孟二哥孟二嫂兩杯了。”
孟競笑道:“子晟兄與嫂夫人何嘗沒道賀了,不是特意帶了禮物的嗎?都是自己人,就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不過待會兒我肯定是要與子晟兄不醉不歸的。”
沈恒笑接道,“彥長兄只管放心,酒肯定是管夠的!”
孟競又與季善道:“對了嫂夫人,自娘子有孕,楊大哥楊嫂子也來了京城服侍,娘子,今兒你沒帶楊嫂子一起過來見嫂夫人嗎?”
褚氏見問,忙道:“楊嫂子不是前幾日染了風寒,還沒好全嗎,我怕她過了病氣給沈四嫂和夫人姑奶奶們,便打算讓她過幾日好了再來,——沈四嫂還請千萬見諒,等過幾日楊嫂子好了,我立時帶她來給您請安。”
季善忙擺手笑道:“沒事兒,不急在這一時,橫豎短時間內都不會離開京城了,有的是機會。”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羅晨曦見時辰不早了,便低聲請示過裴二夫人后,讓人擺了席面。
于是男一桌、女一桌,孩子們則由各自的奶娘帶了又一桌,大家都齊齊坐下,舉筷開了席。
難得久別重逢的大喜日子,不止男人們那一桌,女人們這一桌自然也是少不了酒的,季善先敬了裴二夫人,又敬了羅晨曦和褚氏,臉上便有了幾分好看的酡紅。
沈恒與趙穆、裴欽、孟競喝得就沒那么斯文了,開場便是‘我先敬大家三杯,以謝大家這幾年為我們夫婦操的心’,‘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啊……’
以致才剛開始上熱菜,四人已都是臉紅脖子粗了。
不過自裴二夫人以下,大家都沒勸阻他們,都是笑道:“難得他們今兒高興,且由得他們喝去,反正明兒起來頭疼的是他們自己。”、“看來得把醒酒湯熬得更濃一些才是。”、“丁嫂子,讓廚房再做個酸筍雞皮湯來吧,那個解酒也解膩……”
裴二夫人與羅晨曦又與褚氏道:“今晚索性就住下吧?橫豎都不是外人,也有的是空房間,省得黑燈瞎火的,你們還要折騰,沒的白唬著了孩子。”
待褚氏猶豫片刻,點了頭:“那就多謝夫人美意,也給沈四嫂和大姑奶奶添麻煩了。”
忙又叫人給孟競和褚氏收拾屋子去了。
女眷們吃喝到一更,也就吃飽喝足先散了,羅晨曦與褚氏都帶著各自的孩子先回了房間去安置。
裴二夫人則拉了季善去跟自己睡,“讓姑爺他們繼續喝吧,橫豎有范媽媽,會看著他們,也會看著人收拾善后的。我們娘兒倆再說說話兒,我明兒就要回去了,老是留在這里,也太惹人眼了,還是等善善你和姑爺回頭去了小湯山,大家再隨心所欲吧。”
季善見裴二夫人滿眼的期盼與小心翼翼,如何說得出婉拒的話來,“好啊,那我就跟娘一起睡,省得半夜被相公吵醒,或是熏醒。”
雖然她除了沈恒,真的不慣與任何人同床共枕,但若那個人是裴二夫人,她愿意試著去克服那種種不適。
裴二夫人立時笑開了,“那我們走吧,這幾年我又給善善做了不少衣裳,里里外外的都有,給姑爺也做了不少,你待會兒正好穿。”,拉著季善回了房間去。
待季善梳洗完后,果然捧了一大堆衣裳出來,“善善穿這身三梭布的吧,是我去年給你做的,又舒軟又透氣……明兒就穿這個十二幅的月華裙好不好,如今京城最流行這個了。還流行花間裙,不過我估摸著你怕是不喜歡,就沒給你做,等你回頭見了要是喜歡,娘再給你做啊,還有這個……”
季善由得裴二夫人安排,她說什么都滿臉是笑的點頭應“好”,把裴二夫人歡喜得心都要化了,一直到三更,才拉著季善的手,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季善聽得她發出了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才自己也閉上了眼睛,還當自己要好一會兒才能睡著的,卻是不多一會兒,便已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嘴角還帶著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翌日,除了趙穆,沈恒也好、裴欽也好、孟競也好,醒來的第一件事都是滿臉菜色的抱著頭,后悔自己昨兒為什么要喝那么多,就算高興,就不能以多吃菜多喝湯來表達呢,為什么偏要喝酒?
還是又喝濃茶,又讓人給自己揉太陽穴的折騰了半晌,才多少都緩了過來,裴欽便強撐著護送裴二夫人先回了家去,孟競也帶著褚氏母女回了自家去。
裴二夫人瞧得季善果然穿了自己給她做的月華裙,越發歡喜了,連暫時又要與季善分別都覺得沒那么難以忍受了,橫豎如今娘兒倆隔得近,什么時候都可以見的,跟之前天南海北,她只能抓心抓肺的思念自己的女兒不一樣了,她高興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再哭再傷感?
季善和羅晨曦將兩撥人都送走了,才相攜了往回走。
季善不由笑嘆道:“昨兒其實我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不知道我們是真的回來了,還是在做夢?這會兒才終于有切切實實的感覺了。”
羅晨曦忙道:“善善我也有一樣的感覺!早上剛醒來時,我還有些發懵,好像夢見你和師兄回來了,大家還一起吃飯喝酒了,熱鬧的不得了,比以往做的夢都要真實……還是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們是真的回來了,雖然今年還有幾個月才過完,但我已經可以說,今年最高興的事,就是你和師兄平安回來了!”
季善失笑,“晨曦你再這樣說,我可就要驕傲了,原來我這么重要呢?”
“你才知道?沒事兒,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比你以為的還要重要十倍,所以盡情驕傲吧……”
姑嫂兩個說著笑,回了花廳里,就見沈恒也已經到花廳里了,瞧著倒是比之前季善去房間里看他時精神了不少,卻仍面色蒼白,一見她們回來,便聲音嘶啞的與她們打招呼:“善善、師妹,你們回來了,岳母和其他人都送走了?”
季善點點頭,“都送走了。你今兒還去吏部報到嗎,看你這副樣子,索性還是明兒去吧,省得吏部的大人們對你印象不好。”
沈恒聞言,揉了揉眉心,才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明兒我早些去,時間充足些,也好拜見一下恩師的那位同科張大人,看能不能請他替我斡旋,最好能爭取得半個月后才去御史臺就任,我一定要趕去大同見恩師一面。”
羅晨曦接道:“師兄,昨兒我和善善就說好了,若你們能得閑去大同,我要帶了孩子們跟你們一起去。不過昨晚相公不是說,要防著皇上萬一召見師兄你嗎?皇上召見,那肯定得隨傳隨到,怕是就不能隨意離開京城了吧?”
沈恒思忖片刻,道:“我也擔心這一點。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明兒去吏部報到時,會特意言明我想去一趟大同拜見恩師的,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想來知情后,定就不會急著召見我了;何況我就一個六品的小小御史而已,皇上日理萬機,召見我的可能性本來也微乎其微吧?”
季善道:“這不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嗎?對了,既說到孝道,相公你看我們要不要打發浚生去一趟清溪,把爹娘都接來京城團聚些時日呢?娘我們都已經是三年多未見了,爹更久,都快五六年沒見了,肯定不知道想你想成了什么樣兒,如今我們既回了京城,也該將他們接來聊盡孝心才是。”
雖然路氏一來,瞧得她竟還沒有身孕,多半又會讓她吃這樣符水那樣偏方的,她也不能因此就阻撓沈恒和他們骨肉團聚才是,況一別就是幾年,她心里對路氏和沈九林也是不無記掛的。
羅晨曦忙道:“師兄,我本來事先就想打發人去天泉接沈伯父沈伯母,可又怕你和善善有別的安排,所以不敢自作主張。如今善善既也覺得應該這么做,我覺得那不如盡快打發人回去吧,很快就九月了,正好接了兩位老人家來京城過年。”
沈恒本來也早思念雙親至極了,只一直以來都忙忙碌碌的,顧不上去想這些事罷了,如今既聽得季善和羅晨曦都這么說,自是欣然同意,“好啊,那明后日的,便讓浚生出發,回清溪去接人吧,當初就是他送娘回的清溪,如今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季善點頭,“好啊,那就后日讓浚生出發吧,才趕了幾個月的路,明兒再讓他歇息一日吧。”
正說著,六六牽著奶娘過來了,見了沈恒便叫道:“舅舅舅舅,今兒能帶我去騎大馬嗎?”
沈恒還未開口,羅晨曦已先道:“沒見舅舅臉色不好,不舒服呢?以后再說,你現在先去帶弟弟玩兒吧。”
六六立時扁了嘴,卻仍是乖巧道:“哦,我聽娘的便是。那舅舅哪里不舒服,我給您呼呼好不好?我不舒服時,娘也給我呼呼,都是很快就好了呢。”
沈恒這下哪里還顧得上頭痛,伸手便抱了六六坐到自己腿上,笑道:“舅舅今兒帶不了你騎馬,但可以陪你玩兒,舅舅再答應你,就幾日內,定會帶你去騎真正的大馬,好不好?”
說完便起身直接抱著六六去了院子里,很快院子里便傳來了六六的歡笑聲。
羅晨曦只得翻白眼兒,“我昨兒不是提醒過師兄了,別輕易上那小子的當嗎,怎么這么快又來了?”
季善聽得好笑道:“我就不信換了晨曦你,就算明知道六六是哄你的,瞧得他那副軟萌可愛的樣子,你能不心軟的,這不過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
說著嘆了一口氣,笑不出來了,“況你師兄本來也喜歡孩子,跟他同齡的人,孩子都老大了,卻只有他,至今……他又怎能不不知不覺的移情呢?”
羅晨曦這下也笑不出來了,片刻才道:“昨兒伯母不是說,要請個太醫來家里,給善善你和師兄都好生瞧瞧嗎?這幾年你一直吃著藥的吧?既一直吃著,肯定有效果,指不定回頭太醫來瞧過后,再給你換一副方子,吃上一陣子,就喜從天降了呢?”
季善苦笑,“那就真是承你吉言了,我肯定給你包一個大紅包,可惜你多半是拿不到這個紅包了……罷了,不說這些煩人的事了,葉大掌柜他們知道我和相公回來了嗎?我打算下午就去店里看看呢,別人且不說,葉大掌柜這幾年委實為店里操碎了心,我不盡快去見一見他,心里委實過意不去。”
羅晨曦忙道:“事先倒是使人去說過,你和師兄要回來了,也說了大概的日子,但前兒和昨兒我都太忙也太高興了,竟沒顧得上,那你下午過去,倒是正好給葉大掌柜一個驚喜了。他實在能干,飄香如今以規模來看,是還在京城排不上號,但真正的老饕們卻都愛去飄香,也算是在京城豎起一面獨一無二的旗幟了。”
季善笑道:“那當然,葉大掌柜這樣的金子,自是放到哪里都遲早要閃光的。就是不知道下午相公精神能不能好些,最好讓他同了我一塊兒去。”
羅晨曦道,“七殿下這陣子估摸著也要見師兄的,不過師兄剛回來,最好還是避著點人的好,也省得有心人懷疑師兄與殿下早有干系。不過我如今時常去七殿下府上與七嫂說話兒,宗室里都知道我倆要好,如今我娘家嫂子遠道回來,我帶去見一見七嫂,也是理所應當,所以我打算就這兩日,便帶善善你去見一見七皇子妃,如此你和師兄分開去,也就不會那么惹人眼了。”
季善咝聲道:“如今七皇子府怕是門庭若市吧?”
羅晨曦“嗯”了一聲,“皇上如今很是看重七皇子,七皇子的次子又出繼給了先太子為嗣子,如今是皇后娘娘的親孫子了,朝中和京中多的是聰明人,豈能看不出來的?所以如今八皇子也很是上進呢,不止皇上給的差事都拼盡全力辦得盡善盡美,便皇上沒給的,也主動向皇上討,一力為皇上分憂呢!”
季善片刻才道:“那就看誰能笑到最后吧。七皇子的次子如今豈不是養到皇后娘娘宮里了?旁人還罷了,惟獨七皇子妃,只怕心里日日都油煎火烤一樣,面上還絲毫不能表露出來吧?”
“是啊,她早前還曾偷偷與我哭過兩次,怕孩子在宮里不適應,受委屈呢,說簡直比剜了自己的心還痛,后來想是習慣了吧,才總算好了些。”
“如今你們王府什么情況呢?還是雞聲鵝斗嗎?”
“那可不,日日都你方唱罷我登場呢,氣得世子和三爺一度都想去戍邊了,直接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偏王妃死活不肯放他們走,世子妃也怕世子如今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等將來回來時,指不定連世子之位都易主了,也不肯同意……那陣子相公和我都讓叫了回去好多次,兩邊都讓我們幫忙勸,實在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