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羅晨曦與楊柳青梅,甚至是一旁紅綾的欣喜若狂,反倒季善與沈恒兩個當事人瞧著都一臉的平靜。
沈恒甚至還能四平八穩的與太醫寒暄應酬:“大風大雪的,還要讓您老特地跑一趟,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等將來內子平安生下孩子后,一定請您老吃紅雞蛋。”
季善也還能很淡定的問太醫有哪些注意事項,“我什么都不懂,希望您老能與我詳細說說,我才好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看得羅晨曦牙痛似的吸起氣來:“我說師兄、善善,你們是不是沒聽清太醫的話啊?太醫說你們要當爹娘了,你們好歹給點兒反應,好歹跟我們幾個一樣,歡喜一下,失態一下啊,怎么生生弄出了一股子‘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來呢?”
這倆人莫不是高興得傻了?
還是壓根兒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聽他們的話又分明很明白啊!
直到稍后沈恒送太醫出去時,從屋里到門口就十幾步的路,愣是讓他不是左腳絆右腳,就是右腳絆左腳的好幾次都差點兒摔倒;季善端著茶杯的手也是直抖,抖得聲音大得滿屋子的人都聽見了。
羅晨曦方明白過來,這兩口子可不是高興得傻了,連反應都與大家伙兒不一樣嗎?
羅晨曦因握了季善的手,滿臉是笑道:“善善,太醫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當娘了,這么多年的心愿也終于要實現了,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吧,我陪著你……啊……”
話沒說完,手就被季善一把抓到嘴邊,咬了下去,立時尖叫起來。
好在季善很快就松開了她,笑道:“既然晨曦你叫得這么大聲,看來果真不是做夢,而是真的。”
羅晨曦這才明白過來她為什么忽然咬自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喂,你要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夢,不能咬自己呢,咬自己不是更直接,干嘛偏咬我?我欠你啊?不然你等師兄回來,咬師兄也成啊,他肯定甘之若飴,就趕著我欺負!”
手一揮,“不過算了,誰讓今兒高興呢,你愛咬就咬吧,要不再來一口……呀,善善,你怎么哭了?這樣天大的喜事,你該高興,該笑才是啊,怎么反倒哭了?快別哭了,仔細待會兒師兄回來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肯定要讓我吃不了兜著走的。”
說得季善又是想哭又忍不住想笑的,道:“我這不是忍不住嗎,我當然知道該高興、該笑,怎么仰天大笑都不為過,可、可方才那一刻,確定了的確不是我在做夢的那一刻,我忽然就忍不住了。不過你放心,我馬上就好了。”
一面說,一面已拿帕子擦起淚來。
羅晨曦看在眼里,忙笑道:“善善你想哭就哭吧,我方才不是就說了,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嗎?這么大的大喜事,還不興你喜極而泣呢,別說你了,我都想哭了好嗎?”
頓了頓,“不過你要不要先吃點兒東西?或是先睡一覺?我路上就聽說你昨晚沒睡好,早起又吐得天昏地暗,我當時懷六六七七之初時,便是這樣又惡心又犯困,你要不先吃點兒東西,睡上一覺起來后,再哭也不遲?”
季善白她,“我都睡一覺起來了,肯定已經過了現在這個驚喜的勁兒了,我還哭什么哭?你會不會勸人呢?不過方才一直覺得不真實,這會兒倒是終于有點真實的感覺了,甚至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肚子里有個小人兒了在踢我了一般,晨曦你當初有這樣的感覺嗎?”
羅晨曦呵呵,“胎兒一般都得四五個月時,才會有胎動,也就是你所謂的在踢你,怎么可能現在就踢你,你真是想太多了。”
季善笑得有些傻,“我當然知道是我想太多了,我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不是,我意思是,當初你懷六六時,我可大部分時間都在的,基本的還是知道的好嗎?我就是一種感覺啦,好像忽然之間,就完成了從一個女人,到一個母親之間的身份轉換似的,那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羅晨曦也笑起來,“奇妙的還在后頭呢,當然,難受也在后頭,非得親身經歷過一遭后,才能知道孕育一個孩子,到底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不然老話也不會說‘養兒方知父母恩’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好在沈伯母剛好在,有她照顧你,大家伙兒可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正說著,沈恒回來了,看起來比方才夢游似的狀態清醒多了,眼角眉梢也滿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一進來便柔聲與季善道:“善善,我已經把太醫和那位大夫都送走了,注意事項我也都記在心里了,回頭就給默寫出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惡心嗎?想不想吃東西?想不想睡一會兒?”
季善不自覺也已滿臉都是笑,“方才晨曦才問過我一遍你這些問題,我這會兒覺得還好,看來‘人逢喜事精神爽’是真的?”
沈恒笑著點頭,“那肯定啊,不然為什么人人都喜歡喜事呢?”
頓了頓,咳嗽一聲,“善善,我已經告訴爹娘好消息了,娘想進來看一看你,與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沈九林與路氏就在花廳里,當然季善臥室這邊動靜大些就能聽見。
先聽得羅晨曦的尖叫,因為沒聽太真切,還以為季善真不好了,畢竟都到這么著急請太醫的地步了,肯定是尋常大夫治不了了啊。
路氏當場就渾身發起軟來,眼淚也要掉下來了,抓了沈九林的手便哽道:“他爹,這下可怎么辦,要是善善真有個好歹,我就是愿意給她抵命,也要有用啊,我真是太后悔了……”
沈九林自也焦急,好歹還穩得住些,連忙安慰她:“你先別急,等老四馬上出來,我們去問一問她,就知道到底怎么樣了,你先別自己嚇自己,老四媳婦那么有福氣的一個人,連我們全家人全村兒都能跟著沾她的福氣,她自己肯定更會好好兒的……馬上等老四一出來,我就去問他,現在就先別給他添亂了!”
“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別去給他們添亂了,你注意著點兒門外,等恒兒忙完了,我們立馬去問他……他爹,真是虧得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了,以后我都聽你的,再不犯糊涂了。”
“也是怪我不好,沒注意到你的不對勁兒,我要是早就注意到,勸著你拉著你,也就不會生出這么多事兒了……”
老兩口兒就這樣互相寬慰著,總算熬到看見沈恒送走了太醫和那位大夫,又折了回來。
立刻奔了上前,去問沈恒季善怎么樣了,方知道了季善竟不是病了,而是有喜了的天大好消息,“方才那位大夫就說善善是喜脈,可我們不敢相信,怕萬一弄錯了,讓爹娘白歡喜一場,所以才忙忙請了太醫來。沒想到太醫也說是喜脈,那便不用再瞞著爹娘了。”
沈九林與路氏立時傻了。
就跟之前剛聽得第一個大夫說季善是喜脈時,季善與沈恒一樣的反應,既驚喜,又不敢相信。
但老兩口兒很快又反應過來了沈恒的話肯定是真的,畢竟不是一個大夫說季善是喜脈,而是兩個,還有一個是太醫,那肯定就錯不了了!
沈九林先就歡喜得語無倫次起來,“老四,這、這是真的嗎?這可太好了,一定是老天爺開眼了……我就說你媳婦是個最有福氣的,怎么可能偏偏少了一樣最大的福氣,現在果不其然就來了!她現在怎么樣,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訴你娘,你娘旁的不說,在照顧人上頭,從來都是最細心不過的,你就只管安心把你媳婦兒交給她就是,是吧,他娘?”
路氏這才也回過了神來,忙連連點頭:“是啊,老四,你就放心把善善娘兒倆交給我就是,我一定會把他們照顧得妥妥當當的……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回頭得好生拜一拜老天爺,再好生拜一拜菩薩才是。不過功勞最大的還是善善,老四你可得好生謝她,我們所有人也都不能再惹她生氣才是,尤其是我,早知道、早知道……”
說到最后,已是滿臉的悔恨愧疚之色,甚至比昨兒更甚。
早知道她昨兒真不該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的,這么多年她都等過來了,別說再多等一日了,就是再多等十天半個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非要昨兒大過節的作死,弄得一家人都沒過好節不說,母子婆媳之間的關系還壞了,虧得善善昨兒生了那么大的氣,腹中的孩子都還沒事兒,不然好容易才盼來的孫子孫女兒就因為她的緣故……她就是后悔得去死,又有什么用!
路氏越想越后悔,眼睛都紅了,低聲又與沈恒道:“恒兒,我真的知道錯了,現在更是腸子都悔青了,你放心,以后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往后我一定把善善捧在手心里,再不讓她受絲毫委屈。”
沈恒到底太高興了,自然整個人都寬容多了,道:“所以以往與娘說好事多磨,好貨沉底,娘總不信,現在信了吧?要是沒有昨兒的事,這會子我們一家人得多高興?不過到底大錯并未鑄成,現在也一樣高興。”
沈九林喜氣洋洋的接道:“可不是,現在一樣高興,除了當初恒兒你終于醒了和你后來接連高中時,我就數今兒最高興,這個年也肯定是我們家這幾年最高興的一個年了!”
路氏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想去屋里看一看季善,“……一來再向她好好兒的賠個不是,二來問問她有什么想吃的,恒兒,可以嗎?”
沈恒想了想,卻是沒立時答應她:“這會兒師妹也在,估摸著善善與她有體己話兒要說,我先進去問問善善啊。”
沈九林忙笑著打圓場,“應該問,應該問,本來老四媳婦就正不舒服,指不定現在就想清清靜靜的休息一會兒呢?橫豎都在一個屋檐下,隨時都可以見的,等她休息好了,他娘你再過來看她也就是了,——誰讓你昨兒非要瞎折騰的,你哪怕選在今日再犯你的糊涂呢,虧得老四媳婦和孩子都沒事兒,不然我看你以后還有什么臉見她和老四。”
心里滿是后怕與慶幸,他已是當過很多次爺爺了,但之前的哪一次都趕不上這次這般的驚險與來之不易,肯定他這個孫子/孫女以后是個有大福氣的!
如此方會有了沈恒與季善說路氏想進來看她這一出兒,“當然,若善善你現在想歇著,娘也說了,她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也是一樣的。”
季善不用想也能猜到路氏此刻心里有多后悔與歡喜,她既昨兒就說了事情到此為止,今兒自然也不會為難她,因笑道:“那你請娘進來啊,都是自家人,還這般客氣做什么?”
不過想到昨兒路氏才一副定死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架勢,所以再等不及折騰,結果今兒她就有了,可再沒比這更直接有力的打臉方式了,雖都是無意,還是多少覺得有那么幾分痛快。
沈恒已笑道:“好,那我這就請娘去啊,娘——”一面往外走,一面已叫起路氏來。
很快路氏便進了屋,羅晨曦與季善自然都要起身問好。
路氏忙搶上前幾步,將季善輕按回了椅子上,笑道:“善善,你別起來了,又不是外人,還講這些個虛禮做什么……大姑奶奶您也坐,千萬別跟我客氣。”
季善聞言,便也沒跟路氏客氣了,只笑道:“娘疼我,那我就真受著了啊。”
羅晨曦則笑著招呼路氏坐,“沈伯母快請坐,還沒恭喜您要當祖母了呢。我才還與善善說,可巧兒您如今在,也不用擔心沒人照顧善善,將來沒人幫著帶孩子了,您多會照顧人的人啊,大人孩子交給您,都再放心不過了。”
路氏看了看季善,卻是有些訕訕的,“我那些都是我們鄉下的土法子,這城里的法子肯定不一樣,還不知道善善愿不愿意讓我……那樣照顧呢?”
季善已笑道:“我當然愿意啊,娘做吃食的手藝可都沒的說,又愛干凈,做什么都整齊清爽,讓人再放心不過了,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就是怕累著了娘……”
話沒說完,路氏已忙忙道:“我不怕累,只要善善你愿意我照顧,再累我心里也高興。那善善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給你燉個雞湯怎么樣,大姑奶奶,難得今兒高興,您也留下吃了午飯再回去吧?”
羅晨曦笑道:“伯母不留我,我也要吃了飯再回去,我還有好多話兒要與善善說呢。”
路氏滿臉都是笑,“那我先去廚房了啊,善善、大姑奶奶,你們慢慢兒說。”,說完便起身腳步輕快的出去了,善善肯讓她照顧,就說明沒見她的氣,真是太好了,她以后一定對她更好!
羅晨曦等路氏出去了,方壓低了聲音問季善,“怎么感覺今兒沈伯母怪怪的,她盼了這么久的孫子終于盼到了,不是該高興得都快瘋了嗎,怎么我瞧著她高興倒也高興,但更多卻是小心翼翼呢?這也跟她平日里差太多了。”
季善便也壓低了聲音,“你倒是挺敏銳,這不是昨兒家里發生了一些事呢?”
就把昨兒的事言簡意賅與羅晨曦說了一遍,末了道:“昨晚她就已經知錯后悔了,誰知道今兒我就有了,她肯定只有更后悔更內疚的,可不言行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羅晨曦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今兒才會剛起來就吐了個天昏地暗?合著不是害喜了,是昨兒被氣著、惡心著了呢?沈伯母也真是有夠糊涂的,虧得善善你一早就識破了,不然真讓她如了愿,你一氣之下,萬一……豈不是后果不堪設想?”
季善道:“平日里從來沒耍過心眼兒的人,自然處處都是破綻,不過我還是信得過你師兄的。就是這種被親近信任的人背后捅一刀的滋味兒,讓我實在有些難過,就像這么多年的付出與感情,都成了笑話兒一般……但我也不是今兒起來才覺得惡心的,之前已犯過好幾次惡心了,但很快就好了,便也沒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兒吐得厲害,你師兄非減持要請大夫來,怕我還得好一陣兒,才會發現自己竟有了,畢竟,都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不是嗎?”
羅晨曦忙笑道:“可見冥冥中老天爺自有安排,不是你想要的時候就能有的,也不是你不抱希望了,就不會有了,這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的,只不過得等到了注定的時間才會來而已。你也是糊涂,都犯幾次惡心了,也沒引起警覺呢?那害乏犯困嗎?也有呢……那小日子呢,楊柳,你貼身伺候你大奶奶的,這些事兒怎么也該多留意才是啊!”
楊柳不好意思的道:“大姑奶奶說的是,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今兒算起來,都沒注意到大奶奶小日子已經遲了半個多月了。之前大奶奶害乏犯困,我也以為是她這陣子累著了,且冬日里人就容易犯困,誰知道……”
羅晨曦聽得直笑,“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當初我剛診出懷了六六時,也是欣喜若狂,更別說你這是盼了這么多年的,自然更是欣喜若狂了。不過唱歌跳舞就免了啊,你現在身子金貴著呢,可不易做那些劇烈活動,還是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后,再唱個夠跳個夠吧。”
“哪就這么金貴了,多少孕婦都工……鄉下多少孕婦都直到要生了,還在田間勞作,甚至有直接在田間就生了的呢。不過我這陣子的確懶懶的,正好該忙的也忙完了,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懶受用了。”
“鄉下那些婦人是實在沒辦法,但凡有辦法,誰不愿意受用呢?所以你就安心受用你的就是了,咱們也不是沒條件,正好……”
羅晨曦說著,壓低了聲音,“正好把家里的事都扔給沈伯母操心去。到底這次她做得太過分了,也該多少受點兒懲罰才是;但她以往對善善你又的確不錯,這次也實在是抱孫心切,才會犯了糊涂的,也算情有可原。你就讓她多做點兒,她心里還能好受些,你呢也趁這段時間,好生歇一歇,就這樣風過水無痕的把事情揭過去也就是了,這過日子本來也不是算賬,哪能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對不對?”
說得季善笑起來,“你什么時候這么會勸人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啊,看來將來一定是個好婆婆。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的,總不能因為一件不好,就否認了之前的九件不好不是?且我如今高興得很,就更不愿意計較了。”
“那就好,本來善善你也比我聰明通透,處理這些個小事,肯定不在話下。不過你既說我將來肯定是個好婆婆,那不若把你女兒給我做兒媳婦吧?六六七七你隨便挑,我都可以的。”
“我女兒現在還在肚子里呢,指不定還不是,你這也想得太遠了吧?”
“我不想遠一點怎么成,善善你和師兄都生得好,你們的女兒將來肯定也是個小美人兒,我不趁早下手,將來萬一搶不過別人怎么辦?至于你這一胎指不定不是女兒,那也簡單啊,你下一胎、下下一胎生女兒就是了,反正我這個近水樓臺先得月得定了。”
“你當我是母豬呢,第一胎還沒生,就在想二胎三胎了。”
“我可沒這樣說,都是你自己說的啊,但我真的看好善善你不生則已,一生驚人哈。”
姑嫂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不止彼此,滿屋子的人也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