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刻，第一波小丫鬟過來吃飯。
每個人都旖旎苗條，甜甜的小臉兒愁眉不展。有人小聲道：“聽說周成告了鹿爺的黑狀，鳳奶奶召了鹿爺呢。”
也有人問：“誰知道后面的事情兒？”
秦鹿打了周成，她們開心，感覺以前聽到的‘小豪奴鹿爺’格外親切了，不希望秦鹿受罰被打。
她們又知道周成后面的人，可不正是鳳奶奶？想起鳳奶奶的手段，一個個的為秦鹿擔心受怕。
但是沒見著秦鹿呢，她們就看見周成了。
周成滿臉繃帶，雪白的棉布上還滲著大片的血，跪在外廚房院子內側的大門口。周成不敢抬頭，但是肥厚到三百斤的身材太顯眼了，不知道把她們的肉挪了多少在他自己身上。
“呦！成二爺，您這是怎么了？”有尖酸的小丫鬟張嘴就笑。
周家在榮公府頗有勢力，周瑞是瑞大爺，周成自然是成二爺了。
但是很明顯，周成失了勢。一群小丫鬟就圍了過去。有人開頭，所有人就不怕了，急著說話。穩打穩的一副落井下石，還要挑著最重的石頭夯砸下去。
她們和周成沒有血海深仇，沒有殺父、殺兄，或者搶老公之類的深仇大恨。
但是想想看，如果你可以吃白面饅頭、爽口面條、筋道大米和帶著油水和魚肉的飯菜，卻有人讓你吃了很多年的冷硬窩頭，=。身子虛，胃里冷，還要憋氣窩火的不敢吭聲，仇恨也小不到哪里去。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
小丫鬟里有很多人，已經啃了七八年的冷硬窩頭了！所謂一白遮三丑，一高遮五丑，一瘦遮百丑……榮公府里這么多美女，周成的功勞絕對不小。
天天吃蘿卜啃窩頭的，哪個小丫鬟能胖得起來？
小丫鬟們笑鬧了好一陣子，怕耽擱時辰，這才進去吃飯。
秦鹿正在后院鍛煉。她們沒能見著，從廚役口中知道秦鹿兼任外廚房管事的事情，一個個眉開眼笑。
秦鹿做了外廚房的小管事，那么，她們的伙食？
她們帶著希冀掀開兩重簾子，進入外廂房，抓著筷子，充滿希冀，也笑意彥彥的等著飯菜上來。但是廚役們推著大鍋走過，她們抓著碗筷，臉色就不好看了。
還是冷硬窩頭。
那大鍋里的，竟然也還是剛剛炒熱的青紅蘿卜？
唯獨大鍋旁邊熥熥冒煙，一個廚役摁著大海碗裝的紅燒肉，嗞嗞冒油，滿是油光，讓人直吞口水。這個仆役四處看看，竟然把紅燒肉又蓋上了，說是只給林紅玉的？
“嗚~~”有個小丫鬟想哭，被同伴捂住嘴。
周成這樣做時，她們不敢吭氣，如今秦鹿當家作主，她們就更不敢吭氣。
只是吃完飯離開時，看見秦鹿在以前周成的躺椅上喝茶，幾個小丫鬟停了一下，可憐巴巴的喊了聲：“鹿爺…”還是沒敢抱怨，搶著先兒離開了。
…
是夜，秦鹿在芭蕉從那邊鍛煉，林紅玉端了夜宵過來。
秦鹿笑問道：“沒能改善下人們的伙食，小丫鬟們沒有說些什么吧？”
“她們可不敢說！”林紅玉莞爾一樂道：“她們不說，我卻要和她們說道說道。您今個下午才掌的外廚房，能做些什么事情出來？便是想做些好的出來，灶臺那可有食材？可有細米白面？可有肉？可有油？可有蔥姜蒜調料等物？
三百多人的伙食呢，不是十人八人，您就算想從小廚房的那邊調派過來，也是杯水車薪了不是？”
林紅玉果然聰明，會說話。
瞧著林紅玉夜色下被月光和燭火交相輝映的小臉兒，秦鹿心里一動，擺擺手，讓林紅玉退下了。
他留下燈籠，拿出紅樓夢看書。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百丈之堤，潰于蟻穴。”
秦鹿低低感嘆。
他已經不是大仆人了，是榮公府內的小管事，還是小廚房和外廚房兩邊的，身兼兩職的小管事。
特別是外廚房，掌管三百多人的日常伙食，放在上輩子，已經是個大工廠的食堂主任，或者等于學校里的食堂老板。
權柄在手，但他并不滿足。
內廚房小管事兼任外廚房小管事，秦鹿已然掌管了榮公府大半的廚房大權，權力比不少大管事都要厲害。兩者兼任，弄個大管事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榮公府沒有廚役大管事的職司，想做大管事，他必須把事情做好。在下要小丫鬟和仆人們和諧歡樂，沒有抱怨；在上要讓鳳辣子開心。
這可是有權隨意出府去處理事務的大管事啊。就算哄好了鳳辣子，也需要賈母或王夫人點頭。
他必須把事情做到最好！
…
第二天天色還黑，秦鹿去庫房領了一貫錢，是一千個銅板，也就是一兩銀子。
天蒙蒙亮，早有送菜的從榮公府后門進來。四個人，拉著滿滿的兩大車，用油氈布蓋著。秦鹿掀開查看，發現有米糧、豬肉、白菜、粉條、雞蛋，還有兩大盆活蹦亂跳的鮮嫩草魚。
四個中年漢子臉堂黑瘦，讓秦鹿看一眼就把油氈布蓋上，留下一堆喂牲口的糙糧和青紅蘿卜，剩下的要原封不動的拉了回去。
“你們以前是這樣做的？把食材拉來，堵住主子們的眼睛，然后拉回去，最后周成那廝和你們的老板算賬？”秦鹿攔住驢車，把早就數好的四百個銅錢放在驢車上，笑道：“撿好的給我留下。
米面這方面，三百一十八人，你們要給我留夠數量。剩下的糙糧和蘿卜全部拉走。豬肉、白菜、粉條、雞蛋和草魚看著價錢留下夠數的。
以后就按照這些來，該閉嘴的，你們還是一樣的不要說話。”
“天變了？”領頭那人木木的問。
秦鹿點頭，他們就直接動手。只是送菜干活，別的一概不問。
…
…
晨曦剛蒙蒙亮。
主子們還在睡覺，小丫鬟和仆人們卻都起了。干好晨間的活，分批次去外廚房吃飯。
“不知怎的，昨個的胃好像比以前更疼。”
“以前周成那廝管著外廚房，咱們也都習慣了，換成鹿爺，無端端的好生失望。”
“其實鹿爺也沒有錯啊。咱們雖是送去過一次點心，卻也不是鹿爺的體己人……”
小丫鬟們嘆氣說話，聲音很小。
仆人們就更不敢說話了，綴在小丫鬟們的身后往前走。突然聞到陣陣濃香，全都抬起頭看向外廚房那邊，連著小丫鬟們一起發愣。
他們聞到了肉香，咕嚕嚕直吞唾沫。
前面的小丫鬟們已經提起裙擺，撒開腳丫，一窩蜂的朝著外廚房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