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兒這一聲喊得響亮。
也十分震人!
幾個大管事的眼神不沉思,也不迷離了。瞬間盯向秦鹿,目光灼灼。
亭子中賈探春怔了一下;賈迎春和李紈連忙低頭;林黛玉和最小的賈惜春忍耐不住,捂著小嘴驚呼出聲。
特別是最想著秦鹿的秦可卿,一雙煙波水潤的眸眼擔憂的看向秦鹿,差點站了起來……
因為很多人都看到了,戲臺子拆了后,賈赦和賈璉用過晚膳,已經走了。屋里明顯剩下賈母、賈政、王夫人和寶哥兒說話。
這是一家人,整一波的主子圈子。可以說是鐵板一塊,其樂融融。
這時候喊秦鹿進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秦鹿有什么讓他們掛念的?
一個大管事陰沉暗笑,微詭道:“樹大招風……”
立刻有人壓低聲音,“四主問話,多半不是好事!誰讓咱們的‘鹿爺’太招搖了呢?他救了秦大奶奶,得秦大奶奶喜,晉升個大仆人也就罷了。這才過了多久?三個月罷?他晉升小管事、大管事,又做了外管事。集總管、收租和管庫的三項大權于一身……這些可都是大管家的職司!”
又有人沉笑道:“主要他講故事魅惑了寶二爺,霍亂了內府呢。
講真,他確是個有本事的,真佰味酒樓和現在的容光煥發膠都是掙銀子的勾當。可他真厲害了,內府的丫鬟和仆人大部分向著他;護衛們也不認咱的臉了。他做這許多,可不讓主子們記恨?”
說是主子們記恨,其實是他們記恨。
他們都是外面的大管事,哪次回來不是敞面的爺?
偏生今年不是如此。
小丫鬟和仆人們都只認鹿爺,忘了外面的大管事。他們在內府安排的釘子和眼線也都被秦鹿一一拔出,或是當面反水。
秦鹿這是做些什么?表示他鹿爺的本事驚人么?
左右都是奴才,得罪他們有什么好處?
他們想不明白秦鹿的做法,但不妨礙他們記恨秦鹿。要暗地里說些娼話,瞅空子也要腰上使針背后扎刀,變著法兒的陰損暗算。
還是那句話——
左右都是奴才,誰怕了誰?
…
…
賈探春為首的三春姑娘都在沉思。
秦鹿看一眼秦可卿和林妹妹擔心的眼神,送過去一個微笑,耳朵動了動,隱約聽到附近大管事們淅索的聲響。
“左右都是奴才?”
他聽到了幾個字眼,不知道誰說的。
畢竟在這古代大環境下,沒有良好的照明,一個燈籠也只能昏慘慘的照亮周圍三五步。
幾十盞宮黃花燈把通往王夫人正廳的道路照得透亮,兩邊卻黑。看向扎堆的大管事們只能看到幾排白燦燦的牙,好像大管事們誰也沒說,誰也沒講,都對他諂媚的笑?
恰時天色更黑,高空滾過一道悶雷。
樹枝狀的白閃電分岔而下,要下雨。
而此時大管事們全部怔住。因為他們看到秦鹿偏臉盯著一盞宮黃花燈,慘白的閃電映照出秦鹿微抬的臉龐,還有嘴角勾勒輕微的一絲淡笑——
秦鹿尚且年輕,在他們之中的年齡最小。
他們卻感覺秦鹿高高在上?他們是慌亂庸碌的草芥,秦鹿卻是目標準確、處變不驚、展翅欲飛的大翼鴻鵠?
所以‘咔擦’一聲,有人咬了牙……
秦鹿聽音挑眉,笑著發問:“釧兒姐姐,您不領我進去?”
金釧兒深深看秦鹿一眼。
她喜歡秦鹿的落落大方,什么都不懼,像個男兒郎。黑黝黝的眼珠兒上下豎著咕嚕兩次,警著秦鹿多加小心呢,笑道:“大奶奶和政老爺只召了你。”
秦鹿含笑點頭,整理好專門穿的屬于大管事規格的黑錦袍衣裳,略微彎腰,肩膀微垂的進去。
金釧兒則走向三春姑娘、秦可卿和林黛玉所在的花亭。
她在亭子們口停下,看似伺候主子,實則真真的把姑娘們都給攔了。秦可卿和林黛玉知道想闖過金釧兒并不容易,進房也要被軟釘子攆出來,坐立不安,卻不能動;
唯獨鳳辣子停了半瞬,在金釧兒無奈的注視下跟著進去。
她向來招搖,金釧兒也攔不住她。
總之先進去罷,被攆出來也沒什么所謂。
她自認臉皮還成。
…
王夫人廳甚是寬闊,廳堂東北和西北,并屋頂懸掛的,共三座黃銅半蟒鱗紋十二岔大燭臺,照得內部一片黃白。
她看見秦鹿就笑:“鹿哥兒來了。”
隨后看見鳳辣子心里不喜,也同樣笑道:“你這個潑皮破落戶的,都嫁了人,也不生養,還是小時候般的喜歡湊個熱鬧……成!我也不攆你出去,邊兒坐罷!”
鳳辣子立刻快活,臉上有喜,不敢上桌的搬了個錦墩子坐了。
于是屋里六人,秦鹿站著,五個坐著。
賈政臉色微黃,蓄著長髯。他相貌端正,年輕時應是一枚美男,臉部線條柔和,淺眉大眼,瞳孔黑深、微濁,透著‘中庸之道’,偎著賈母奉茶,小心得體,真是個孝順的。
寶哥兒正在扒飯。把臉埋進碗里,恨不得把腦袋都藏了。
但是秦鹿分明看到他的肚皮明顯鼓起,吃得很飽了,而且碗里干凈……八成是賈政又讓他背書,他挨了一頓狠訓。躲著呢。
王夫人道:“鹿哥兒,聽說你弄了容光煥發膠,又賺了不少銀子?”
秦鹿點頭稱是。這個他不想瞞,也瞞不住。
而聽到銀子,鳳辣子眼睛要亮,耳朵也豎起來。
她早聽說秦鹿賺了銀子。先前氣秦鹿亂了她和王夫人的謀算,后來不氣了——
她有更大的危機,想和秦鹿聯合一下。
王夫人奇道:“你倒是個有本事的。真佰味酒樓掙了銀子;那虧空的莊子多少人都沒的辦法,也硬讓你變廢為寶,從敗絮里抽出了金絲來?”
秦鹿聞言,微微躬身的道:“多謝大奶奶夸獎。秦鹿明白:秦鹿一人可是不行,全要仰仗府上。”
因賈政在,他言辭簡潔,思量著不想多說。王夫人卻聽出味了,笑道:“你還是個懂得記恩的人……”
說完便不說話。
…
…
因為今個要召秦鹿的,其實是賈政。
而王夫人的態度讓賈政十分不喜……
賈政是榮國府除賈母外的最高掌權者,襲爵的賈璉都不如他。但他同賈母一樣不常管理府中大小俗務,每日只看書著棋,同一眾清客閑聊,是名副其實的甩手掌柜。
聽起‘銀子’就覺得銅臭、無聊!
知道王夫人說秦鹿有用,護著秦鹿呢,也不在乎。眼皮子略微一抬的問秦鹿道:“這畜生舞刀弄槍的是你教的?”
‘畜生’二字,罵的是賈寶玉。
秦鹿心里一個咯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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