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國有句老話,叫作:紫陌盛京,看花年少,無限歌舞。
說的是盛京城的人口眾多和繁花似錦。
特別是東西兩市,第一波晨鼓響起,里面就飛快熱鬧。
各色商鋪臨街而立;頭發蓬亂的波斯胡商、包裹頭巾的大食胡商往來穿梭;西域姑娘在胡姬酒肆門口招攬客人,搖擺不帶絲毫贅肉的光滑圓潤的纖細腰身。
秦鹿就在其中,揀最熱鬧的地方跳下馬車。
他打個響指,深夜被他傳召而來的鈴鐺就翻上車頂,吐氣開聲。隨著腳下車頂不堪重負的嘎吱巨響,一個大箱子被鈴鐺拽了上去。
隨后傾瀉箱子,頓時銅光耀眼,銀色閃面。
叮叮當當的清脆美音不絕于耳。
……
西市南北正街人潮洶涌。
那百貨的小攤兒一個挨一個,賣首飾的、賣米粉的、賣小衣裝和賣胡餅的到處都是。從南到北長長的街道兩旁都圍滿了人。
秦鹿看見有文人經過,搖擺折扇,模樣悠閑,身姿飄逸的躲過奔跑的小孩;看見前方酒肆的胡姬見他下車,對穿著白色翠竹公子哥衣衫的他拋來媚眼;又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拿了一串錢,指指身邊的小孩問:“有這樣的孩子戴的帽子嗎?”“有。”“幾多錢?”“十文錢。”女孩的阿奶說:“這么貴,別買了。”孩子聽了便委屈的喊我要我要。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這是好一片盛世的大好風光!與東城偏僻處和東城城外,以及粥棚附近成片災民們的感恩聲和呻吟聲比起來,真如同白云之巔和地底塵埃。
但是任由西市多么熱鬧,往來之人有多少榮華,也要被秦鹿身邊傾瀉而下的黃銅和白銀迷暈了眼!
嘩啦啦的是銀錢撞地和互相碰撞的聲音。
幾十個大銅錢調皮的跳出錢堆,滾著溜遠,不知道滾到哪里去。秦鹿也不在乎,好像錢不是錢了……
“哎呦!好多錢!”
“這是哪里來的大戶人家?忒多的銅錢和銀子!”
“怎么都傾地上了?”
人們接連驚呼。停步駐足,擁擠的大道好像定格一瞬。
他們目光灼灼的看著滿地銀錢,又看秦鹿。
有些人呼吸急促起來了,手指蜷縮,臉上表情泛了野氣——他們都是綠林號,或者半個綠林號上的人物,最不濟也是幫派嘍啰。吃的就是這碗飯,把秦鹿當成羊牯。
鈴鐺在車頂盯緊了這類人。
秦鹿卻四方拱手,高聲笑道:“諸位,諸位,鄙人姓秦名鹿,若是有知道我的還請行個方便。我秦鹿今日拿出全部身家,不為別的,就是想求個文道恩師。
我自知出身菲薄,得不到明師的喜歡,但即使我只是榮國府的一介奴才,也知道讀書上進的道理!我今日拿出名下的所有銀錢,共計白銀八百多兩,銅錢近兩百貫。不敢以銅臭褻瀆明師文名,只能在此立誓:
若是可以拜得明師,此地銀錢必然全數賑濟災民,以謝蒼天眷顧!以謝明師眷顧!”
此話一出,百姓們就議論起來;
綠林號上的人物有男有女,或是對秦鹿贊嘆連連;或是無聲發笑;或是眷戀銀錢的狠盯兩眼。但是他們都放松身體,看似不想動手了。
這時候,秦鹿笑著抬頭。
鈴鐺便放下兩個布簾,上面用濃墨書寫大字。是秦鹿手筆,字有點歪,但是分外有力。
左書:一字曰賈,一字曰秦。
右書:傾囊授予苦難災民以謝明師師恩。
非常高調。
但也正因如此,這件事野火燎原般的傳了出去。
……
“鳳奶奶!秦鹿那廝千兩求明師咧!”
大丫鬟流云不是家生子。是鳳辣子想要防著秦鹿,從莊子里調上來的。
她在外面有人,第一個聽到了消息。
鳳辣子驚道:“他哪里再來的一千兩?”
鳳辣子以為秦鹿沒有銀子了。沒有關系,秦鹿可以再掙,過上兩三個月,總能掙夠即將輸給她的一千兩銀子。
但沒想到秦鹿昨天給王夫人一千三百五十兩,今天又拿出一千兩?
聽流云說秦鹿扔大街上的有銀子,也有銅錢,眼睛就瞪大了。估摸著:許不是秦鹿兜里面還藏著另外的一千兩?
她不信秦鹿真的掏空了家底。
因為如果是她,手里剩下的銀錢可不得弄成整整齊齊的銀元寶?然后砌進墻里面寶貝著去?……
“一千多兩加一千多兩,然后再加上他手里藏著,莫不是得三千多兩?就算提前出貨……
他竟能掙了這許多?!!!”
鳳辣子立刻想錢,嘀咕道:“容光煥發膠真是金山銀海吶!”
“可不是么?鳳奶奶,這合該是您的錢!”
流云連忙湊趣道:“可是鳳奶奶,萬一讓秦鹿那廝拜了明師,掙得文名,政老爺要給他脫離奴籍了怎么辦?他和您有個賭約呢。”
鳳辣子挑起柳梢眉,啐道:“你以為奶奶我會輸?”
說著又樂:“奶奶我和他的賭約可是脫離奴籍,外加他要高中科舉。那些文人表面上風流倜儻,一肚子男盜女娼,蔫壞蔫壞著呢,哪里能讓他占了便宜?這么容易拜個名師?再說有姑母大人攔著,他就算拜得名師,掙了名聲,姑舅老爺就這般容易的給他脫離奴籍了?不脫離奴籍,他憑什么參加科舉?”
流云恍然大悟,低眉順眼的道:“鳳奶奶說的是。”
鳳辣子得意了,瞥流云一眼,笑得花枝亂顫,用提點的語氣道:“你啊,還是欠調理,有點笨。”
……
再說王夫人那邊,有大管事回話,說秦鹿鬧出了動靜。
賈政正在王夫人屋里喝茶,聽到這事,不輕不重的笑了一聲,道:“秦鹿這糙小子倒是個會掙錢的人。”
王夫人聞言,雍容的臉立刻舒展,想笑。
她知道賈政看不起‘銅臭’,如此,這句話就簡單了:她的政老爺還是看不上秦鹿那廝。
這讓她放心,也仍想附和幾句。
可這時賈政搖頭道:“糙小子倒是機敏。他是想拜個明師,從而可以參加詩會,掙點文名再來我這里求情呢。可文名這般好掙?他那點狗屁不是的奴才學問,莫要給府上丟人了才是正理。”
王夫人一下子樂了,笑問道:“那我派人揪他回了?別給府上抹黑!”
賈政略微思索,胸有成竹道:“不必。他拜不得明師。”
……………………
PS:鳳辣子那邊的‘名’師不是錯字,一字之差天差地別呢。
另:感謝執法灬炎的1500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