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壯忽地一愣，下意識低頭去看江小壯。
這段日子，江大壯除了躺在床上養身體，就是在想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他該咋報仇。一時間還真是有些忽略江小壯了。
直到此刻，江大壯才發現江小壯變了。在江家突遭大難前，江小壯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八歲孩子，會哭會鬧會笑。可是現在的江小壯整個人陰沉沉的，那雙眼睛里總是若有若無地閃現著恨意，這哪里是個八歲的孩子該有的。
江大壯有些后悔，這段日子對江小壯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他的弟弟似乎變了，變得太多太多了。
江大壯聲音有些哽咽，他來到江小壯身邊，蹲下身子，柔聲開口，“小壯，你以后只要好好讀書，別的事情不要管。娘的仇，大哥記得，大哥一定會為娘報仇的。”
江小壯沒有回應江大壯的話，他永遠不會忘記她娘去世時，他有多么多么的絕望傷心，他也不會忘記，在娘死后，那些所謂的親人是如何無恥地想要把江家最后一點薄田占去。如果不是有唐家好心的叔叔嬸子，哥哥嫂子幫忙，他一個八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該咋辦。
好不容易江大壯回來了，看著幾乎成了血人的江大壯，江小壯更恨了。江大壯沉浸于該如何報仇，有時候面對江小壯時，會忍不住說出仇人的名字。
云子翰！唐晶晶！
他們江家會落到這地步，都是這兩個人害的！
江小壯真是恨不得直接吃了這兩個畜生，他們江家到底是欠了他們啥！才被他們害的那么慘！
江小壯的沉默不語，還有眼底閃爍著的幽冷恨意，讓江大壯的心一寸又一寸得涼了，他的弟弟怎么就變成如今這樣子，他該如何將他的弟弟拉回來？讓他的弟弟重新變回那愛笑愛鬧的孩子。
顧明卿勸道，“小壯年紀小，怕是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日方長，大壯你以后有機會再好好勸他吧。”
如今唐瑾睿和顧明卿兩個客人在，江大壯不能完全冷落他們，況且一時間他也想不到該咋勸江小壯，于是重新坐回位置。
唐瑾睿又問題江大壯想從軍的事，“大壯，你真的想好從軍了？從軍畢竟是太危險了。”
江大壯想也不想地重重點頭，“瑾睿，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從軍我是真的想好了。”
唐瑾睿也不勸了，“大壯你要從軍，你想過小壯嗎？你要從軍的話，一開始只能從最低的小兵做起。你得跟其他人一起住在帳篷。小壯能跟你一起嗎？”
顧明卿詫異地看了眼唐瑾睿，她發現她這個相公的優點了，唐瑾睿心細，在這些細節上，往往有別人沒有的敏銳。這樣的人，放到現代，倒是很適合負責后勤工作。
江大壯一怔，這幾天他光想著如何報仇了，一時間倒是忘記了小壯。
江大壯看了眼江小壯，那眼里滿是糾結不舍，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能放棄他唯一的親人。但是從軍是必須的，他娘，桃花還有桃花她娘的仇一定是要報的。
江大壯忽地朝唐瑾睿和顧明卿跪下，嚇了唐瑾睿一跳，顧明卿倒是隱隱有些猜到江大壯的想法。
“瑾睿，弟妹，我知道你們是大好人。如果不是你們，我怕是早就死在牢里了。我現在求你們幫我照顧小壯，我發誓只要給我五年時間，我一定會在軍營里闖出點名堂，到時候我就會來接小壯。你們撫養小壯，錢我會給的，我——”
“不要！”開口的不是顧明卿，也不是唐瑾睿，而是一直沉默的江小壯。
江小壯忽地起身抱住江大壯，淚水滾滾，將江大壯的衣服都浸濕了，“大哥，我不要離開你。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不要離開你。咱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不要離開你。”
江大壯又何嘗愿意跟唯一的弟弟分開，但是——
江大壯強忍心酸痛苦，柔聲勸道，“小壯你乖，唐家的叔叔嬸子，還有你瑾睿哥哥，明卿嫂子都是好人，他們——”
江小壯打斷江大壯的話，聲音哽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他們不會虧待我。但我要跟大哥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大哥，你別不要我。娘走了，我就只有你一個大哥了。”
唐瑾睿看著眼前的一幕，眼角有些發酸，移開了視線。
顧明卿看著心里一動，“其實這也不是難事。”
等江大壯看過來，顧明卿才慢悠悠繼續開口，“我的表姨父是江南武官，大壯你可以帶著小壯投奔我表姨父。大壯你平時訓練是在軍營，小壯可以交給我表姨照顧。不過我表姨父那人有些太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也討厭裙帶關系。
我記得曾經我表姨父村里有人想走他的路子，但是我表姨父直接拒絕。所以我能幫的不多，只能幫你引薦一下，能不能出頭還是要看你自己。”
江大壯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我是打算去戰場上拼命。”
顧明卿嗤笑道，“大壯，不要還沒學會爬就想著跑。就你現在這樣去戰場，說實話很危險。先去我表姨父那兒學點武藝，好好操練一番再說吧。你是想出人頭地，而不是去送命吧。等你認為自己火候到了，大可以申請去剿匪，這樣掙功勞的機會可不少。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建議。到底要如何選擇，你好好想想吧。以后的路，是要靠你自己走。”
唐瑾睿想了想顧明卿的話，也開口道，“大壯，我娘子的話很有道理。你好好考慮吧。”
“不用考慮了，我知道弟妹是好意。多謝弟妹的大恩大德，以后我若是能出頭，定會報答弟妹。”
顧明卿淡淡道，瀲滟的水眸劃過異樣的光芒，聲音很輕，像是對江大壯說，又像是在對她自己說，“不必謝。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而已。”
顧明卿和唐瑾睿在離開前，江大壯表示他想盡快去江南。
顧明卿笑道，“你還是好好養身子吧。戴郎中說了，你得修養一個月，免得落下什么病根。正巧，我也聽冷家小姐說了，一個月后，冷家有一支要去江南的貨隊，到時候你可以跟著一起去。”
接下來的日子，江大壯就一直在家調養身子，與此同時不斷開解江小壯，希望江小壯能盡快走出仇恨的陰影，不過目前看來收效甚微。
幾日后，顧明卿和唐瑾睿去縣里看朱舉人和丁氏。
巧巧在外面駕馬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朝一個地方去，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于是掀起馬車簾子跟顧明卿說了，“小姐，姑爺，今日縣里是什么熱鬧事嗎？怎么那么多人都朝一個地方跑？”
顧明卿和唐瑾睿有些疑惑地往外看，還真是這樣，顧明卿有些好奇，于是讓巧巧找個人問，不過也不白問，出了一錢銀子。
被問的是個年輕男子，見有銀子拿，自然樂意為顧明卿等人解惑，“我們這是要去天香樓看熱鬧呢！”
天香樓！顧明卿的心里一咯噔，不會跟唐晶晶有關系吧。
唐瑾睿心里也有這樣的疑惑，因為唐晶晶太能鬧騰了，一般遇到跟唐晶晶有關的人和事，他第一個想的就是和唐晶晶有關系。
顧明卿問道，“天香樓怎么了？天香樓不就是一酒樓嗎？能鬧出什么事。”
年輕人顯然是喜歡說八卦的，亦或是因為顧明卿給了銀子，所以格外熱熱情，“咋沒熱鬧！現在天香樓熱鬧的緊。你們知道皮蛋不，就是最近縣里很出名的皮蛋，十兩銀子一個的皮蛋。”
原來是皮蛋，不會有人吃皮蛋真的吃出什么問題了吧。顧明卿清楚唐晶晶是用黃丹粉制作皮蛋的，黃丹粉用多了，對人是有危害的。注意一下前提，是用多了，才有危害。唐晶晶把皮蛋的價格定得那么高，誰也不能不把銀子當錢，隨便花吧。
還有皮蛋的味道是不錯，問題是東西再好，你吃多了，會膩歪啊！誰能一天三頓飯，頓頓都吃皮蛋，還吃好幾個？要滿足有錢，能花錢，愛吃皮蛋，大量吃這些條件，這怕是很困難。所以顧明卿也沒想過唐晶晶的皮蛋會出什么問題。
沒想到，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啊！唐晶晶的皮蛋真的出問題了。
唐瑾睿不知道皮蛋有什么問題，于是忙問出了什么事情。
正如顧明卿說的，要想吃皮蛋吃出問題，需要符合條件還是不少的。問題是凌平縣里還真有一個倒霉蛋，那倒霉蛋還是個孩子，縣里大戶曾家的寶貝疙瘩曾小寶。
曾家子嗣不豐，歷來都是一脈相傳。曾小寶今年才六歲，曾家這一代就他那么一個寶貝疙瘩，向來是疼得不行，真是要月亮就摘月亮，要星星就給星星。
曾小寶在這樣的疼愛下，倒是沒長成什么霸道性子，不過曾小寶挺貪吃。貪吃沒關系啊，曾家有錢啊，家里的寶貝疙瘩愛吃，他們有什么滿足不了的，什么鮑參翅肚，只要曾小寶喜歡吃，那就跟不要錢似的給曾小寶買。
從涼皮和皮蛋出來后，曾小寶自然也吃到了。曾小寶尤其喜歡吃皮蛋，每頓都要吃兩個，早中晚頓頓都有。這要是普通人家，哪里舍得花這錢。但是曾家舍得！而且天香樓不是說了，這皮蛋吃了好處多多，什么越吃越聰明，什么吃了就會文思泉涌......這么好的東西，曾小寶愛吃，當然是掏錢買了！
曾小寶就這么連著吃了一個多月，漸漸的，曾小寶的身體出現了問題，總是惡心，嘔吐，頭疼，頭暈，有時候還會腹痛腹瀉，這可讓曾家人急壞了。最慘的是曾小寶的牙齒也出了問題，總說痛，還比之前松動了不少。
曾家立馬給曾小寶請了大夫診治。
要說曾家怎么沒第一時間就發現問題，那是因為剛開始情況不明顯，曾小寶這個當事人沒放在心上，偶爾頭暈一下，肚子難受一下，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平時吃多了還會這樣呢。曾小寶自己都覺得沒什么問題，曾家其他人當然也不會發現了，因為癥狀實在是有些太輕，輕到讓人忽略不計。
這大夫當然是凌平縣有名的大夫，姓王。王大夫的醫術的確是很有水平，很快就診出曾小寶的癥狀是用了許多黃丹粉造成的，而且還不是一下子用了大量的黃丹粉，而是日積月累造成的。
黃丹粉？曾家人傻了，曾小寶什么時候服用過大量的黃丹粉？等等，王大夫說是每天服用一點點，日積月累才增多的。
難道是有人在曾小寶的飯菜里下毒，曾家人的腦洞一下子大開，開始檢查曾小寶平時用的飯菜。飯菜當然沒有任何問題，那就只剩下皮蛋了。
正如顧明卿說過的，世上可不乏味覺靈敏的人，有的人的舌頭的確是厲害，只要嘗過，差不多就能將用過的配料什么都說出來。不過這樣的人也是極少的就是了。
曾家沒有做酒樓生意，自然不會網絡這樣的人才。可是現在涉及到的可是曾家的寶貝疙瘩，曾家人怒了，費了許多金錢，用了許多人脈好不容易才在明安府找到了一個味覺極為靈敏的人，讓他嘗皮蛋。
事情跟曾家人想的一樣，那皮蛋用的材料里就有黃丹粉！害了曾小寶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皮蛋！
曾家跟云家同作為凌平縣的大戶，他們平時關系還是不錯的，雖說沒有太深的交情，但是關系也不算差，場面上的交情還是有一些的。
但是如今曾家的寶貝疙瘩出事，那一點交情就算徹底完了，曾家要是不為唯一的寶貝疙瘩出頭，曾家沒有一個人能忍得了這口氣！
曾小寶的爹曾老爺帶著一群家丁浩浩蕩蕩地去天香樓找茬，云子翰得知曾老爺來了，還特地親自來迎接。結果等待云子翰的就是曾老爺將一盤子皮蛋扔到他頭上。
這一切就發生在天香樓的大堂，當時正值中午飯點，天香樓的人可是不少。唐晶晶也在，她是來跟云子翰談生意的。
不等云子翰發火，曾老爺的質問就劈頭蓋臉下來了，把云子翰說得都蒙了。
曾老爺是一點臉都沒有給云子翰留，他直截了當地怒罵，問云子翰為何要賺這昧良心的錢，這皮蛋明明有毒，他為何還要拿出來賣！
在場吃飯的人都驚了，要知道天香樓的皮蛋和涼皮最近實在是太出名，所以他們來天香樓吃飯的人一般都會點。這皮蛋有毒？那他們剛才吃下的不就是有毒的東西？
事情鬧大了，甚至可以說是鬧得沸沸騰騰，天香樓這一出大戲傳開了，所以才會有出現不少人都往天香樓跑，就是想去看戲。
那人把事情說完了，就立馬跑了，他得趕緊去啊，這要是去晚了，熱鬧結束了，那就沒得看了。
那人跑了，也沒人管，因為要說的他也都說完了，的確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
唐瑾睿從一開始就有些傻，聽到最后，整個人是完全傻在那兒，直到顧明卿將馬車簾子放下，發出的響聲才驚醒了他，“黃丹粉用多，對身體有害，這點我也知道。不過皮蛋不是三妹弄出來的嗎？她知不知道黃丹粉用多了對人身體有害？”
顧明卿垂眸，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唐晶晶哪里會不知道啊，她知道的很啊。
“娘子，咱們也去天香樓看看吧。”
顧明卿點頭，她還真好奇這事情接下去會如何發展，去看看熱鬧，這也不錯。
顧明卿對外面的巧巧喊了一聲，讓她駕車去天香樓。
此時天香樓外面是人山人海，看熱鬧的人真是不少，想湊到前面看熱鬧還真是有些困難。
顧明卿讓巧巧抓了一把銅錢往后面拋，然后大喊一聲，“撿錢了。”
果然立馬有很多人向外跑去撿錢，天香樓門前頓時少了許多人，不過還是有些人沒去撿，想來是不缺錢，或者在他們眼中，撿錢可沒有看熱鬧重要，不過這也足以顧明卿和唐瑾睿擠到前面。
天香樓的事情鬧得很大，曾老爺氣勢洶洶來找茬，云子翰的父親云老爺得到消息后，立即匆匆趕來。
顧明卿看了眼曾老爺，長得白白胖胖，一抹山羊胡子，不過此時那白胖的臉上滿是怒容，頗有種誰敢惹他，他就跟對方拼命的架勢。
顧明卿打量完曾老爺，又去看云老爺。云老爺長得倒是挺英俊的，也沒發福，身材正常，他倒是一臉笑，瞧著十分平易近人。
再看云子翰滿身狼藉，尤其是臉上被皮蛋砸出的印記更是清清楚楚，看來他是沒工夫去整理自己，唐晶晶小心翼翼躲在云子翰身后，顯然是被眼前的陣仗給嚇到了，是嚇到了，還是心虛，這還有待考證。
－－－－－－題外話－－－－－－
昨天是七夕節，我個單身狗還是被一堆基友秀恩愛虐到才意識到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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