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仁還沒來得及跟牙婆說讓他帶幾個好的小廝來他家里選,老宅那兒就傳出要慶祝唐立義考中舉人的事。
唐栓還特地上門跟唐立義說了日子,就在十日后。
唐栓點點頭,私下里還給了唐栓了二百兩銀子,說道,“爹,老四考中舉人是好事,是得大半一場。正好,瑾睿說要參加明年的春闈,所以我家里就暫時不辦啥喜事了。不過可以借著老四的酒宴一起慶祝慶祝,這二百兩就當給老四的。爹,你把酒宴辦得大點。”
唐栓低頭看著唐立仁手里的銀票,老眼一紅,抬手一擦,轉頭哽咽道,“銀票你拿回去。家里的錢夠用。老四考中舉人后,有不少人來家里送錢送禮,咱們家不缺銀子。”
唐立仁聞言皺起眉頭,“爹,老四是考中舉人了,有人送錢送禮這也正常。可不是所有的錢和禮都能收的,這萬一——”
唐立仁的話還沒說完,唐栓就回頭瞪了眼唐立仁,沒好氣道,“你當老子是傻子啊!老四知道好歹,送來家里的禮物,老四都一一看過,沒問題的才收下。要是有問題的,咱們都退回去了。”
唐立仁一聽,頓時放下了心,說道,“老四是真的懂事了。”
唐栓點頭,附和唐立仁的話,“可不是,老四是真的懂事了。我也總算是放心了。老四的婚事你知道了吧。”
唐立仁道,“知道。老四和他師傅女兒的事,我原先就知道一點了。瑾睿回來后又跟我說了,老四打算十一月成親。”
“唉——我也不知道老四娶那守望門寡的女人,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老四現在是舉人了,這不說去啥千金小姐,但是也不用娶個守望門寡的女人吧。我這心里真是——”
唐立仁一聽就知道,唐栓心里是犯嘀咕了。就連唐栓心里都犯嘀咕,更別提老張氏了。
“爹,其實在知道老四和他師傅女兒的事,我心里也是有些奇怪的。我還找老四問過。我相信老四肯定也跟你和娘說過。爹,娶妻不是光看身份門第的。你說就玉兒現在的情況——我說句不好聽的,以后老四娶了妻子,真能一輩子對玉兒好?
玉兒不止老四一個個。還有老大,老二和我。老大就算了吧。就他家那個唐晶晶,您放心把玉兒交給老大?”
唐栓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他就是死也沒想過把唐玉交給唐立忠。
“再說老二。老二不是壞人,他就是更愛他自己那個家。老二固然是疼玉兒,但是說句讓爹您不高興的話,老二愛家人絕對遠遠超過玉兒。玉兒要是交給老二,以后玉兒受委屈的日子怕是不會好。玉兒那情況是要人精心照顧的。
我家的情況跟老二家其實差不多。我更愛的也是家人。只有老四,從小跟玉兒關系最好。玉兒交給老四是最好的。還有老四現在跟以前比,那真是強太多了。也更值得人依靠相信。老四再娶個好媳婦,能照顧關心玉兒的。老四就沒有啥后顧之憂,能專心讀書考科舉了。”
唐立仁把事情細細掰碎了跟唐栓說,唐栓聽著時不時點頭,“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其實老四師傅的女兒,我也見過。說句真心話,那姑娘除了守望門寡,其他的還真沒啥不好的。難得的是玉兒在她身邊呆得住,她人也溫柔。
就這樣吧,現在你們幾個的前程我都不擔心了,最擔心的就是玉兒。老三啊,聽你剛才的話,你也沒想讓玉兒嫁人吧。”
唐立仁嘆了口氣,“爹,作為哥哥,我當然希望玉兒能有一個疼她愛她的好丈夫。可是玉兒如今是啥情況,不用我說,爹,您也知道。現在一有陌生男子靠近玉兒,他情緒就失控。您說說,就玉兒這樣子的,世上有哪個男人愿意娶她。”
說起唐玉,唐栓眼眶一紅,他何嘗不知道小女兒如今是啥情況,他心里也難受啊。
“也是我年紀大了,沒法子陪玉兒一輩子。玉兒以后還是要靠你們這些當哥哥的。老三,以后你多看顧著點玉兒,不管她以前做錯了啥,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兒上,多包容包容她。”
唐立仁重重點頭,對著唐栓保證道,“爹,我一定會好好疼愛玉兒。就是哪天我走在玉兒前頭,我也一定叮囑兩個兒子照顧玉兒。”
唐立仁說完后,不想繼續這沉重的話題,要將手上的銀票塞給唐栓,后者不要。
唐立仁故意打趣道,“爹,以前您不是想方設法地想從我的手上要錢?現在我主動給了,您為啥不要?”
唐栓沒好氣地瞪了眼唐立仁,“你個臭小子!從小就喜歡跟我抬杠。以前是家里窮,老四要讀書,花費大,我知道你會掙錢,我不拼命從你手里撈錢,我咋供老四讀書。
現在老四有出息了,不需要我擔心了。我還拼命撈錢干啥?老子我沒那么愛錢。”
唐立仁其實也懂唐栓的意思。唐立仁知道唐栓和老張氏兩個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他們真不是啥大女干大惡的人。他們從沒想過逼死哪個兒子。
要說唐栓和老張氏之前對唐立忠和李氏兩個夠壞,大房在老宅時一直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大房的人夠可憐吧,被壓迫得夠慘吧。
要唐立仁說,大房之前的倒霉還真是有些自找的。唐立孝遭到不公平的事,還知道喊,還知道叫委屈。老張氏每次除了罵咧咧一通,也不會堅持到底。
但是大房的人不一樣啊,無論老張氏說啥,他們都是“好好好”,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老張氏當然以為再讓大房拿點東西,讓他們再干點活,當然是沒關系。
唐立仁當時就發現這種情況了,特地找唐立忠說過,還讓周氏去找李氏說。
結果——
要說唐立忠難怪能跟李氏當夫妻呢,他們兩個還真是有相通的地方。唐立忠和李氏說的話全都差不多,娘的話得聽,咱們得盡孝道,他們是長子(長媳).......
后來唐立仁又看不慣說了兩次,人家倒是反過來勸他,一意孤行。
想起這些,唐立仁也不禁有些唏噓感慨。
“那這錢就當是我孝敬爹和娘的。”
唐栓還是把銀票推了回去,“你娘和我還沒老到動不了的地兒。這錢你收著,等我們動不了的時候再拿好了。”
唐立仁這才不堅持。
沒兩天,牙婆就帶著小廝來了。
一共十二個人,每四個一排,總共三行。
馬氏忍不住嘀咕,“爹,既然要給二弟買書童,咱們還可以買個丫鬟嘛!”
天知道馬氏有多想要個丫鬟伺候。
回答馬氏的是唐立仁一記冷眼。
唐立仁倒是想過給周氏買個丫鬟伺候,最后還是周氏拒絕,說家里的活兒不重,平時就有巧巧幫襯著,她不需要有什么丫鬟。
這次顧明卿要陪著唐瑾睿去京城趕考,巧巧絕對是要跟著一起去的。唐立仁又提起給周氏買個丫鬟,周氏還是拒絕,她是真心不覺得有買丫鬟的必要。家里的活兒不重,周氏和馬氏兩個人夠了,而且周氏不喜歡家里一下子多個陌生人。
周氏就是喜歡這樣平平淡淡的小家。
當然,周氏也不是真的太排斥丫鬟。等真的改換了門庭,家里又不缺錢,買些丫鬟來伺候也沒什么。
但是現在還是算了,尤其是馬氏巴不得什么也不做,就等著丫鬟來伺候她。這是周氏最不喜的。
以后就是改換門庭,唐瑾睿當官了。但是唐大柱還是只能留在鄉下,就是有些錢,但是就能什么也不做,光等著人伺候?坐吃山空嗎?以馬氏的性子,這不是沒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周氏想著現在還是帶著馬氏,讓她習慣勤奮的好。
周氏想著唐大柱這都二十有三了,膝下至今也沒有個孩子,說不擔心,那真的是假的。只盼著唐大柱和馬氏能早點有個孩子。
周氏又擔心唐大柱和馬氏有了孩子后,他們的孩子會怎么樣。唐大柱太老實,馬氏心眼太多,這兩個人真的能教好孩子?
什么是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周氏現在是非常明白了。
顧明卿不知道周氏所想,她正在看牙婆帶來的小廝。
第一排的質量明顯是最好的,個高,還長得白白凈凈,長了一張聰明臉。
第二排和第三排就要差多了。
不過顧明卿覺得挑小廝不是看長得怎么樣,也不是看他聰不聰明,忠心才是第一位的。
沒有忠心,長得再好,再聰明,那也是白搭的。
唐瑾睿跟顧明卿想到一塊兒去了,他也認為小廝最重要的是忠心,別的暫時倒是可以先不管。
牙婆當即熱心無比地給唐瑾睿介紹,“唐舉人,這也就是來你們家,否則我肯定不會把那么好的貨色都帶過來。您看看,中意哪一個?”
牙婆說得倒是實話,像這些小廝要是賣去大戶人家,賺得肯定比在唐家來的多。但是牙婆想著唐瑾睿是舉人,這才把好貨色都帶來了,當然也帶了了一些差的,沒有差的,哪里能凸顯好的呢?
唐瑾睿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在看到第四排里有一個長得很壯實,臉黑黑的,看著不太像個聰明,反而顯得有些笨笨的小子時。唐瑾睿的目光停住了。
唐瑾睿來到那黑小子身邊,溫聲道,“你叫什么?”
“我叫黑子。”
顧明卿嘴角一抽,這名字倒是跟他的外貌挺符合的,黑子,長得可不是很黑嗎
唐立仁見唐瑾睿居然挑中了黑子,不禁皺眉道,“瑾睿,你不看看其他人?”
實際上是唐立仁覺得那黑子算是這些人里最差的一個了。
“爹,我倒是覺得這黑子挺不錯的。”
牙婆嘴角抽得厲害,發現這唐舉人的眼光似乎挺有問題的。那么好的放著不好,居然看中了黑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咋想的。
“黑子,我問你,要是我買下你,你以后就是我的書童。你會對我忠心嗎?”黑子的個字跟唐瑾睿差不多高,所以唐瑾睿能跟黑子平視。
黑子重重點頭,“黑子一定聽主子的話,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
黑子不會說什么好聽的,這時候如果換了一個人,肯定能說得比他好一百倍。
比如什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再比如什么為了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唐瑾睿卻從黑子樸實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認真,那雙黑黝黝的眸子里此時沒有其他情緒,有的只是認真。
唐瑾睿笑了,“就他吧。”
唐瑾睿既然選中了黑子,唐立仁自然不會說什么。這黑子看著外面是不咋樣,但是唐立仁見得人多了,發現黑子有一股子執拗勁兒,認準的事怕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只要黑子真的忠心唐瑾睿,那么唐瑾睿就真的得了一忠心耿耿的書童了。
買書童的錢,顧明卿出了。唐立仁也沒跟顧明卿搶。
要說黑子的賣身銀子可真是便宜,牙婆見唐瑾睿挑中了黑子,就開始說黑子的好話,什么黑子能吃苦耐勞,力氣大,聽話……簡直是把黑子捧成了她手底下最好的人。
顧明卿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牙婆,等牙婆吹捧完了,才問,“要不要我出十兩銀子買黑子啊?”
牙婆眼睛一亮,此刻的她完全沉浸在十兩銀子的喜悅中,根本沒聽出顧明卿話里的諷刺。
牙婆連連點頭,恨不得顧明卿當場掏出銀子。
黑子悶聲悶氣道,“之前就有人想買我,牙婆說我只要三兩銀子就成。”
牙婆狠狠瞪了眼拆她臺的黑子。
以黑子的情況其實三兩銀子也是高了,黑子之所以到現在都沒被買走,想來是牙婆沒跟人談好價錢。
顧明卿拿出三兩銀子遞給牙婆,后者有些不情愿,“舉人娘子剛才還說是十兩銀子,現在咋才拿出三兩銀子?”
這就是嫌少了!要顧明卿加銀子,最好再加七兩銀子,湊足十兩銀子,那就最好了。
“牙婆!你得知道這是哪里。我相公如今可是舉人了。雖說我相公不喜歡仗勢欺人,但是也輪不到別人來欺負我們。你說黑子值十兩銀子,你這話說著,你良心不痛嗎?
要不要咱們去縣衙走一趟,我告一個欺詐,就是不知道縣太爺會怎么判了。”
顧明卿的話不重,但是每個字都打在牙婆的心上。
只要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黑子是絕對不值十兩銀子的。明顯是牙婆胡亂開了個天價。
真要去了縣衙,絕對沒有牙婆的好果子吃!更別提牙婆跟舉人比起來,縣令肯定是給舉人面子,指不定還要重重懲罰牙婆。
牙婆訕訕地接過顧明卿手里的三兩銀子,賠罪道,“是我不懂事,是我胡說八道,還是舉人娘子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計較。”
牙婆識趣,顧明卿也懶得跟她計較,雙方很快就立下了買賣合約,又弄好了一份黑子的賣身契。
黑子自此就是唐瑾睿的人了。
黑子這個名字實在是有些不好聽。
唐瑾睿有心給黑子改個名字。
“黑子,你姓什么?”
黑子回答,“少爺,我姓紀。”
“做書童最要緊的就是忠心。你既然姓紀,那你以后就叫紀忠吧。我也盼著你能永遠記著忠。”
黑子在心里把“紀忠”兩個字,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只覺得他的新名字真是太好聽了。
黑子不識字,支支吾吾地跟唐瑾睿說。
唐瑾睿拿起毛筆,將“紀忠”兩個字寫下來交給黑子,“這就是你的名字,紀忠。”
黑子對手里的紙張愛不釋手,連摸也不敢摸一下,生怕他的粗手把紙給摸壞了。
晚上,顧明卿和唐瑾睿在房里說話。
顧明卿道,“黑子身上的衣服也該換一套新的。不過我問了娘,家里沒有合適的料子。黑子這次肯定得陪著咱們一起去京城。所以我想著明兒個去布莊給黑子挑幾塊料子,再去成衣店買兩件。買的料子讓巧巧給黑子做幾身新衣裳。
我想著也不單是為了黑子,咱們可以給一家子都買些料子做新衣裳。相公,你的最不能缺。去了京城,京城的人可都是先敬羅衣后敬人的。這些行頭咱們得準備好。”
唐瑾睿也不反駁顧明卿的話,點點頭,表示同意,“娘子,明兒個既然要去縣里。要我說,咱們還得去看望師傅和師母才是。這次我考中了舉人,也算是不辜負師傅和師母的期望。”
顧明卿自然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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